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有嘉賓
安靜的走廊上,談瀛洲兩個手臂將她往前一拽,把她輕輕擁入了懷。
不過沒用力,只是虛虛抱著。
就像他生日那天為表感謝的那個擁抱一樣,保留著合理的分寸,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艾嘉笙被他抱在懷里,垂在身側的雙手緊了緊,糾結再三后,她抬手,輕輕拽住了他襯衫的一角,但還是沒敢抱上他的腰。
她今天穿了一條絲光緞面料的青綠色連衣裙,這材質和顏色,本就襯得她肌膚勝雪,楚楚動人。
談瀛洲這一抱,雙手更是不可避免地摸到了她面料的滑膩,如輕柔的薄紗,絲滑地拂過他心臟。
看懷里的人不說話,只是偶爾發出幾聲輕輕的、細微的、不仔細去聽根本聽不到的哽咽聲,談瀛洲故意逗她:“就這么想我啊?”
艾嘉笙沒想到他會這么自戀,在他懷里搖頭,無語道:“……沒有。”
談瀛洲也不難過,繼續追問:“沒有想我啊?”
艾嘉笙:“……”
那倒也不是。
看她又陷入了沉默,談瀛洲把人從懷里放了出來,雙手撐著她的肩,垂眸看著她泛紅的雙眼,裝作不知情地問:“誰欺負我們艾大記者了,跟我說,我們去曝光她。”
艾嘉笙聽了,終于被他逗笑,手背打著他的肩膀,明明是吐槽,聽起來卻是十足的撒嬌:“談瀛洲,你好討厭。”
“好了,不哭了,”談瀛洲怕她累著,體恤道,“走,我送你回房間,好不好?”
艾嘉笙搖頭:“不好。”
“嗯?”
“我不困。”話是這么說,但實際是不想這么早就跟他分開。
談瀛洲聽了,似乎能猜到她的心思,得償所愿地笑了聲,問她:“那你餓不餓,我帶你去吃夜宵。”
畢竟,總不能把人姑娘往自己房間帶吧。
艾嘉笙聽到這個提議,抿唇偷笑了一聲,正想說一句好,可一抬眼,看到他眉眼間蘊著的仆仆風塵的倦色,那個好字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剛才經歷那么大的一場驚喜,她自然是不困,但他不一樣,坐了那么長時間的飛機,肯定累到不行。
于是,兩個小人在心中打起了架,一個是自私地搶占他的休息時間,讓自己如愿;另一個則是放他去休息,把今天遇到的驚喜推遲到明天去講,但那肯定會折損掉一些鮮活。
可能是剛才哭得大腦有點缺氧,再加上面前這個男人的美□□惑,一向聰明伶俐的財經記者,在這個時候腦子竟然轉不過彎了,看著談瀛洲,傻乎乎地問了一句:“我……餓……還是不餓啊?”
談瀛洲看著她,笑得眼角都揚了起來。
他的笑聲低沉動聽,帶著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卻又有著摘不掉的少年感:“幾天沒見,傻了?連自己餓不餓都不知道?”
“……”
沉默片刻,艾嘉笙把主動權交還到他手中,問他:“你餓不餓?”
“餓,特別餓,”談瀛洲自然懂她的心思,“我正準備下去找點東西吃。”
艾嘉笙一聽,眼睛瞬間就亮了,被頭頂的燈光一襯,像是映著月光的潺潺溪流:“那我陪你!”
“剛不是還說討厭我?”他故意拿喬,跟她翻舊賬。
“談瀛洲!”
