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蘭迪爾在溫妮走后，他的思潮涌動，許多往日里被刻意壓抑住的回憶，此時都如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大腦。大腦過度的活躍不利于病人的休養，好在此時芮德安醫生的藥起了作用，那是西爾凡精靈們的秘藥，有止痛安神的作用。瑟蘭迪爾就這樣躺在床上，在藥效的驅使下墜入了夢鄉……

        “這是……！河谷邦！”瑟蘭迪爾在夢中似乎依舊擁有著意識，甚至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在夢中，還是真的回到了那個時刻。惡龍史矛革裹挾著烈焰沖空中俯沖而來，昔日繁華熱鬧的人類城鎮淪為了一片火海，人們尖叫著四散奔逃。而那只恐怖的巨獸，正引頸噴射著他滿腔的火焰，它似乎在嘲弄著人類的不自量力。

        蜉蝣安敢妄想撼動大樹？

        瑟蘭迪爾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站在混亂的戰場上，看著一幕幕悲劇按著記憶中的模樣重演。他對此無能為力，這種認知讓他痛苦不堪。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一匹美麗的白鹿躍進了他的眼簾。

        “澳闊米絲……”他身影顫抖著，念出了那個長久以來被他壓在心底的名字。

        澳闊米絲此時正背對著他，著急地追趕著什么。瑟蘭迪爾很清楚，她在追趕自己，那個在戰場上因為急功冒進丟下妻子沖鋒陷陣的無用丈夫。

        “澳闊米絲！你來作什么！回城堡去，萊戈拉斯還需要你照顧！”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一絲不悅與不贊同。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時澳闊米絲面上的表情，她那美麗的臉上期待的神色漸漸褪去，轉為了委屈。可她是個倔強的姑娘，她不愿就這么折返回去。

        當時的自己，正值意氣風發之時，他并不認為那只來自遠方的惡龍是不可戰勝的。他沒再理會妻子，之時交代了手下保護好他，便一頭沖進了已成一片火海的河谷邦里。

        他同此地的王者結有盟約，他不愿做那背信棄義之人。他本以為，放棄去救那早已淪為一片火海與龍眠之地的孤山矮人所爭取的時間，至少能夠拯救邊上那一城數量更多的百姓。

        可情勢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峻的多，當他見到吉瑞安時，河谷邦的守軍已成了強弩之末，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他們根本無力抵擋。那些利箭射向史矛革就如同在給它撓癢癢一般，根本上不了它分毫。

        “黑箭！瑞吉安，就連魔茍斯都有弱點，何況是一只惡龍。我想我們必須用黑箭才能消滅他！”站在城市中心那座高高的塔樓上，兩個國王正在商量著對策。瑞吉安是北方人類中首屈一指的神射手，射殺惡龍的任務非他莫屬。

        瑞吉安聞言點了點頭，他表情凝重的接過瑟蘭迪爾遞過來的黑箭，那是孤山中的矮人打造的利箭，其鋒之力可堪穿山破甲，世間未有出其右者，擊敗史矛革的希望，都蘊含在其中。

        可史矛革終究是一頭活了上千年的惡龍，它有著龍所特有的狡黠，它那顆三角形的大腦袋里竟是數不盡的詭計。它很輕巧的就躲過了瑞吉安拼盡全力射出的一枚枚黑箭，仿佛在玩貓捉耗子的游戲一般，樂此不疲。

        “瑞吉安，我已經命人帶著里的妻兒離開了城里，她們現在應該安全了。我們也快離開吧，這里太危險了！”

        正膠著，澳闊米絲出其不意的出現在了塔上。這令瑟蘭迪爾震驚萬分：“你瘋了嗎，快下去！”他焦急的催促，被史矛革戲耍的憤怒已經遮蔽了雙眼，他決意要讓那只該死的惡龍品嘗死亡的滋味。

        與此同時，瑞吉安也停下來瞄準的手，只剩最后一支黑箭了，在拼死一搏前，他希望能將最后想說的話通過精靈之口告訴自己的兒子。“尊敬的王后，請告訴我的兒子巴蘭，身為河谷邦之王，我以與它共存亡為榮。”

        “哈哈哈渺小的人類，不自量力，好了，我也玩夠了。現在，來迎接你們的死期吧！”

        史矛革撲扇著碩大的翅膀，刮起一道道強風。有龍的烈焰在它的胸腔醞釀，它大張的喉嚨里火光大盛。

        “瑟蘭迪爾！！”澳闊米絲驚恐又決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瑟蘭迪爾看著自己在夢中被澳闊米絲推下了樓梯。可此時已有些晚了，瑟蘭迪爾眼睜睜看著那恐怖的火焰吞噬了瑞吉安，吞噬了澳闊米絲。

        “再見，瑟蘭迪爾……”

        這一次瑟蘭迪爾正常看清了澳闊米絲臨死前的模樣，那竟是一抹解脫般的笑容。瑟蘭迪爾驚愕地注視著這熟悉有陌生的一切，看著澳闊米絲就這樣帶著笑容和瑞吉安一起，被烈焰吞噬，化為灰燼。而他自己，亦因那火舌的舔噬，半張臉容顏盡毀，只能靠幻術維持著那華美的假象。

