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了很久，具體有多久我沒留意，只是剛才的沖動憤怒令我冤枉了黑子，但道歉的話卻說不出口，只好喃喃自語的說：“你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嗎？”

        沒等到黑子的回答，卻聽到了敲門的聲響，我尋著聲音望去，看見我們的班主任皺著眉頭走進來，她半扎著卷發身穿淺黃色的呢子大衣，平淡的五官可親的氣質，戴著眼鏡的眼睛里仿佛有千言萬語，我以為她會怒氣沖沖的質問我為什么沒有去上課，沒想到她只是看了我一會兒，然后坐在我對面的床鋪上溫柔的說：“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

        “那為什么沒有去上課，現在已經十點了。”

        “我也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這個時間了。”

        “他們早上走的時候沒有叫你嗎？”

        我抬眼看她：“他們向來如此。”

        她無奈的嘆口氣，起身坐到我旁邊，發現被褥濕了后又站起身，猶豫了幾秒鐘問：“你討厭他們嗎？”

        “是他們討厭我。”

        “知道他們為什么討厭你嗎？”

        “我想我如果知道，有可能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

        “如果是我早起的話，我會一一叫醒她們，如果是她們忘記了帶書本和紙筆我也會主動借給她們，包括他們沒有零花錢了，我寧愿自己挨餓也會借錢給他們，可是他們在我遇到相同的情況時卻總是忽視我遺忘我……老師，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么？就因為我來自農村、長得丑、性格不討喜嗎？”

        眼淚止不住的涌出來，黑子沒有任何詫異的神色，了然又靜默的乖乖爬在我右手邊的位置，溫順的仿佛它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而那個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是我的夢境。

        又是一陣沉默在空氣中凝滯。

        這個問題難住了我，也難住了我的老師，我們都得不到答案，也找不到應對的方法。

        “……”

        “他們還小，還太年輕，不知道玩笑的言語和舉止會傷害到別人，也不知道這樣做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她似乎終于找到了自己丟失的語言，伸手搭在我肩膀上，柔聲安慰：“你是個好孩子，是他們不懂事。”

        我又低下頭不說話，聽她驚奇的轉移話題：“咦？哪里來的貓？”

        無從解釋，只好裝傻：“不知道。”

        “心情平復好了記得來上課，你們美術老師很喜歡你，他說你很有繪畫天分。”說罷便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離開了。

        今天有美術課，時隔多年我早就忘記了，聽她這樣說便答應了下來，畢竟當年我也很癡迷這門課程，只是在后來的時光里被荒廢了。換上校服，準備好美術課要用的紙筆和顏料，黑子陪著我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我上課的教室在教學樓的第二層，當我沿著臺階往上走的時候，有一口唾沫啐到了我的臉上，雖然我清楚的記得當年發生的這一幕，本可以避開或者從另一個方向上去，但是我沒有，我表現的如同過去一般淡漠，我想知道時隔多年，如今的我面臨同樣的處境會怎樣應對？過去的這一刻，我只是平靜的抬起臉看著他，故作無感的從他旁邊經過，然后找一個沒人的地方痛哭一場，而今，我仍然抬起臉平靜的看著他，聽著他和他身邊幾個壞小子的哈哈大笑聲，問他們：“欺負我，對你們有什么好處？”

        “因為我們高興啊！欺負你還需要什么理由？”

        “看見你就覺得不爽！”

        不等我反應，身邊的黑子“喵”地一聲兇猛跳起來，伸出貓爪就從他們的臉上一道一道劃去，頓時響起好幾聲凄厲的慘叫，濃稠的血液分別從他們的額頭、鼻梁、臉頰滲出來，而它輕巧的一個回旋落地，回過貓首冰冷的注視著他們。

        “哪里來的怪貓？”中斷了課程的師生們聞聲趕來，紛紛探頭探腦的朝我這邊看來，而那幾個男生從猝不及防中緩過神，頓時氣急敗壞，幾個人擼起袖子走上前來眼看就要對我和黑子動手，卻被美術老師和其他班級的在場老師阻止：“瞎嚷嚷什么呢！？”

        “喂！你們幾個！天天惹是生非的！不好好上課跑出來欺負同學做什么？自己不好好學習不要影響其他同學，現在立即、馬上、給我回各自的教室！速度！”

        “還是先讓他們去醫務室吧，看，臉上的血不停往出冒~ ”

        那幾個二流子在被帶去醫務室的路上，不停回頭兇狠狠的瞪著我，一副“要不是老師阻止我們早把你撕了”的猙獰嘴臉，其中有一個最終沒能忍住，開始口吐惡言：“令人討厭的丑八怪！又土又怪！留在你們窮鄉僻壤的山溝溝里多好，偏要出來丟人現眼！”

        其他班的老師帶著各自的學生回了教室，我們班的同學也都被疏散開相繼離去，只有我的美術老師和班主任留了下來。

        我的美術老師同樣戴著一副透明眼鏡，他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中等個子和身材，小眼睛單眼皮和有點發紫的厚嘴唇，他的性格簡單樸實，為人爽快不遮掩，此時左手兩指間還捏著上課用的半根粉筆，而整個手掌都被粉末染白了。他走到我跟前看著我，又看看我旁邊的貓：“你的貓干的？”

        我坦然的點頭：“嗯。”

        “他們欺負你了？”

        “是。”

        他竟然豎起拇指露出贊嘆的表情：“干得漂亮！這些男同學整天打架斗毆不學好，要不是他們太過分，我相信你的貓也不會失了手！”

        “失了手？”班主任站在他旁邊，終于忍不住憂心忡忡的開口：“雖然他們欺負人在先是他們不對，但是家長們知道了該怎么交代？臉上的傷可不輕。”

        美術老師語塞：“這個---”

        “實話實說。”我蹲下身抱起黑子，順著它的毛發，一字一句認真的看著他們：“老師，他們欺負我不止一次兩次了，我想讓他們的父母知道他們的惡劣，我想讓學校發聲，杜絕欺凌同學的行為，希望老師們幫幫我，我不想再繼續被人欺凌，我需要他們的道歉。”他們相看一眼，最終決定聯合那幾個男生的班主任，一起向校長反應此事。

        我沒想到事情比想象中容易，更沒想到如今的自己如此愛恨分明冷靜從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凌的軟弱性子。

        黑子，謝謝你，謝謝你們，讓我接下來的時間更有信心和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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