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廣元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郁丞和霍明決兩個人。

        顏鴻朗出現在門口，敲了敲門，說：“我可以進來嗎？”

        霍明決的臉色緩和下來，說：“進來。”

        顏鴻朗問郁丞：“怎么都換好衣服打算出院了？保險起見，你還是在醫院里觀察一陣子比較好哦。”

        “還是說，霍明決你連這會兒都等不了了？”顏鴻朗打趣地看向霍明決，剛剛霍明決和房廣元的對話，他都在門外聽見了。

        然后顏鴻朗很驚訝地發現，霍明決竟然沒有反駁這句話。

        反而是郁丞瑟縮了一下，低著頭，弱弱地說：“我……想出院。”

        顏鴻朗看向郁丞，忽然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

        看起來沒有主見、隨波逐流，可到了這時候，倒是意外的堅決。

        “為什么呢？你的身體狀況……”顏鴻朗說。

        “我沒關系的，我可以出院。”郁丞飛快地、小聲地說。

        顏鴻朗想了想，說：“也行。不過你需要定期復查，知道嗎？”

        或許是郁丞的窘迫與自卑太明顯了，顏鴻朗想了想，又說：“復查不用多少錢，還可以走社保。千萬不要為了省小錢，而丟了大錢。”

        這種事情……顏鴻朗已經看過很多回了。所以特地叮囑一番。

        “嗯，謝謝醫生。”郁丞說著，對顏鴻朗感激地笑了一下。

        霍明決的氣場更冷了一些。

        對顏鴻朗都能露出這樣的笑容，卻偏偏躲著自己。

        霍明決說：“你很缺錢？”

        郁丞下意識地說：“不缺。”

        霍明決說：“缺錢就跟我說。”

        顏鴻朗說：“沒錯，霍明決很有錢的，缺錢找他就行。他害得你暈倒了兩回，怎么也該有賠償。”

        郁丞點點頭，說：“那我走了。”

        郁丞根本不敢看霍明決，低著頭從那兩人中間穿過去，走到了病房門口。

        顏鴻朗饒有興趣地看著霍明決額頭上的青筋亂跳，一時之間覺得很有意思。

        他和霍明決認識這么久，除了很早時表露過對于霍強的恨意之外，霍明決就很少情緒這么外露了。

        霍明決竟然沒有追上去，就這么看著郁丞消失在視線里。

        “不追上去？”顏鴻朗說。

        霍明決收回目光，說：“他要死，是他的事情。我給他打錢了。”

        顏鴻朗收起笑容，嘆了一口氣，說：“他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你要是對他沒有興趣，就不要招惹他了。小朋友一個人，還要養家里，也怪不容易的。”

        霍明決看向顏鴻朗，說：“他二十五歲了，不是小朋友。”

        顏鴻朗：？

        顏鴻朗好笑地舉起雙手，投降道：“行行行，我說錯了，行了吧。”

        “你覺得他今晚會住哪里？如果行李都在房廣元那里的話。”顏鴻朗說。

        “不管我的事。”霍明決也離開了病房。

        顏鴻朗望著好友的背影，莫名覺得霍明決這次可能遇到生命中的那個意外了。

        像他這樣渾身上下長滿了心眼的人，或許那樣純粹的單純是最能吸引他的吧。

        ·

        郁丞拿出手機，坐在公園里查了很久手機，才弄明白地圖是怎么使用的。

        他搜索了距離最近的家政公司，然后坐公交車走了過去。

        大城市里的家政公司，收容的都是走投無路的人。農村的主婦什么也不會，就會來這里落腳學習。

        郁丞七年前第一次來a市，就是聽村里人說家政賺錢，于是坐車來了。他那時候落腳的第一個家政公司，能夠提供住宿，十幾個人住一間小小的房間，但房費只要10元。郁丞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這樣。

        到了家政公司，人家一看他是個看起來挺年輕的小伙子，還挺吃驚的。

        郁丞說明了現在的情況，還通過了一項小測試，對方才收留他住下。

        10塊漲價到20塊了，還好郁丞手里還有一些零錢。

        和他同住一個屋子的，還有很多大媽。大媽們拉著他聊天，知道他家里的情況之后都很唏噓，勸他：“不怕，都來了這里，只要肯干活，總歸是能賺到錢的！”

        郁丞明媚地笑了一下，說：“嗯！謝謝姐，我跟姐一起努力。”

        遠離了霍明決和房廣元，郁丞覺得自在多了。

        那些人光鮮亮麗，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郁丞有自知之明，郁丞喜歡自己的世界。

        郁丞睡在狹小的床上，大通鋪里擠了8個人，有人磨牙有人打呼，有人還在偷偷小聲放抖音。郁丞卻久違地感到踏實。

        郁丞很快入睡，抓著手機睡著了。

        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7點，阿姨們都起床活動了。

        有阿姨問郁丞：“要不要一塊兒去吃早飯？附近有家饅頭又便宜又好吃。”

        郁丞說：“好，謝謝姨帶我。”

        阿姨笑著說：“哎呀，小伙子上進，能幫就幫了。要是我兒子有你一半努力就好了。”

