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百歲老人
林悠倚在門框上,環手看著半躺在屋頂上喝酒的男人,幽冥司的漫天星子遙遠的點綴在他身后,忽閃忽閃的。
平日里見他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給人一種天生就不會難過的錯覺,此時見他如此,林悠心里有些堵得發慌,她輕嘆一口氣,足尖輕提,飛了上去。
身邊磚瓦忽然發出聲響,南山側頭望去,見林悠撇開一旁的空酒壺,徑直坐了下來。
“什么時候帶我逛逛?”林悠望著他微紅的臉頰,不甚清明的眸子,笑道,“來了兩次了,都還不知道鬼界長什么樣子。”
南山拿著酒壺的手微微握緊了些,他沉默了半晌,道:“你都知道吧,我和無為說的話。”
林悠一怔,她知道他指的什么,當時她見南山太久沒出來,擔心會出什么事情,便打算進去看看,可剛走到禪房門口,就聽到他對無為許諾要放了他。
所以這是他這兩天不理自己的原因?
南山見她沉默,自嘲似的笑了笑,猛地灌下一口酒,才道:“你沒聽錯,我確實是要和無為交易,只要他肯告訴我幕后指使他的是誰,就算是讓我幫他殺人,我也愿意。”
“你知道為什么我會這么了解這些殺人犯的心思嗎?”
林悠沉默,她不知道此時要說什么。
南山繼續道:“因為本質上我和他們是一樣的,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不是的!”林悠脫口而出,話說出口自己都愣了愣,她側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一定有原因的,對不對?”
竟還有人這么急切的替他找借口。
南山半闔著眼,微微勾唇,自嘲之意更濃,他散漫的躺了下去,緩緩開口:“是有原因,卻不是理由。”
他有充分的原因這么去做,可這么做的后果卻是會傷害到更多的人,那這件事情從源頭就是錯的,無論怎么解釋,都是借口。
“那原因是什么?”林悠問道。
南山搖了搖手里的酒壺,心里嘆一聲又空了,他抬頭望著漫天星辰,沒有說話。
林悠知道他不想說,卻固執的想要知道,她咬了咬嘴唇,問道:“是不是與那句話有關?以吾之魂,贖吾之罪?”
南山面色緊了緊,良久的沉默后,他緩緩開口了:“我爹爹和娘親也是這么死的。”
林悠一怔,手指瞬間有些發麻。
“那一年,我八歲,下了學堂我就往家里趕,因為我的功課打了全勾,娘親說只要我的功課打了全勾,就帶我去龍軒閣吃好吃的。”
“那是京都最大最好的酒樓可當我回到家里時,只見到倒在血泊中的爹爹和娘親,一把三指寬的匕首插入了他們心口,伏案上還留下了爹爹寫的遺書,上面就寫著那句話。”
林悠眉心狠狠一跳,怪不得他會如此震驚訝異,心急的不顧一切。
滿心歡喜的回家,看到的卻是如此殘忍的一幕,心中的傷痛她十分明白。
那畫面至今還刻在南山的腦海里,每次午夜夢回都心悸難安,南山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繼續道:“那時候京都正發生了一起驚天大案。”
“官府銀庫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盜走了十萬兩,這十萬兩白銀本是撥給前線士兵的軍餉。”
“天子腳下,發生此等惡行,皇帝震怒,降罪了與此事相關的一眾官員,并令當時的刑獄官徹查此事。”
“豈料,爹娘自殺的那日,在家中地窖發現了那批失竊的官銀,后來,官府將此案定性成了畏罪自殺。”
“盜竊軍餉,貽誤軍情,天子盛怒,這可不是自裁就能夠謝罪的,全家上下被判株連罪。”
“株連!”林悠心頭一跳。
南山笑笑,道:“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什么沒死?”
不待她回答,他又說道:“當時,我是被我爹娘的朋友救了出去,免去了一災,后來又因為一些事情,被我師傅帶去了東岳山上修行。”
故事到這里似乎就結束了,林悠默了片刻,又問道:“所以,官銀真的是你爹娘盜的?”
南山搖頭,道:“可笑就可笑在這里,爹娘死后的第五年,因為皇室的奪嫡爭位,捅出了這一樁舊事,真正盜竊官銀的其是當時的二皇子。”
林悠皺了皺眉:“那是二皇子殺害了你爹娘?”
