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見胤礽的眼神,  心中一痛，他有些害怕了。冬日里寒風料峭，刺骨的風吹在身上,  像是能透過厚厚的衣衫，刺到人骨子里去。

　　他沒忍住顫了顫。

　　“暫時無事。”胤礽伸出軟軟的小手，牽住康熙的手。

　　感受到他暖融融的小手，康熙握住緊了緊，低聲問：“暫時？”

　　胤礽有些猶豫，還是什么都沒說。

　　這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該怎么告訴康熙，太皇太后已經油盡燈枯,  現在還能行動自如,  是因為整日里吃帶著靈氣的菜蔬罷了。

　　這年邁人一點靈氣都勾不住，只有過過身子，就這都精神的不得了。

　　見他如此沉默，康熙抬眸，天空中不知道何時飄起雪來，紛紛揚揚，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來。

　　“還有多久？”他問。

　　太皇太后已經足夠年邁,  年邁到聽到這消息,  他心里就有預感。

　　“一年。”胤礽道。

　　然而：——

　　沒過兩日功夫，太皇太后就出門看了場雪，就病倒了，不過吹了點涼氣,  立馬頂不住,  病的起不來身。

　　康熙又要盯著照看,  被太皇太后趕出來了,  她無奈道：“不必管哀家，自忙你的去。”

　　就見太子待在此處，也被她一個勁的趕，然而趕著趕著，她就沒力氣了。

　　整日里也說不上什么話，整日里的昏睡著，清醒的時候沒有睡著的時候多。

　　康熙心里慌的跟什么一樣，他也會岐黃，然而和胤礽比，屬實差遠了，他有些害怕，素來冷厲的帝王，微微的紅了眼眶。

　　他洗了臉，這才走進內室，看著喝了一口水倒頭就睡的太皇太后，心情格外沉重。

　　胤礽交代宮人仔細些，這才轉身看向康熙，低聲道：“冬日里對老人來說本就難熬，動輒生病，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好生養著，是沒事的。”                        

                            

　　康熙看向他認真的眼神，也跟著點點頭。

　　“好。”

　　說著聽他的，但他緊皺的眉頭依舊展不開，跟窗外的雪一樣。

　　雪下個不停，康熙一天都沒有笑過。

　　他心里很難受，那種痛苦無以言狀，他知道照著胤礽說的那些，什么都不會發生，但是在他內心深處，隱隱的卻還是有些恐懼。

　　不安的想要知道，太皇太后到底能活多久，不安的想要祈求上蒼，留住一切他愛的人。

　　可這一切，都無法實現。

　　這種無力感，深深的攥住他的心臟。

　　而胤礽都看在眼里，他知道這種情緒只能靠自己走出來，別人說什么都是沒用的，然而想要走出來，談何容易。

　　他每日變著法子的開始做一些好吃的食物，給皇阿瑪吃，給烏庫瑪嬤吃。

　　天氣越來越冷了，那條小河從薄薄的一層冰，變成了厚厚的冰層。

　　隨著時間的推移，康熙愈發沉默寡言起來，看人的時候，眼睛定定的，那雙溫文爾雅的臉頰，像是蘊含著太多的惆悵無奈。

　　瞧著就叫人心疼。

　　胤礽心疼極了，整日里想法子逗康熙開心，然而沒什么成效，只要太皇太后還在床榻上躺著，他就不可能開心。

　　胤礽摸著下巴，在太皇太后床前轉悠，對她的脈象看了又看，脈案來回研究，最后對這種生機禁絕的脈象，毫無法子。

　　他也惆悵了。

　　如果他還是桃子精就好了，像太皇太后這樣的小病，他拔根桃毛給她燉湯喝，立馬就好了，哪里還用像現在這樣。

　　“不開心。”

　　簡直左右為難。

　　康熙瞧見他都被影響了，這才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努力的調整心態，低聲道：“好了，烏庫瑪嬤還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不慌哈。”                        

                            

　　胤礽蔫噠噠的點頭，窩在他懷里，吧嗒吧嗒的掉眼淚…“生離死別，都非人力可為，想想就悲傷難過。”

　　康熙被他說的心里酸澀，努力的安慰他：“沒事沒事，肯定會好起來了。”

　　“我不想跟你們任何一個人分離。”胤礽一個勁的往他懷里鉆，小小聲道：“舍不得皇阿瑪。”

　　康熙心頭一顫。

　　所以要沒的不是老祖宗，而是他。

　　先前老祖宗病的時候，胤礽可是一聲都沒哭，怎么現在就哭了。

　　“所以……朕要沒了？”康熙喉結滾動，聲音干澀。

　　他確實慌了。

　　胤礽：“噶？”

　　他的抽泣聲憋在喉頭，一時上不來下不去，難受極了。

　　康熙心頭震動，難受的不得了。

　　“沒事沒事，你素來聰慧，善動人心，只要你好好的，這天下亂不了，他并不太擔心這個。”

　　胤礽呆。

　　“什么？”他說。

　　康熙把他摟到懷里，低聲道：“朕若是不在了，你一個人要撐住，兄弟們是你的后盾，也是刺向你的矛。”

　　胤礽：……

　　“你不在了你去哪？”

　　康熙：？

　　你自己說的朕命不久矣，誰知道轉眼間又說沒事。

　　“你方才說生離死別舍不得皇阿瑪，你在說什么！”

　　康熙問。

　　胤礽抹了一把臉，在康熙的眼神中，喃喃道：“就是想著跟烏庫瑪嬤生離死別，又想到百年后跟你也要如此，就忍不住想哭。”

　　那種無力感實在太難受了。

　　康熙沉默了，他磨著后槽牙，狠狠的伸出自己的巴掌，想要把他打一頓，到底舍不得下手。

　　“下次說話說清楚，這樣不明不白，朕還當自己要薨了。”                        

                            

　　“皇阿瑪春秋鼎盛，肯定活一百歲噠。”

　　兩人對視一眼，沒忍住笑了，跟大傻子一樣哭成那樣，卻是誤會一場。

　　也好在是誤會，康熙不想死。

　　他留戀這人世間。

　　舍不得這人間煙火，舍不得干清宮院中的菜蔬，舍不得御案前的一枝紅艷。

　　“皇阿瑪。”胤礽乖乖的笑。

　　康熙冷哼一聲，卻還是把他摟在懷里，低聲道：“人生何其脆弱，這歲月又屬實不饒人，朕會對你好好的。”

　　他發誓，不會再對著胤礽揚巴掌。

　　胤礽一骨碌爬起來。

　　“那我有點小請求。”他伸出細白的小手掐出一點距離，細聲細氣道：“就這么一丟丟。”

　　康熙審視的看著他，原想一口氣答應。終究是住口了，低聲道：“你說說看。”

　　胤礽對了對手指，提前給他打預防針，甜甜道：“等烏庫瑪嬤好了，我想進軍營歷練些時日。”

　　他算著日子，差不多到征戰噶爾丹的時候，他得好生的提前準備，要不然康熙肯定不讓他去，而讓他監國。

　　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方才發誓才眨眼功夫，他就想收回了，胤礽還是個孩子，眼睛烏溜溜的很純稚。

　　當然要趁著他還小就狠狠揍一頓，根本不能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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