第23章 貪官的道理
朱由檢一邊走,一邊生氣。
牛金星笑著勸慰道:“爺,您出來不就是想看這些的嗎?這算什么?這大明天下,比這過分的,多著呢。”
朱由檢雖然從歷史書上聽過“苛捐雜稅”這些字眼,可真遇到,也是開了眼。
“這商人不但要交進門稅,行商稅,人頭稅,貨物稅,牛馬稅,就連縣太爺過生日,還得臨時交個壽辰稅。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呀~!”
“豈有此理。走,我們去見見這個縣太爺。”朱由檢恨不得現在就去敲碎縣太爺的狗頭。
一行二十多人,騎著快馬在縣城內奔馳,不一會的功夫,就到了滄州的縣衙。
讓朱由檢開眼的是,縣衙門口,帶著枷鎖,跪著幾十口,怎么回事?抓到盜賊了?
駱養性帶人上去詢問,遞了銀子,衙役也不隱瞞,都是欠稅的苦哈哈。
朱由檢見其中一人,身材高達,一臉胡茬子,身上是用刑后的傷疤,一臉桀驁不馴:“老鄉,你有幾畝地,為什么不交稅呀!”
“交稅?交他姥姥,老子一畝地都沒有,還讓老子交田畝數,這不是訛人是什么?”
“什么?沒有土地還要交稅?縣衙難道不知道?”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清楚得嘞,戴老爺家的地畝不敢征稅,就把稅都平攤到我們這些苦哈哈佃戶身上,不交就抓人,直娘賊。”漢子說起這事,怒發沖冠。
“戴老爺,哪個戴老爺?”朱由檢疑惑的詢問,心說沒有聽說過什么姓戴的大官呀?
“還能有哪個戴老爺,給京城做大官的戴老爺,誰敢得罪,這滄州的地,一半是魏太監的,一半就是戴老爺的。”
朱由檢聽的迷糊,身邊楊景辰拉住皇帝解釋道:“陛下,他說的戴老爺應該是前南京兵部尚書,太子太保戴才,戴子需。他家就是直隸滄州的。”
“朕怎么不知道有這么個人?”朱由檢奇怪按照道理,這兵部尚書,就算是南京的,自己也應該有印象。
“萬歷十四年就死了。”楊景辰不愧是翰林院出身,博聞強識。
“那怎么還有這么大的勢力?”萬歷十四年?都死了幾十年了,朱由檢聞言,驚詫不已。
“他兒子也做官,不大,但畢竟受死駱駝比馬大。人雖然死了,關系還在。”楊景辰給朱由檢分析道。
“懂了。”朱由檢恍然大悟,這官場都是相互幫襯,結成利益網,彼此相互照應,彼此相互給面子。“走,見見那位縣太爺。”
朱由檢帶著錦衣衛就往縣衙闖,衙役想要阻攔, 可是朱由檢身邊的錦衣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這些衙役哪里會是對手,都被一一制服。
此時縣太爺正在辦公,見有人闖縣衙,大怒,帶著衙役就要法辦這些狂徒,可是看一眼一群人里竟然有周道登,這人是自己的恩師。
趕緊上前行禮,跪下,口稱恩師。
“你是?”周道登被這貨一跪,也是懵逼,心說皇帝準備今天辦你,你丫可不要拖老子下水。
“恩師,我是齊志高呀,天啟元年的進士,你是那次的主考官呀,學生中舉,還去您府上給您送了五百兩孝敬……”
“咳咳咳……”周道登本來就不想認他,沒想到這貨最后還來了這么一句,嚇得周道登三魂七魄跑了一半,對著這貨就是一腳,怒斥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本官根本就不認識你。”
朱由檢好笑的看著縣官抱著周道登的大腿,周道登拼命的想要掙脫。
“拿下。”高杰帶著連兩個錦衣衛將縣官拿下。
縣官見眾人都穿著便服,雖然是恩師帶來了,可自己畢竟也是一縣之令,怎么能說抓就抓?怒斥道道:“爾等何人,本官可是朝廷命官,縱然你們是恩師的朋友,也不能如此不顧法度。來人呀——”說著就要搖人。
身后的衙役沖上來想要解救,卻被高杰一手一個,掀翻在地,隨即脫掉上衣,嶄新的飛魚服在陽光下光彩奪目。
眾衙役大驚失色,這飛魚服,誰不認識,在大明,就是索命的無常,勾魂的鬼使,誰敢上前?紛紛退后。
“混賬東西,你還敢拒捕,知道這位是誰嗎?”周道登恨得牙癢癢,出言呵斥,就要拿出皇帝身份威嚇。
“我是錦衣衛千總朱尤,奉命追查魏忠賢逆黨。”朱由檢攔住了周道登,自己皇帝身份怎么能隨便暴漏?