“好了,”他笑著,用兩個字就將她安撫,“走,陪我去吃點東西。”
-
山莊內部有一個自帶的清吧,二十四小時營業。
其實,談瀛洲說餓也就是說說而已,但還是裝摸做樣地點了幾樣小吃,然后又點了兩杯清酒,度數很低。
點好之后,兩個人便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里遠離不同于市中心的燈火通明,窗外,是蔥郁青山和潺潺溪流,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依然可見晚間霧氣的緩慢流動。
這家清吧的老板應該是陳奕迅的歌迷,一直循環播放著他的粵語歌,溫和的樂曲聲伴著淺淺蟲鳴,不知不覺地就讓人的心靈安靜了下來。
為方便顧客欣賞景色,靠窗的座位均設計成了面朝窗外的沙發,沙發前面則放著一個方型的原木長桌。
兩個人選了一個淺藍色的雙人沙發坐下,此刻夜深,頭頂的燈光都調暗了一度,淡黃色的燈光投射下來,在原木的桌面上暈成一個又一個的光圈,艾嘉笙覺得這跳動的光圈還挺有美感,于是拿出手機把它拍了下來。
她拍照的時候,談瀛洲就靜靜地看著她。
艾嘉笙是那種典型的淡顏系長相,膚色冷白,五官小巧精致;但是她又很上妝,一上妝五官立馬再立體一個度,因此,她不化妝的時候像清純小師妹,化了妝立馬又是另一種驚艷,氣場全開。
此刻,她未施粉黛,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更顯清透細膩,眉眼低垂時,睫毛在下眼瞼處投下淡淡陰影,鼻型小巧又挺拔,應該是剛才抿了一口酒的緣故,微嘟的唇上,泛著一層若隱若現的水光。
談瀛洲看著她的側臉,在心里聯想了一下剛才看到的那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然后,不自然地別開了目光。
這時候,艾嘉笙拍完了照,像個要表揚的小孩子一樣,把手機推到他眼前:“你看我拍的好不好看?”
談瀛洲看了眼,說:“好看。”
艾嘉笙也不管這夸獎走不走心,反正聽到好看心情就倍好,于是,把手機拿回來,又自我欣賞了一番,看著看著,她忽然看出了一種似曾相識感,琢磨了下,又把手機遞到談瀛洲面前,問他:“誒,你看,這像不像胡君生要發表的《秋釀》?”
前段時間,艾嘉笙采訪了柳沁的得意弟子,胡君生。
他名聲遠揚的季度性參展,暨《春蠶》、《夏涌》之后,便是《秋釀》。
《秋釀》打破了過去以金黃色樹葉為設計元素的套路,而是選擇以金黃色的光暈作為創作靈感,這樣一來,既彰顯了秋的底色,但又有一種輕盈感和靈動感在。
“談瀛洲。”
“嗯?”
“我還是上次采訪才知道,胡君生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啊。”
每次采訪之前,艾嘉笙都要對采訪對象做一個全面的了解,這次也不例外。
雖然網絡上關于胡君生的介紹少之又少,但她還是把能夠利用的資源,利用到了極致。
例如,翻遍他的微博。
艾嘉笙把他的微博從頭看到尾,才發現原來他堅持走這條路,是克服了那么多的誘惑,才堅持下來的。
胡君生是浙江某上市集團的二公子,名副其實的富二代。
發現自己真正的熱愛在服裝設計之后,胡君生跟父母談了自己的想法,但父母不支持他走這條路,于是斷絕了他一切的經濟來源。
養尊處優的貴公子,面對自己的熱愛,第一件要學會的事便是消費降級。
那些年,他租住在廣州的一個出租屋里,一畫就是一天,畫完之后,四處投稿,卻一無所獲。
最難的日子里,他一天就吃一碗面。
所以,即使之后一戰成名,身價飆升。
這位名聲大噪的服裝設計師,畫著價值連城的稿,畫完之后,依然習慣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一碗十塊錢的車仔面,有時候再買上幾個魚丸或關東煮,然后,蹲在馬路牙子上就開始吃。
沒一點公子哥或者藝術家的架子。
但反倒是這種反差氣質,很容易寫出矛盾感來。
所以,艾嘉笙上次寫的專訪稿點擊率頗高,也因此,胡君生的季度展再創討論熱潮。
兩個人也算是互相成就。
同樣,這一篇采訪稿,也是金句頻出,但艾嘉笙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自己寫的話,而是胡君生跟他說的一句:“如果不是那個人,我根本堅持不到被柳沁看到的這一天。”
這句話的契機始于,當時胡君生已經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堅持了很久,但一直沒有激起水花。
