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訂婚
南方的春節,小城蘭溪沉浸在一片熱鬧的景象中。初一拜近年,初二拜舅家年,初三舅家回拜年,初四拜遠親。
初五干嘛呢?初五……宜定親。
一大早起,鞭炮聲此起彼伏,噼里啪啦,響徹安橋村。比除夕和大年初一的早上還熱鬧。
安歌早已梳洗打扮漂亮,下樓來招待客人們。她穿著簡約大方又不失青春色彩的粉色半長呢子大衣,一頭亮棕色的頭發披在肩上,臉上化著淡淡的妝,使本就膚白貌美的她,越發顯得明眸皓齒,青春靚麗。
來的客人還真不少,坐了滿滿一客廳,坐不下的人,就在廚房和臥室里坐著。
安歌從小長在農村,見過不少大聚會大場面,自然不會怯場。只是,一想到今天這樣的大場面,是因為自己的大事,而且是終身大事,不免有些心里發虛。
這樣大的陣仗,希望不要被辜負了才好。這一次,一定要有個圓滿的結局。
安歌在心里默默祈禱著。
為什么安歌的訂婚禮這么受重視呢?
那當然了。她是全村目前唯一一個女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承載著多少人的期望。一直以來,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她呢。
安歌是個生理二十三歲,心理年齡不到十八歲的女孩。她哪里知道什么是愛情,什么是婚姻呢?一切都是糊里糊涂向前折騰。
定親是媽媽的主意。安歌知道,媽媽并不是急著把她嫁出去。相反,何秀琴從來不擔心女兒嫁不出去。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以安歌的條件,等大學一畢業,說親的人還不踏破門檻?
安歌明白,媽媽是看她前面談了兩次戀愛都以分手收場,不到半年就黃了,更加印證了她在媽媽心目中的“不堪”形象——好吃懶做,脾氣大,沒人喜歡。
一向以為女兒奇貨可居,安心待價而沽的何秀琴,第一次為女兒的前途歸宿感到擔憂。
如今,在她看來,女兒有人要,就謝天謝地了。
所以,何秀琴開始放低了姿態。當初三晚上,未來女婿家按照傳統三媒六聘的習俗,遣一位中間人為媒,上門提親,何秀琴竟然不顧女兒的顏面,這樣說:“女兒大了,嫁不嫁的,我們也左右不了她。只要以后她婆家別罵我們,別怪我們沒教育好,我就阿彌陀佛了。”
媒人說:“怎么會呢,方圓十里,誰不知道,安歌是公認的好姑娘!”
何秀琴糾結得額頭擠成了一個疙瘩,搖頭嘆氣的說:“江宸倒是個好孩子,只是我家安歌不好。”
媒人笑著說:“你怎么這樣說自家孩子?安歌和江宸都是好孩子,天造地設的一對。放心吧!”
就這樣,安歌和江宸,就在大人們的張羅下,定在了正月初五訂婚。
安歌是個大小孩。江宸也是個大小孩。江宸比安歌還小一歲呢。只是占了開蒙上學早的便宜,江宸比安歌先畢業,已經參加了工作。而安歌,還在上大四。
江宸的媽媽,江家之主母陳玉芬,雖然沒有見過安歌,但仍然滿意地說:“大一點沒關系,大些成熟穩重,本來我家江宸就像個小孩,再找個小孩似的媳婦兒,不合適。”
江母主觀臆斷了。安歌,其實還是一張未染世俗的白紙,一個不通人情世故,有著赤子之心的女孩。
門外突然響起震天動地的禮花聲夾雜著鞭炮聲,把安歌從胡思亂想中拉回。原來是男方家人到了。安歌一陣風似的飄出門去,迎接江宸他們。
江宸來了,安歌一眼就瞧見了他——修長挺拔的個子,白皙俊秀的面容。他穿著黑色呢子大衣配著毛衣,皮鞋擦得亮亮的,手里提著禮品,穩重大方、面帶笑容地向安歌走來,隨他進屋。身后跟著他的爸爸江衛東,還有大伯、三叔,以及上次提親的媒人。
江宸的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單單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更因為——他是安歌的對象。
安歌的對象,和安歌一樣,為人所關注。
大家都看著江宸,目光毫不客氣,仿佛想從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中,看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適不適合安歌。
安歌甚至心虛地覺得,他們中已經有人在偷偷笑話說:“安歌怎么這么不爭氣,找了這么個對象。父母培養一場上了大學,兜兜轉轉,又嫁回農村……”
安歌看了一眼江宸,又看了看大家毒辣的目光,忽然心里有一些堵。她甚至覺得,連江宸精致的臉上的一兩顆青春痘,恐怕都成為了大家明天茶余飯后的談資吧。
安歌越想,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偷偷拉過江宸,讓他和自己一起給客人們端茶倒水,以建立好形象。
終于挨到了午餐時間。家有大宴,何秀琴向來有女人不坐席的規矩,不讓女兒上桌。
安歌隔著窗戶,看著江宸跟客人們坐在一桌,他看起來有些拘謹。大人們觥籌交錯,把酒相談。自然,他們也沒有放過這位年輕的兒郎。
江宸有禮有節地應付安家的長輩們敬酒,問話。他知道,他們問什么,說什么,都是因為關心安歌。
幾杯酒下肚,大家都有些臉紅脖子粗。安歌舅舅語重心長地對江宸說:“什么叫定親,你知道嗎?既然定親了,就要走到結婚那一步的!萬不可朝三暮四……”
江宸急忙表態,讓他放心,他大聲說:“您放心。我追了安歌一年多,以前做夢都期待這一天,現在這一天來了,我必定會好好珍惜,不會朝三暮四的。”
舅舅點點頭,說:“你倆從小就認識,互相都知道對方的品性,你是安歌自己談的朋友,好賴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但愿她的選擇是對的!我們長輩啊,就安心等你們結婚的那一天。”
……
屋內喝酒談話的內容落入安歌耳中,聽著聽著,她陷入了回憶中。沒錯,江宸,是她自少時喜歡的人。
“少先隊兩位隊長,安歌,江宸,來操場拍照片!”