        郁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姨帶郁丞去買饅頭，等老板裝饅頭時，郁丞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妹妹打來的電話。

        郁丞心中有不好的預感，立刻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妹妹的聲音著急又失落。“哥！你快回來！媽媽的病……”

        郁丞手中的饅頭掉在了地上。

        ·

        霍明決陪藺博如走紅毯。

        藺博如第一次在國內露面，服裝上自然是花了心思的，一出場就成為了全場的焦點，同時通稿已經發出去了。

        “人間貴公子……”“藺氏太子……”

        施景福在后臺，忙忙碌碌地指揮工作室的人忙活。藺博如最后選擇了他的工作室，因為施景福家里本身就跟娛樂圈有些瓜葛，所有的事情都是熟手。

        忙完這一切，施景福從后臺到了前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的票隨著施家一起，跟藺博如不在一起。

        施景福轉頭看向藺博如，看見藺博如正笑著，側頭跟霍明決說著什么。

        施景福心里一沉，感到酸酸澀澀的。

        施景福的姐姐瞥了一眼，隨后輕蔑地笑了出來，說：“別看了，人家心有所屬了。”

        施姐姐看著施景福這魂不守舍的樣子，覺得自家弟弟真是沒用極了。“藺博如從國外回來之后，變了那么多，不是你小時候暗戀的那個人了。”

        “我哪有暗戀他！”施景福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兒，悶悶不樂地說：“我是明戀。”

        但，施姐姐說得沒錯，藺博如的確變了。具體哪里變了，他說不出來，只是覺得他們那群好朋友之間隔了些什么，而藺博如現在更喜歡和霍明決在一塊兒玩。

        霍明決到底有什么魔力？

        施景福越想越不高興，說：“霍明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明明都快跟藺博如確定關系了，卻還要招惹別人。”

        想到倉庫里那一幕，施景福心里的異樣感越來越深。

        他以為郁丞只是霍明決找的替身，可正主都回來了，他有必要給郁丞強行出頭嗎？

        陳侃被他叔叔告了一狀，最近已經停了零花錢。

        可如果郁丞不是替身的話，霍明決為什么還要陪藺博如來走紅毯？據施景福所知，霍明決今天有個重要的談判會議，需要霍明決到場的。

        施景福想不通，皺著眉頭。

        施姐姐卻“哦？”了一聲。

        她不想吐槽自家弟弟的備胎行徑，而是對“招惹別人”的部分很感興趣：“霍明決身邊，還有別的人？”

        施景福說：“是一個……很平凡很無聊的人。”

        施姐眼神流轉，沒有說話，輕笑了一聲。

        而此刻，藺博如坐在霍明決身邊，輕輕地說：“待會兒我要上臺，是我拿了格美獎的成名作。你待會記得鼓掌。”

        霍明決說：“當然會。”

        藺博如說：“你知道是哪一首嗎？”

        霍明決說了一個名字，藺博如嘆了口氣，說：“那是我第二次拿獎了。”

        霍明決笑著說：“你還會有無數次拿獎。”

        藺博如欲言又止：霍明決對自己，似乎也沒有外人以為的那樣上心。

        可……

        藺博如強行笑了一下，說：“我要上臺了。”

        藺博如離開之后，霍明決臉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又變成冷冰冰的石頭人。

        他低著頭處理郵件，就在這時，面前一片黑影，有人擋住了光線。

        霍明決一抬頭，看見了房廣元。

        “哦？房少爺也開始參加這種活動了？”

        房廣元穿得人模狗樣，一看就是作為房家人出席的。

        房廣元前幾年鬧著要從家里獨立出去，跟他的男朋友結婚。結果男朋友率先拋下他結婚去了，他只能灰溜溜地回來。

        房廣元很生氣，“房少爺”這個稱呼很多人都叫過，只有霍明決這么說的時候，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仿佛被嘲諷了。

        房廣元剛要說話，忽然看了看周圍，拉近了一些距離，低聲說：“你把郁丞弄到哪里去了？”

        霍明決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他的行李還在我這里！”

        霍明決說：“郁丞是一個大活人，不是我安排他去哪里，他就可以去哪里的。房少爺，你欺騙了他，難道還想繼續做他男朋友嗎？他不喜歡你，你應該也看出來了。”

        這句話正好踩在房廣元的痛點上，房廣元憋著一股氣，攥緊了拳頭。

        他的確欺騙了郁丞，這不光彩。可更讓他感到無力的，是郁丞知道真相后的反應。

        郁丞根本不在乎自己為什么要那么說，郁丞只是很慶幸沒有跟自己在一起。

        這算什么？

        房廣元正想要說什么，霍明決又說話了。

        “房少爺回歸了家族，一邊還想保留同性戀情人，是不是有點太貪心了？你氣勢洶洶找我對峙，可你敢告訴別人，你還是個同性戀嗎？”

        霍明決的語氣沒什么起伏，但房廣元卻慢慢漲紅了臉。

        “你不也是一樣嗎？難道你就能給他名分？”房廣元下意識說。

        霍明決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靠在椅背上。

        “他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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