“要是有這么簡單,我也不至于現在還在追查,”南山道,“我去找過二皇子,他只承認嫁禍了官銀失竊案,并未殺害我爹娘,而且那時他已身陷牢獄,沒必要再對我撒謊。”
“既然不是因為盜竊官銀,那么畏罪自殺也就不成立了,我也找仵作驗過,爹娘死因卻確實是自殺。”
“我在人間游歷了近五十年,不遺余力的尋找線索,卻沒有發現絲毫蛛絲馬跡,直到師傅仙逝,我回了山門守孝,便是打算徹底放棄了。”
“沒想到第一天上任幽冥司,卻有了線索。”
只不過現在線索又斷了,他那日追到困鬼陣前,親眼瞧見無為道人的魂魄消散,他一時氣急攻心,竟然暈了過去。
“等會兒!”林悠突然叫停,什么叫人間游歷五十年?她有些頭疼的問道,“你現在多大?”
多大?南山話頭一哽,這位姑娘,現在這個好像不是重點吧?他無奈的勾了手指算了算,道:“大概大概一百來歲吧。”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別驚訝,仙人永駐青春這一點可不是傳說。”
所以他現在所說的幾乎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林悠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她想表示震驚,可事情是發生在南山身上,好像又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
她冥神想了想,打算不糾結這個問題了,她斂神十分認真的說道:“南山,事情已經過了百年之久,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線索,你不覺得蹊蹺嗎?”
“或許,害你爹娘的人早就做了黃土了。”
良久的沉默。
就在林悠以為南山不會再說話時,他的聲音緩緩傳來,語氣中帶著疲倦:“我管不了那么多,既然他又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不管他是人是鬼,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這是給爹娘一個交代,也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交代林悠愣了愣,她當年選擇裝瘋賣傻,選擇手刃林士永,不就是為了“交代”嗎?
南山揮手又招來一壺酒,慢條斯理地喝下一口,他不期望她能理解,只是做下了那些事情,那有些羞于面對她。
忽然,他手里的酒壺被她搶了過去,南山微微側頭看向她。
“我幫你!”
南山一怔,望著她幽深不見底的眼睛,忽然有些心跳加速。
林悠舉起酒壺猛得灌了一口,辛辣的酒味直沖腦門,嗆得她咳嗽了起來。
南山嚇得趕緊替她拍背,道:“不能喝就別喝,還喝這么猛。”
林悠卻不甚在意的揮開他的手,又一次認真道:“我幫你。”
南山的動作一頓,他好像在她的眼中看見了漫天的星辰還有一個他。
對視半晌,他勾唇一笑,又躺了回去,故作輕松的說道:“其實,無為當時邀請我加入他們的時候,要不是你拉住了我,我可能就真的答應了。”
林悠感覺腦袋有些發沉,她也學著他的樣子,躺了下去,輕聲道:“你不會。”
南山側頭看她,星光灑在她的輪廓上,有些溫柔的不像樣。
“南山,你之所以會了解那些壞人的想法,不是因為你和他們一樣,恰恰是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洞察他們的想法,這是老天爺給你壓制他們的武器。”
“我知道,當時你給食人魔許諾其實是緩兵之計,你不會真的就這么做,”說到這,林悠皺了皺眉,語氣帶了些低落,“其實是我沒有相信你,我怕你真的會答應他,才進去拉住了你。”
“就算我不進去,你也不會答應的。”
南山低聲一笑,道:“這么相信我嗎?”
“還不夠相信,不是嗎?”林悠也側過頭,對上他的眸子,“要是足夠相信,我就不會進去了。”
“想要完成一件事情,方法途徑有千萬種,不管以哪種方法達到目的,被人理解亦或是不被人理解,只要心中那桿衡量的秤沒歪,便可以放手去做。”
囫圇說了這么多話,林悠感覺身體乏的厲害,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她一偏頭,漸漸失去了意識。
心中的秤,這話好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話,南山不由勾唇,遙遙想起那時候,才第一次見面就老大爺似的給人兜頭灌一通雞湯,現在想想都覺得好笑。
佛說:人的一生,總有人渡你。
或許冥冥之中她就是那個人
耳邊忽然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南山撐起身子,發現林悠已經睡著了,鼻間呼呼出著熱氣,眉頭緊緊皺著,看起來十分燥熱的樣子。
南山無奈搖頭,才喝了一口就醉了
“謝謝你。”他低聲輕語,心念一動,緩緩吻上了她的唇。
睫羽輕顫,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混合著酒香,帶著令人沉醉的歡愉,想要就此沉淪下去
待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南山慌忙坐了起來,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此刻他像只偷了腥的小貓,心底冒出絲絲甜澀之意。
“酒意上頭,酒意上頭!”他默念幾句,待風吹散自己的燥熱,才抱起林悠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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