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話 別來無恙.癡
金斬是縣里的警察,那天接到報案,有人稱在河里發現了兩具尸體。
經過一番調查,金斬得知這兩個溺死的人來自山那頭的二狗子屯。
那是小嚴第四次參加高考。查分那天,嚴老漢特意穿上了自己那件最體面的衣服,帶著小嚴一起來到了縣里的網吧。
狹小的空間里彌漫著煙味和汗味。嚴老漢緊張地搓著手,對小嚴說道:“兒啊,別怕,就算沒考上,爹照樣再供你讀一年。”
小嚴沒有回應,只是機械地坐在電腦前,輸入著查詢信息。
當成績頁面彈出,那一排刺眼的零分映入眼簾時,嚴老漢如遭雷劈,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這……這怎么可能?是不是系統出錯了……這……這不可能啊這……”
許是嚴老漢的聲音太大,把網吧老板搞得有些不耐煩了,便走上前來查看,當老板看見成績界面時,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俺聽俺閨女說只有全省前幾名才不顯示成績啊!俺網吧這是出了個狀元啊!!”
此話一出,嚴老漢瞬間感覺有無數雙眼睛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來,有驚愕,有詫異,但更多的則是摻雜著不可思議的羨慕。
嚴老漢這輩子都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他只在華子周圍見到過……
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的陰霾瞬間被狂喜取代,一把抓住小嚴的肩膀,激動地搖晃著:“兒啊,你聽見了嗎?你是狀元啊!你終于給爹長臉了!”
小嚴看著瘋狂的父親,又看了看電腦屏幕,突然明白過來什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我考上了!我終于考上了!!”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回二狗子屯。嚴老漢滿心歡喜地籌備著慶祝事宜,逢人便說自家出了個狀元。
“切,這咋可能嘛。”華子看著嚴老漢那風光無限的樣子,對此卻是嗤之以鼻“就他那兒子,還考大學,我看連個技校都考不上,他這就是面上掛不住隨口瞎編的,到時候你們就看著吧。”
周圍鄰里鄉里聽到華子的話后,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很快,小嚴的錄取通知書很快便下來了,他考上了數一數二的名校。
當錄取通知書送達二狗子屯時,整個村子都沸騰了。嚴老漢家的門檻幾乎被前來道賀的村民踏破,大家都想親眼看看那錄取通知書,嚴老漢一時間風光無限。
嚴老漢本想將錄取通知書裱起來,但小嚴卻抱著它不撒手,對著它是又親又抱,任誰也搶不走。
“算了算了,孩子喜歡就讓他抱著。”
嚴老漢想起之前華六子考上大學時請全村人吃了席,想著自己兒子考了名校,氣勢上不能輸。便也大擺酒席,殺了家里一公一母兩頭豬,把這么多年擺地攤掙的錢都拿出來在村口擺了三天流水席。宴請全村男女老少,還特地囑咐華子把遠在外地的華六子也叫回來,沾沾喜氣。
“老嚴呀,你把錢都花在請客上面了,不怕到時候小嚴上大學沒錢呀?”喝的醉醺醺的孔老光棍拍著嚴老漢的肩,語重心長的說道,自從村里發現了太歲,孔老光棍的地位便上升了一大截,一下子成了德高望重的老前輩。
“怕啥,我都打聽過了,我兒子是狀元,狀元上學不光不花錢,還往家掙錢呢。”嚴老漢啃了一口大肘子,樂呵呵的說。
當酒席進行到一半,突然有人起哄,說是叫小嚴把錄取通知書拿出來給大家長長見識。
小嚴聽到眾人的起哄,下意識地將錄取通知書抱得更緊了。
嚴老漢見狀,趕忙上前打圓場:“兒啊,大家就是想看看,給大伙瞅瞅,讓大伙也跟著高興高興。”
小嚴卻像是沒聽到父親的話,眼神中滿是驚恐與迷茫,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這是我的,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眾人面面相覷,華子在一旁冷笑一聲:“我就說這事兒有貓膩,這錄取通知書肯定是假的,這狗崽子,拿個假通知書糊弄大伙。”
一石激起千層浪,村民們開始竊竊私語,各種鄙夷的眼神讓嚴老漢氣的滿臉通紅,怒吼道:“華子,你別在這兒血口噴人!我兒子的通知書怎么可能是假的?!兒,你就把通知書拿出來給大伙看看,給爹掙這口氣!”