“攝影師傅,這是拍隊長證的登記證,怎么能讓倆孩子站在一起拍?不行不行!”
“什么,膠卷不夠了?好吧,那就一起拍吧,洗出來再剪開。”
班主任和攝影師傅對話,言猶在耳。
安歌和江宸一起拍照時的羞澀臉龐,仍歷歷在目。
十二歲,是個懵懂而又敏感的年紀。
肩并肩站在一起拍紅底登記照,兩個少年,都臉紅了。
“江宸,你看鏡頭啊!看安歌干嘛?”班主任大聲說。
“咔嚓”一聲,快門按下,定格這一刻。
結束了拍照,江宸和安歌一前一后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那天陽光明媚,靜靜照著他們鮮紅的紅領巾。
驀然,江宸回過頭,看著安歌,燦爛地一笑。說那一笑傾城,也不為過。
安歌羞澀的回之一笑,放慢了腳步,低頭撥弄紅領巾。
幾天后,少先隊的隊長證發下來了。安歌的照片,左側肩膀缺了一角。而江宸的隊長證照片右側,可以看到安歌的一小處肩膀。
訂婚禮落幕。安家歸于平靜。安歌和媽媽一起收拾著滿屋子的杯盤狼藉,打掃衛生。
何秀琴瞟了女兒一眼,說:“你今兒只是訂婚,結婚可還早著呢,最少要等個兩年!聽到沒?”
“為什么?”安歌不解地問。
“為什么?!”何秀琴抱怨道,“你就那么急著把自己嫁出去?我們養育你二十多年,培養你上大學,按說,畢業后要為家里打幾年工再出嫁的。你哥當年沒上學,還不是因為家里條件不好,只能供一個人上學,他讓給你上學。人要懂得感恩。敢情我是養了個白眼狼。”
安歌想說什么,又忍住了,默然不語。
什么叫哥哥讓給她上學?是了,在媽媽的觀念里,家庭條件不好的情況下,應該女孩子退出,讓給男孩子上學。
哥哥是“讓”給她上學的么?明明是哥哥學習成績不好,又吃不了學習的苦,吵著鬧著非要輟學。
而她,當時學習成績優異,年級排名第一。無論多苦多難多累,哪怕生活費不夠,常常有餓肚子的顧慮,她都不愿意放棄學業,堅持了下來。
安歌從小聽夠了媽媽這一套思想理論,再次選擇自動屏蔽。
她的思緒,從安橋村飄到了幾里外的江家灣——江宸現在應該到家了吧,不知,他家里在怎么討論他倆的事。
江家灣,江宸家的暖火屋里,遠親近鄰圍坐著爐子烤火,聊天。話題自然離不開今天江宸訂婚的事。
“玉芬,你現在好了,兒子的終身大事有著落了!”
“是啊,以前你兩口子愁得睡不著,這不姻緣來了?有啥可愁的,江宸才多大,二十二歲,男孩子這個年紀還是個孩子,吵著要跟媽一起睡呢!”
江母陳玉芬,一邊倒茶,一邊笑著說:“我家江宸不也跟我睡,說出去都不好意思,二十多歲的人了!”
江宸聞言,臉一紅,說:“媽,我都要結婚了,這些話就不要到處說了。”
大家都笑了,有人說:“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兒子都三十多歲了,還吵著要跟我睡呢,倒把她媳婦兒晾一邊!”
陳玉芬倒完了茶,拿了張凳子,挨著兒子身邊坐下,對眾人說:“倒不是我家江宸非要跟我睡,他不常在家,我把臘魚臘肉都掛在了他的房間。他不喜歡那些味道,不愿意睡他的房間。我呢,剛好他爸爸不在家,我一個人睡沒人聊天,叫他跟我睡,有人說說話,也不害怕。”
“那江宸現在還跟你睡嗎,玉芬?”有人笑問。
“他呀,這次過年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讓我收拾他的房間,說要自己睡,不知道是咋了。”陳玉芬有些落寞地說。
“還能咋了,那肯定是媳婦兒不高興了唄,哈哈,現在要聽媳婦兒的話了!”眾人異口同聲地笑著說,都看向江宸。
江宸不語,表情有些不自然,漫不經心地烤著火,刷著手機。他的思緒,飄到了安歌那里——不知道他們那邊那些人,現在在怎么議論他呢?
會議論他的長相嗎?江宸不是特別擔心。
會議論他的家境嗎?江宸有些忐忑不安。
會議論他家送的訂婚禮金和禮品,是少還是多嗎?也許會吧。
江宸不懂這些繁文縟節,家里一切向來都是媽媽操持,他和爸爸只負責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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