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費盡唇舌才將霽月留下來，她的出現緩解了我與黑子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加上她的房子月底就要到期，要么續簽合同一年，要么面臨著搬家，百般無奈權衡之下，她只好答應留下來：“好吧，看來我現在已經山窮水盡。”

        沒想到這一留就是很多很多年，直到人事變遷，周圍的親朋好友逐漸老去、故去、換了一波又一波--永久留在樹屋為它服務，它便可許你容顏永駐長生不衰，而多年以后，我和黑子都相繼老去走向生命的終點，只有霽月永遠停留在她的33歲，永久的留了下來，至少在我和晨陽還在世的時候，而在那之前，我也一直以為我會和郭興亮在一起，至少情理上我們最應該在一起，可命運捉弄情之所鐘，我們兜兜轉轉還是繞回了原點，雖然那時已兩鬢斑白芳華永逝。

        生命的意義是什么？不過是個人鉆進了各自的桎梏，比如霽月選擇永生，我和晨陽決定淡然老去。

        人一生之中，能夠改變命運的機會很少，而我少年時代雖然艱難灰暗，但所幸遇到了晨陽，一切就此悄然改變，有一份奇妙不可言說的工作，獲得了精神物質的最大滿足，還有一位相知相依的靈魂伴侶，生命無憾，已經擁有了太多，令我感恩并珍惜生命的每一份饋贈，不能再貪心了。

        霽月住進了我隔壁的房間，雖然那個房子一直空置，但卻被雪融雪松每天定時打掃，就好像隨時在迎接新人入住一般，而這也是樹屋唯一一間空置的房間，再也沒有空余的房間了，仿佛來自命運巧妙的安排。

        第二天，霽月投遞了簡歷并接到面試電話，她激動的抱住我感慨了一番：“花樹，你簡直就是我的福星，自從遇到了你，我感覺我的人生開始有了高光時刻！”其實連我也不知道，這才是她生命真正的開始。

        黑子對于我自作主張留下霽月這件事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甚至在我倆商量這事時一言不發，好像什么也沒聽到，什么也沒看到。真真是好風度啊。

        下午，霽月不出所料的面試成功，興奮不已的想要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所以我們就成人之美的三人兩貓這樣出了門，找了一家燒烤店準備晚餐，好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上次聚餐還是我在上家公司的時候。

        時節已經悠然滑到了夏天，我們到的時候幾乎已經人滿為患，霽月說這家是附近最好吃的燒烤店，我們就直奔而來沒再多選，啤酒烤串，三三兩兩的人群聚在一起，人間煙火的溫暖撫慰了所有人漂泊在外的靈魂。

        黑子變回了晨陽的模樣，令霽月又是一陣驚嘆，我猜想，他總要好好吃頓飯，不能再像上次一樣，人貓人妖的引起圍觀和騷動。

        “霽月，你想找什么樣的男朋友？”

        “怎么，你周圍有合適的男青年？”

        “沒有，隨口問問。”

        “暫時沒有談戀愛的心思，等這份工作平穩之后再說吧，你呢？”

        我下意識的看了晨陽一樣，吞吞吐吐的帶著幾分心虛低聲說：“我有男朋友了。”晨陽夾菜的手微微一頓，又若無其事的開始喝起酒來，倒是霽月詫異的看了我倆一眼，心直口快的說：“啊？那是什么樣的人啊？我還以為……以為你們倆……”

        我沉默，晨陽也沉默，兩個人臉色都很暗淡，霽月識趣的沒有進一步挑明，轉移了話題：“那么黑子呢？單身貓？”

        “他已婚。”我一口悶完了杯中酒，又將筷子伸向了烤翅，看到霽月恍然大悟的復雜神情，以及晨陽動作的再次停頓。我知道他就是黑子，黑子就是他，已經沒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上次的事還不足以說明，那我未免太過蠢笨。

        最近的晨陽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晨陽，他沉默寡言冷淡理性，仿佛對我的熱情已然全部冷卻，甚至時不時的要刻意保持距離，生怕我會誤解他的意圖，甚至連跟我做朋友都興致全無，一切就好像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上家公司我急于解脫的關系不但沒有解決，還像惡性腫瘤一樣繼續著，我有種悲哀，又有種無奈。

        “如果我的存在令你實在不快，我可以離開。”像上次一樣，如果不能成為朋友，也無法成為戀人，那么只有分別才不會再繼續折磨。或許是酒精發揮了它的作用，我暈暈乎乎的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婦，把自己一直都不敢也不知怎么開口的話一口氣說完：“我是喜歡你的，我從來沒有像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包括主動追求郭興亮也是為了擺脫你，他單身，人又帥氣專一，我應該喜歡他的，你不覺得嗎？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你每次都要逼我？我們在一起，你能給我什么？東窗事發你怎么對你的老婆孩子解釋？逢年過節你可能陪在我身邊？晨陽，我只想談一場光明正大的戀愛，你為什么不能成全我還要折磨我？告訴我，為什么？？”說完我開始泣不成聲，不知道自己逃來逃去為什么還是逃不掉。

        “我想放你走，可我做不到，讓你這么難受，我很抱歉。”他左手抬起我的臉，右手擦拭我不斷掉落的眼淚，聲音竟也帶了幾分哽咽：“傻姑娘，喜歡一個人怎么可能甘心跟她做朋友呢？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所以不敢給你輕易許諾，如果我的存在令你這樣難受，那么我走。能聽到你親口告訴我你也喜歡我，我很開心，也已經足夠了，我們就此分別吧，做普通朋友我真的做不到，抱歉。”

        他真的就這樣走了，我茫然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耳邊是霽月不斷安慰的話語：“其實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不管進一步還是退一步，對你們雙方而言都是痛苦。”我點頭認同她的話，所以不曾開口挽留。他接受不了和我做朋友，我接受不了和他成為戀人，進退兩難，唯有離別。

        從我千方百計留下霽月的那一刻起，他是不是已經料到了有這樣一天？所以，才保持了緘默，默認了霽月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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