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郁丞正在搬東西。

        他面容清秀，穿著一件單薄的t，汗水流下來浸濕了背，勾勒出些許線條。

        施景福愣了愣，有那么一個瞬間，竟然覺得很誘人。

        【在哪？干嘛的？】

        【我叔工廠，守倉庫的。】陳侃說。

        這個回答出乎意料，施景福要了地址，過去了。

        一起過去的，還有幾個不學無術的二代。藺博如是他們朋友，是高嶺之花，但郁丞可不是。

        施景福到的時候，他們在聚在倉庫外頭，商量著要進去干什么。

        “把人領出來，帶著他去霍明決面前晃一圈？”陳侃說：“我聽我叔叔說了，他原本是坐辦公室的，現在弄到倉庫來，就是想辭退他。好像是霍明決的生活秘書說的——知道什么意思了吧？霍明決不要他了，所以要把人轟走呢。”

        “霍明決肯定害怕他出現在藺博如面前，那天這個人，哦好像叫郁丞，那天這個郁丞闖進包廂的時候，他臉都要黑了。”

        “哎你別說，這長得還挺人模狗樣，雖然寒磣了點，放家里玩玩是沒有問題的。”

        聽到這里，施景福終于皺著眉頭說話了。“先進去看看吧，要怎么辦，之后再說。”

        藺博如對霍明決似乎不太一般，如果放這個人出現在面前，藺博如會難受嗎？

        “行，先進去看看再說。我們這么多人呢。”

        眾人一齊走進倉庫，而此時郁丞正在給家里人打電話。

        “沒事呢，妹。你好好讀書，我會努力賺錢的。”郁丞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家人是他最大的牽絆和依靠。

        妹妹在那頭問考試和情感狀況，郁丞稀里糊涂多了個男朋友，不知道怎么跟妹妹說，只是含糊應付著。

        正在這時，郁丞一抬頭，看見許多人走進了倉庫。

        郁丞匆匆對妹妹說：“我這邊有點事情，先掛了。”

        那些人已經走到了近前，眼睛看著郁丞，笑容里不懷好意。

        副主管說，這里晚上一般沒有人，叫郁丞安心休息。

        眼前這些人，是沖著自己來的？

        郁丞不知道七年后的自己惹了什么事情，只能怯怯地看著對方。

        “請問，你們有什么事情嗎？”郁丞鼓起勇氣，問。

        他的工作是看守倉庫，即便心里害怕，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施景福看見了郁丞先前的幸福笑容，此時便覺得這個怯懦的、害怕的表情有些礙眼。“你叫什么名字？”

        “郁丞。”

        “你幾歲了？”施景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問出這句話。

        “十八……哦不，二十五歲。”郁丞愣了一下，遇見這種頤指氣使的詢問語氣，就不由自主地回答了。

        “阿福你跟他說這些干嘛？”陳侃撥開施景福，直接站在郁丞面前，擋住郁丞的去路，說：“說，你跟霍明決什么關系。”

        郁丞肉眼可見變得慌亂起來，說：“沒、現在沒關系了。”

        “你臉紅什么？”施景福忽然發現，他討厭郁丞，郁丞的每一個小表情都跟藺博如南轅北轍。

        為什么要長一張這么相似的臉？

        郁丞囁嚅著，他覺得自己好像無法處理目前的情況。

        這么多人呢……

        陳侃吊兒郎當地說：“這公司是我叔叔的，我告訴你，從現在起，你被辭退了。趕緊收拾東西走吧。”

        “……”這句話如同當頭一悶棍，讓郁丞來不及思考別的事情。

        郁丞老實慣了，不懂得質疑，也不懂得反抗。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

        妹妹那邊要交學費了，郁丞本來算得很好，等這個月拿到工資，他就能把錢寄給妹妹。他問過副主管了，只要認真干活，就不會被辭退。副主管還說，他們公司從來不拖欠工資，按時發放的。

        施景福也覺得陳侃這話說得有點問題，整人就整人，不必拿工作當籌碼。

        可他沒想到，郁丞的表情從懵逼到難過到沮喪，只用了一秒鐘。郁丞竟然就這么接受了這個結果！

        施景福看著郁丞垂頭喪氣，雖然失落還在強撐著問：“我……明天早上再走行不行？我剛搬了家。”

        聽見郁丞這么說，眾人才發現房間靠墻的地方，立著兩個行李箱。

        這行李箱看起來破破舊舊，空間也不大，估計裝不了什么東西。

        “不行。現在就走，已經辭退你了。”陳侃敲了敲桌子，吊兒郎當地說：“你現在收拾東西，我們看著。免得你偷拿什么東西走。”

        “不會……偷拿。”郁丞當真是怯懦無用，聽見這么惡意的話，也只是低著頭，輕聲為自己辯駁著。

        音量跟蚊子叫一樣大，施景福估計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沒聽清。

        郁丞低著頭，抹了抹眼睛。他太矮了，施景福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郁丞轉過身，慢慢地走墻角，拖過了自己的行李箱。