“大人明查,大人明查,下官不是閹黨,下官不是閹黨呀。”縣官聽說是錦衣衛,查閹黨,自己不是閹黨,連連擺手,辯白。
“放開他。”朱由檢揮揮手,道。
皇帝下令,高杰聽命放開。
“我來問你,外邊帶著枷鎖的百姓是怎么回事?”朱由檢現在想搞清楚,這大明朝基層賦稅問題,到底是怎么運行的,存在什么樣的蠅營狗茍。
“上官,那些都是刁民,拖欠朝廷的皇糧,這才被下官拿下。”縣官一聽錦衣衛問的是外邊的刁民,緊張的心里松了一半,對他來說,是不是閹黨,這是站隊問題,是關乎腦袋問題,至于小民的生死、賦稅的多寡,誰交賦稅,這些都是小事情,是無足輕重的。
“我來問你,朝廷征收田地稅的依據是什么?”朱由檢問的很細,他對于大明朝的賦稅體系不是很清楚,平日里在朝上也只是聽哪哪拖欠賦稅,哪里哪里要減免賦稅,至于該不該交,誰該交,皇帝哪里會管這么瑣碎的問題。
“魚鱗圖冊。”魚鱗冊,又稱魚鱗圖冊、魚鱗圖、魚鱗圖籍、魚鱗簿、丈量冊,是中國古代的一種土地登記簿冊,將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連接地繪制,標明相應的名稱,是民間田地之總冊。由于田圖狀似魚鱗,因以為名。
“取來,把外邊百姓土地指給我看。”
“這,大人,他們不在魚鱗圖冊上,他們沒有土地,都是租借別人土地的佃戶。”
“既然是佃戶,為什么還要征收田地稅?”
縣官為難道:“大人,您不在地方做官,不了解這下情。”縣官心說,這些問題居然也要問,這都是大家都知道,習以為常的,熟視無睹,天經地義的事情。誰家的賦稅不是佃戶交?難不成還有讓那些官紳富戶自己交的嗎?
“哦?那你說說,讓我也了解了解?”朱由檢冷笑一聲。
縣官突然一臉正色道:“太祖皇帝下旨,優待讀書人,我大明朝二百年,舉人以上是不需要納稅服徭役的,您可知道?”
朱由檢點點頭。
“嗯,這是圣祖禮賢下士呀!皇恩浩蕩呀……”縣官習慣性的送上彩虹屁。
“說重點。”朱由檢哪有時間聽他鬼扯。
“哎,這您還不明白,咱們這滄州一大半的土地都是戴家的,戴家是官紳,按慣例是免稅的。”
“那還有一半的呢?”一半是戴家,那另外一半總得交稅吧?
“還有一半是九千……“剛想說九千歲,這都習慣了,順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改口道:”是魏閹狗的。如今魏忠賢倒了,土地多被滄州本地的官紳分割,哪還有?”
“既然都是免稅,那為什么還有欠稅之說?”既然根據規定,官紳不納稅了,也罷,那都不收了,怎么還會有賦稅和拖欠賦稅的問題?
“大人,您是不到基層的,咱們縣衙的運作,得要錢吧?這上級檢查的要錢吧?巡按御史來了,得要錢吧?而且雖說如今土地都到官紳手里,可是魚鱗圖冊上的稅錢是死的,不管怎么變,都得收,本官又能怎么樣?”縣官掰手指給朱由檢算。
“你的意思,上級明知道官紳優撫,還是要收那么多的稅?”朱由檢吃驚。
“呵呵,上官哪里會管這些,皇帝的皇糧死的,只能多,不能少,少了,你就滾蛋!我們也沒辦法,每年都有任務。”縣官一臉苦笑。
“所以你們得罪不起官紳,就把這本該收取的土地稅攤派到那些無地少地的農戶身上。”層層盤剝,讓人發指,朱由檢氣的牙根癢癢。
“不然,我又能怎么辦呢?我不收,上邊立刻就會將我免職,換別人來了,天下哪里都是如此,難道只是我滄州如此嗎?我難道不知道百姓苦嗎?我難道喜歡被百姓戳脊梁骨嗎?是我要收他們的賦稅?收上來的賦稅有一文錢落到我的口袋?”說道后來,縣官竟然捶胸頓足,淚如雨下。
“這么說,你到是個清官?”朱由檢好笑。
“這大明天下有清官嗎?若說做清官,就應該除了朝廷的俸祿,什么都不要。可是可能嗎?朝廷的俸祿兩百年沒有變,可是如今的物價能跟二百年前比嗎?太祖時代,一個縣官的俸祿,正七品每月俸祿7.5石或一年45兩白銀,一兩銀子一石大米,可如今,三兩銀子都不夠一石。能比嗎?”
“縣官為行賄之首,給事中為納賄之魁。諸臣談及蠹民,都歸咎于州縣官不廉潔。殊不知州縣官無法廉潔,薪俸原本不多,要應付上司票取,不是借口“無礙官銀”,便是借口“未完抵贖”;官員過境又要支付“書儀”,欲結歡心,還不在此例;頂頭上司巡按“薦謝”動輒五十兩、一百兩;遇上考滿進京朝覲,非三四千兩無法過關。這大把大把的銀子畢竟不是天上掉下來、地里長出來的,要州縣官廉潔,可能嗎?人們戲稱科道官為“抹布”——只要他人干凈,不管自己污名。臣兩月之內已推辭“書儀”五百兩,臣寡于交際猶然如此,其余可以類推。這還是有名目的饋贈,臣擔心以言路為嚇人腐鼠的愛錢之輩,銀子當流水而至。因此,乞求皇上大力懲創,逮治貪贓最甚者,殺一儆百,使諸臣視錢為污,懼錢為禍,形成不愛錢的風氣。”
朱由檢聽著縣官滔滔不絕,最后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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