有一天,他去美術室教小孩子們畫畫,回來時,身體疲憊,饑腸轆轆,本想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一碗面,結果發現,自己的錢包被偷了。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真沒用。
比沒用更讓人心寒的,是他覺得自己,或許真的不適合走這條路。
正在他準備上樓收拾行李的東西,這時候,他的一名粉絲,通過他畫冊里露出的一角手稿,認出了他,給他買了一碗面,并告訴他,她很喜歡他的作品,她看得到他作品中的溫度,也看得到他用畫筆織就的美好未來。
而這一天,就是胡君生想要放棄的日子。
所以,他說,如果不是那個人,他根本堅持不到被柳沁看到的這一天。
“那天采訪完——”艾嘉笙看著談瀛洲說,“我讓胡君生給當代的青年人寫封信,我以為他會寫,讓當代的青年人都堅持夢想,堅持熱愛之類的話。”
卻沒想到他寫的根本不是。
他寫的,是下面這一番話:
“如果你有自己很喜歡的創作者,不管是他是畫手、曲作、詞作、詩人、還是小說家,如果你覺得他們的作品對你來說有著他人不可替代的意義,如果你覺得他們放棄創作后,你會覺得遺憾,如果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有著不靠這門手藝吃飯的更優選擇,那么請你,一定要在他們不被看見的時光里,把自己的喜歡大張旗鼓。”
“因為對他們來說,放棄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不要等他們沒有作品了,銷聲匿跡了,你才后悔。”
“愿世界上的每一份熱愛,都盛大到萬眾矚目。”
——胡君生
回憶過這番往事,艾嘉笙看著窗外的漫天繁星,輕輕開口道:“音樂、詩歌、小說、電影,其實就是伴隨著我們的日月星辰。”
“但它們和自然界中的日月星辰又不同,因為我們可以決定它們何時升起,何時落下。”
“你需要慰藉時,你可以隨時打開你想聽的那一首歌和你想看的那個故事。”
“看完之后,你可以隨時合上。”
“這些作品,就像是隨時可以打開的精神家園,陪著你走出無底的深淵。”
“你可以在深夜尋找太陽,也可以在白天,尋一輪落日,將心靈輕放。”
說這番話時,她的眼睛熠熠生輝,和天邊的星河交相輝映。
談瀛洲聽著她柔和清靈的聲音,仿佛能窺見,她那一段孤獨的、生澀的、跌撞的、聽著青禾的歌、一個夜晚又一個夜晚熬過來的時光。
所以,這也是他為什么想盡辦法要找到青禾的原因。
青禾的詞,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隨時可以打開的精神家園。
所以,他不想讓她有遺憾。
現在看來,她真的不再遺憾。
想到這兒,談瀛洲感覺自己懸著的心臟跟著她目光里的釋然緩緩降落,落在了實處。
“你知道我剛才是從誰的房間出來的嗎?”艾嘉笙問。
談瀛洲裝不知情:“誰?”
“青禾,”艾嘉笙說,“就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個寫詞寫得很好的師姐,我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里遇見,我剛才問她,你為什么不寫歌了,她說了很多的理由,可我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那個理由,才是重中之重。”
“是什么?”談瀛洲問。
“是因為沒有得到與實力相匹配的肯定,沒有得到可以施展才華的機會,”艾嘉笙緩緩道來著,“我后來在稿子發布前,曾問過胡君生,為什么要寫那么一番話,他說,因為人類太需要鼓勵和贊美了,太需要這個世界的正向反饋了。”
“所以,我想,如果我當時能夠厲害一些,能夠多給她一些創作的機會,或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
不會讓她的才華,一被埋沒,就是這么多年。
聽出她嗓音里的失落,談瀛洲輕聲安慰道:“你已經陪她走了一段路了,不遺憾了,好不好?”
談瀛洲看著她,眼底落著月色都甘拜下風的溫柔,嗓音帶著穿過歲月的醇厚:
“小姑娘——”
“瀟灑一點,往未來走。”
艾嘉笙:“瀟灑一點?”
“嗯,”談瀛洲側過身,為她讓出空間,讓她去看墻壁上那一盞沉默無聲行走的鐘,
“你看,時間它走的這么瀟灑,為什么我們不瀟灑些。”
艾嘉笙聽著,感覺窗外的霧氣好像沿縫溜了進來,稀薄地蹭著她的心臟。
那是一種,連心尖都柔軟的顫動。
他在她的顫動里,對她低語:
“艾嘉笙,你要相信——”
“你的未來,會有很明媚的景,也會有很愛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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