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蠢貨，連我何時進來的你都不知道，活該被人走漏了消息！”哈森一臉陰郁，低聲的訓斥。
“額吉，您怎么到我這里來了？”圖卡鐵鉬爾是打算在搞清楚是誰出賣了自己后再去向母親稟告的，但他沒有想到母親比自己更加的著急，深夜還來了自己的帳篷。他放在手中的女奴，從她身上起來，向母親行了禮。
越女看見進來的斡兒朵二話不說就扇了二公子一巴掌，嚇得渾身發抖，蜷縮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哈森見越女這個樣子，像身邊的侍女使了個顏色，那侍女站到越女身旁訓斥道：“還不快點滾出去！”
越女立刻連滾帶爬的奪門而出，那侍女急忙又追了出去，隔著簾子訓斥道：“回去好好的伺候公主，切記不要讓她知道你今日被二王子帶走過！”越女連身答應，消失在夜色里。
哈森看著滿臉通紅的兒子，恨鐵不成鋼的罵道：“都是這么大年紀的認了，怎么辦事還這么的不可靠！”
“額吉，您都知道了！？”圖卡鐵鉬爾輕聲的詢問，顯得異常的恭順。他并不是最受母親的器重的兒子，阿勒坦太優秀，他沒有大哥的穩妥與面面俱到，也沒有乃顏的撒嬌賣癡，最后他卻找到了能夠讓母親開懷的方法，那就是替母親去解決她心里所有不痛快的對象，無論是寶力道父汗的侍妾，還是蔑兒乞德家的敵人。
哈森背對著自己的兒子，歲月無情的在她棱角分明的臉上畫滿了風霜，此刻年近六十的哈森，看上去比寶力道更加的滄桑：“你和你的兄弟協助你的父親謀劃著什么，當我不知道嗎？”哈森的這一問，更像是在申訴。
圖卡鐵鉬爾嚇得冷汗津津：“額吉，兒子不知道您在說什么。”
哈森轉頭盯著兒子看了半天，喃喃道：“你和阿哈最像，可你卻是姓海拉蘇的。但是圖卡，你雖然是姓海拉蘇的，但你的母親確實蔑兒乞德家的女兒，你知道嗎？”
哈森被母親的話逼的無路可退，只得硬著頭皮，咬牙說道：“即便沒有兒子，也會有大哥，沒有大哥，也還有父親。母親，父親不會將蔑兒乞德逼到絕路的。”說道最后，圖卡鐵鉬爾已經是在懇求母親了。
哈森當然知道這殘酷的草原上，部落之間的斗爭，并不會真的因為姻親而終止戰爭。姻親只是拿來緩和或者示好的工具，一旦時機成熟，姻親也會成為背叛的力量，只可憐了維系這些姻親的女人們，看著自己的兒子女婿跟自己的哥哥父親互相廝殺。
哈森嘆了口氣：“是啊，你父親定然是不會將蔑兒乞德逼到死地。那么圖卡，我問你，你方才去兀良哈家的臭小子那里，是怎么跟你父汗回稟的？”
圖卡鐵鉬爾知道母親這次前來最后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問題，喪氣的垂下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低聲說：“據兒子所見，興許這個巴圖爾坦會是烏瑩的良配。”
哈森冷笑：“據你所見？那樣無權無勢的小子，如何能配得上你的親妹妹？”
圖卡鐵鉬爾笑了：“正是因為他不如烏瑩，沒有烏瑩的幫襯，他便一無是處，那她肯定會更加看重妹妹，敬重妹妹，不敢造次。”
“好吧，希望如此吧。”哈森看著兒子，沒有想到僅僅兩天的功夫，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就被一個外來的游民迷得失了方寸，看來，是時候見一見這個年輕人了。哈森不再訓斥兒子，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安奴，我累了。”剛進到帳篷的外間，哈森神色疲憊的對身邊的侍女說道：“你去吧里間的火盆再弄得旺些。”
“是。”安奴小聲的回答，抬頭看見了正在里間的寶力道可汗，正要行禮，卻被寶力道制止。
“安奴，好了嗎？”哈森疲憊的閉上眼睛，伸開雙臂，有人為她脫去了外衫。敏銳的哈森感覺到身后的人明顯不是安奴，鷹一般的眼睛回轉過來，卻看見一臉溫和的寶力道，她驚呆了，說不清倒是是愛還是恨，最終千絲萬縷的感情化作一句：“可汗，你何時來的？安奴呢？”
“我叫她出去了。”寶力道拉過老妻的手，看著不在年輕的斡兒朵，感慨道：“哈森，我們都老了。”