        這一幕顯得非常……凄涼。

        施景福皺了皺眉頭，說：“你從霍明決那里搬出來了？他沒給你分手費什么的啊？真摳門。”

        其他人也紛紛說：“霍氏這么有錢，他連包個大學生都不愿意給錢？果然是私生子，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郁丞收起來了桌子上的書，然后關了臺燈，把床鋪和柜子都整理好。

        這就被……趕走了？

        不知道為什么，陳侃覺得郁丞看起來很可憐，就好像他們這幫人在欺負郁丞似的。

        雖然的確是來找茬的。

        陳侃咳了一下，想說剛剛都是開玩笑，你不要當真。可他看見了桌子上的書，愣了一下，下意識說：“《成人自考基礎復習》……你沒上大學啊？”

        郁丞的動作頓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我就試試……”

        陳侃翻了翻那本書，說：“字寫得挺好看，但你怎么連‘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都不知道？你這里也寫錯了啊……”

        郁丞漲紅了臉，飛快地走過來，想要搶走陳侃的書。

        陳侃說：“哎，你讓我再看看嘛，說不定能幫你查漏補缺呢是不是。”

        郁丞伸手撈了兩下，陳侃長得太高了，他搶不到，整個人都快要撲在陳侃身上了。

        施景福忽然說：“陳侃。”

        “把書還給他。”

        陳侃愣住了，說：“你干嘛啊，玩玩嘛。”

        “這么玩沒意思。我們走吧。”施景福拉著陳侃往外走，回頭對郁丞說：“他沒資格辭退你，你繼續工作吧。”

        陳侃一下子揮開施景福，說：“哎兄弟你怎么回事，不是你要過來的嗎？”

        “他一個中專生，找工作不容易。要惡心霍明決，有很多別的辦法。”施景福說完之后，才意識到這句話可能傷害到郁丞，他看了郁丞一眼，卻看見郁丞用略微感激的眼神看著自己。

        這個人沒有羞恥心的嗎。

        施景福猛地移開了目光，覺得郁丞太那個了。

        陳侃瞇著眼睛，盯著施景福好一會兒，說：“兄弟，你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施景福一愣。

        “這是我叔叔的公司，我想開除一個守倉庫的，還沒有資格了？你要是可憐他，就自個兒把人收起來。他跟過霍明決，只要給錢，也可以再跟著你。但你不要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善良。”

        也不知道那句話激怒了陳侃，陳侃拿指頭點了點施景福，帶著其他人走了。

        偌大的倉庫里，只剩下施景福和郁丞。

        郁丞捏著自己的行李箱，惴惴不安的樣子，說：“我的工作……”

        “……你繼續在這里呆著吧。”

        施景福覺得很煩躁，郁丞跟藺博如七八分相似……可這世界上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又能有相似呢？

        看見郁丞用這張臉擺出怯怯的表情，施景福就覺得討厭。可另一方面他又意識到，郁丞和藺博如是完全不同的、南轅北轍的個體。

        怎么就偏偏要長這么一張臉呢？

        施景福抓了抓腦袋，甩手出了倉庫。

        郁丞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不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

        看見自己的書被隨意丟在地上，郁丞遲鈍地感到難堪。

        ——他一個中專生。

        郁丞蹲在地上，把每一頁書都好好地撫平。

        正在這時，郁丞看到面前出現了一雙锃亮的皮鞋。

        郁丞一抬頭，看見了霍明決。

        霍明決皺著眉頭，居高臨下地說：“誰讓你搬家的？”

        郁丞聞到了煙味，同時意識到霍明決心情不好。

        “我……”郁丞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不知道為什么，剛剛被那么多人堵著的時候，郁丞只是覺得無措與害怕。

        可被霍明決這么看著，郁丞忽然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就好像每一下心跳，心臟都把難過輸送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跟我過來。”霍明決命令著，郁丞不由自主地跟上了。

        然后郁丞看到倉庫外面，整整齊齊地站著許多人。

        剛剛搶自己書的陳侃，站在一個中年男人旁邊，表情叛逆，卻又帶著一絲忌憚。

        霍明決看向那個中年男人，說：“陳總，您侄子可以隨意辭退你公司的員工嗎？”

        陳總說：“不至于，不至于……陳侃就是不懂事。”

        霍明決看向陳侃，說：“嗯？”

        被霍明決這么盯著，陳侃竟然雙腿發抖。明明是同齡人，兩人的氣勢差別竟然能這么大。

        陳侃看向郁丞，不情不愿地說：“對不起。”

        郁丞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就跟個高中生似的。郁丞說：“沒、沒關系……”

        這么容易就原諒，難怪被欺負。霍明決扯了扯嘴角，卻沒有說話。

        郁丞手指發麻，覺得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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