小嚴依舊緊緊抱著通知書,身體微微顫抖。
嚴老漢見兒子這般模樣,心中也有些發虛,但還是上前強行去掰小嚴的手,一把奪過通知書。
“你們大伙都看看!這可是名校通知書,咋可能是假的呢?!”
嚴老漢高舉錄取通知書,向眾人展示著,村民們也紛紛圍攏過來。
這時,華六子卻擠到了最前面,二話沒說便一把奪過通知書,仔細端詳起來,沒過多久,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嚴叔,你就別嘴硬了,哪有通知書用的是這種紙啊,這明顯是畫的!”
小嚴畫技高超,能讓全村人對此深信不疑,但卻騙不過華六子。
村民們一片嘩然,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有驚訝,有嘲諷,更多的是一種看笑話的心態。
嚴老漢的臉漲得通紅,幾步上前就要奪回通知書:“你胡說!我兒子怎么可能造假!”
華六子卻輕巧地躲開,將通知書舉得更高,大聲說道:“嚴叔,你看這紙質,這么粗糙,還有這印章,顏色都不均勻,這字體也像是手繪的……”
“不可能,我親眼看見我兒子有好幾個零,我兒子是狀元!”
“哪有狀元顯示零分的啊,嚴叔,你這是被小嚴騙了啊!!”
嚴老漢感受著周圍人看戲似的眼神,眼中布滿血絲:“兒啊,這到底是咋回事?你別怕,告訴爹!”
小嚴沒回答嚴老漢的話,嘴里只是不停地念叨著:“我考上了,我是狀元……”
緊接著,他從華六子的手中一把奪過假通知書,像個寶貝似的抱在懷里,眼中滿是癲狂:“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其實,小嚴在那晚拜完太歲后便瘋了,第二天根本沒參加高考,那清一色的零便是他的真實成績。
當天晚上,嚴老漢坐在炕頭,看著癡癡傻傻的兒子,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小嚴瘋了,嚴老漢唯一的兒子瘋了,再也不可能出人頭地了。
嚴老漢想趁著夜色帶著兒子離開這個丟人丟大發的村莊,到別處生活。
說不定哪天小嚴就好了,不再瘋了,到那時再考學也成。
然而他卻在收拾行李時,摸到了半瓶農藥。
嚴老漢看著那農藥,想起妻子就是喝了它才死的,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緊接著便“嘿嘿嘿”的笑了。
瘋了的嚴老漢背著兒子,帶著空空如也的農藥瓶,離開了二狗子屯。
從二狗子屯到縣里,要走一大截山路,嚴老漢在路過一條河后,實在是走不動了,吐出一口黑血后,跟兒子一同掉進了河里。
金斬和搭檔帶著嚴氏父子的骨灰來到了二狗子屯,當天嚴老漢家聚集了很多人,比小嚴“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也差不到哪去。
金斬徘徊在嚴氏父子的骨灰盒前,渾身震悚著——小嚴是他高中班上的同學,當時有個路過的藝術家想帶他去城里發展,但被他拒絕了:“畫畫沒前途,我得考大學。”
金斬萬萬沒想到,再次見到老同學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逼著嚴老漢和小嚴瘋掉的,也許村里人不嚼舌根就不會瘋掉吧?也許小嚴跟著那個藝術家走就不會瘋掉吧?……
他腦袋嗡嗡地響……議論的人群中忽然傳出細微而刺耳的聲音:“我家孩子也總是不務正業,要是能像小嚴那陣子那樣學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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