“是啊，我老了。”哈森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任憑寶力道撫摸著已滿是皺紋的雙手：“再多的羊奶也換不回年輕稚嫩的肌膚，再多的胭脂也蓋不住我眼角的細紋了。可汗，你看，我的頭發已經半數是白發了。”
“那又怎樣呢？”寶力道抬頭望著與自己走過了近四十個年頭的妻子，拉著她走進里間，屋子里的溫暖叫寶力道格外的溫柔：“你看我，頭發已經快要白完了呢！”
“既然我們都老了，還折騰什么呢？”哈森一語雙關：“你不要動怒，我沒有要勸阻你的意思，只是，好不容易安然到了晚年，那么就安然的再到土里去，不是更好嗎？”
“我知道。”寶力道輕輕的放開了哈森的手：“今夜烏瑩過來求我了。”
“是為了兀良哈巴圖爾坦嗎？”哈森知道寶力道聽不進去自己的勸誡，也只能跟隨他換了話題。
“是為了愛情。”寶力道笑著說：“烏瑩同你年輕時一樣，愛上了一個外族的小子。所幸，烏瑩是公主，不必遠嫁他方。”
“可怕就怕那個小子也如你一樣，長成一只白眼狼。”哈森看著此刻顯得調皮的寶力道，使勁的錘了錘床。
“既然你這么擔心，明日他走前，見一見吧。”寶力道看著老妻生氣，安慰了一下，畢竟自己做主送女兒出去，并沒有征求她的意見，這一點，他略有些愧疚。
“不如今日。”哈森骨子里有著蔑兒乞德家的任性，不依不饒。
“好，那就今日。”寶力道知道，這個時候還不至于為了這么一點事情，跟妻子爭執，于是對著帳篷外頭喊道：“烏力罕，讓侍衛叫兀良哈巴圖爾坦來拜見斡兒朵。”
“是。”烏力罕是寶力道的貼身侍從，不是奴隸，是軍人，是戰士，本來是要當將軍的，但因為寶力道的救命之恩，甘愿做他的貼身侍從，保護他的安危是他認為最重要的事情。他答應了寶力道可汗，但自己沒有離開，只安排了另外一個侍從前去。
巴圖爾坦在自己的帳篷里接到寶力道的口令時，并沒有吃驚。他很快跟隨侍從來到斡兒朵的帳篷外間，等候找見。
“此刻他來了，你為何還不見？”寶力道躺在塌上，看著眉梢帶著怒氣的哈森，好像看見當年第一次見到哈森的時候一樣，那時的她也如今日這般愁眉緊鎖。
“我倒是要看看他會如何應對我遲遲不見。”哈森揚了揚眉毛，任性的回答。
一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安奴，那兀良哈家的小子，在外間做什么？”哈森似乎料到無非是煩躁不堪或者一動不動兩種結果，而且一副“你看看，你都選的什么女婿”的眼神瞟了瞟寶力道。
寶力道不以為意，對安奴說：“斡兒朵問你話呢！”
“是，可汗。斡兒朵，兀良哈家的公子在外間看書。”安奴回答道，她自己也沒有見過如此大膽的客人，到了斡兒朵的帳內，還像回了自家門楣一般逍遙。
“什么？”哈森懷疑自己的耳朵，一連問了三個問題：“他在看書？看什么書？哪里來的書？”
“是前頭蔑兒乞德那蘇圖公子送來的，放在外間的客座上，您說要獻給可汗的。”安奴細細的描述著。
哈森這才記起來，幾日前哥哥是過來看過自己。那時他好像說過得了幾本漢人的書，她根本看不懂，就隨意放在外間，沒有留意。哈森覺得驚奇：“這么說兀良哈家的小子，竟然還能認識漢文？”哈森這句話時對寶力道詢問的。
“你如此好奇，不如自己去問問看。”寶力道也覺得很驚詫，探子回報并沒有提及巴圖爾坦還認識漢文的事情，心下思量，看來這個孩子，果然深藏不露。
哈森帶著薄怒出來外間，安奴正要招呼巴圖爾坦，但哈森卻示意她不要出聲，自己慢慢的走近看書看得出神的巴圖爾坦。
巴圖爾坦此刻被這本漢文書籍深深的吸引，這是一本漢史。他沒有覺察到身邊多了一個人。
“很喜歡嗎？”哈森打量著巴圖爾坦，笑著問道。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十分的老成，那認真的模樣，看書時灼灼發亮的眼神，讓人不禁認為他是個誠實的人。
巴圖爾坦聞聲抬起頭來，眼前之人不用猜，定事斡兒朵哈森無疑。巴圖爾坦徐徐起身，帶著這年紀少有的沉穩，行了一個賓客拜見斡兒朵的見禮：“兀良哈巴圖爾參見可汗，斡兒朵。”
“噢”哈森端坐在了寶力道身側，揚眉厲聲問道：“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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