        見到精靈國王竟未被自己的火焰吞噬，史矛革怒不可遏，它揮動那巨大的利爪拍了過來，那座高大的正燃燒著的巨大高塔瞬間淪為了齏粉。

        瑟蘭迪爾站在破敗的地面上，看著自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空中墜入下來，重重跌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有聲音從遙遠之處傳來，瑟蘭迪爾的思緒被那溫柔的聲音牽引著，掙脫了往日的夢魘，終于清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思緒卻仍停留在夢里。精靈睡覺時很少會做夢，而每一個夢往往都意有所指，有所預示。這個夢到底預示著什么呢？瑟蘭迪爾想到夢中澳闊米絲最后那解脫的笑容，他的心中一緊。傷口的疼痛已經被很好的緩解，愈合處傳來陣陣麻癢的感覺，攪得人心煩意亂。瑟蘭迪爾這時才發覺自己的手被人緊緊的握著，那人的掌心干燥又溫暖，亦很柔軟。

        是溫妮……瑟蘭迪爾的心中苦澀，他想掙脫開她的手，卻又抑制不住的淪陷在少女的手中。一時間，他沒動，她也沒有動。在經歷了昨夜之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越發微妙了。

        “溫妮，陛下怎么樣……”在這時，加利安忽然推門而入，他看著兩人緊握的手，最后一個“了”字還沒吐出便愣在了那。

        溫妮這時才反應過來，她滿面通紅地松開了瑟蘭迪爾的手，慌亂回應道：“陛下已經醒了，昨夜芮德安醫生也為他檢查過，說是沒有大礙了。想必你們一定有重要的話要說，我就先回避了。”說完不等加利安說話，她便急匆匆奔出了國王的房間。

        “嘭”的一聲，瑟蘭迪爾臥室的門重重合上，溫妮逃向了她的花圃。

        “完了完了，這些越發要被瑟蘭迪爾厭棄了吧？”溫妮絕望地想著，她本只想悄悄詢問，卻不料一走進便見埃爾麗絲并不在臥室里，而瑟蘭迪爾面色痛苦的躺在床上，她以為是他的傷口除了問題這才上前查看……卻不料才握住他的手，瑟蘭迪爾的眼睛便睜開了。

        而此時，國王的臥室里，瑟蘭迪爾與加利安這對相交數千年的老友，四目相對，相顧無言。自瑟蘭迪爾隨著父親來到尚被稱呼為大綠林的幽暗森林定居開始，加利安就沒有在他的臉上見過這樣豐富的表情。

        惱怒、尷尬、驚訝甚至還帶著一絲羞澀！加利安的面上盡是調侃之色，他剛剛可看的清清楚楚，溫妮緊緊握著國王的手，而他竟然沒有甩開她！

        他正想開口取笑老友幾句多年的鐵樹終于結出了花苞，卻聽見瑟蘭迪爾聲音干澀地說道：“我夢到澳闊米絲了，加利安。”

        加利安也陷入了沉默，自從澳闊米絲死去后，這個名字就成了密林中的禁忌，雖然表面上是因為擔心提及會讓萊戈拉斯傷心。但作為少數幾個知道真相又熟知瑟蘭迪爾本性的人，加利安心知肚明，真正害怕觸及這個名字的人，是瑟蘭迪爾。

        “瑟蘭迪爾，這么說或許你會不高興。但作為你為數不多的朋友，我想我有義務提醒你。”加利安一改往日里那萬事不經心的神色，一臉嚴肅地看著他敬愛的國王說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你該放下了。”

        “可她是因我而死，加利安，別人不明就里，你還不知道嗎。就算這樣，難道我還能資格開心快樂的活在這個世間嗎？”瑟蘭迪爾在聽了加利安的話后，不由露出了迷茫和躊躇的神色，作為國王時，瑟蘭迪爾少有這樣舉棋不定之時。以加利安對瑟蘭迪爾的了解，這說明此時他的心中一定有什么欲念在吸引著他，讓他想要脫離內心的困境，去過那快樂的日子。這很少見，自澳闊米絲死后，瑟蘭迪爾就過著和苦行僧無異的生活，朋友們勸過他很多次，可他從未如此動搖過。

        “誰也沒有資格不讓你開心快樂的活在這個世間，倘若澳闊米絲知道結果會是這樣，說不定她真的會后悔！”

        忽然，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飛快閃過加利安的腦海，還來不及多加思索，他已脫口而出：“瑟蘭迪爾……你是不是愛上了溫妮！？”

        “怎么會呢，你想多了。”瑟蘭迪爾語氣平淡的否認了他的猜測，加利安瞇著眼打量著無事人一般靠在枕頭上的瑟蘭迪爾。

        可疑，太可疑了，這門干脆利落的否認絕不是瑟蘭迪爾的行事作風。倘若他當真心里沒鬼，那么此刻一定會斥責他，捕風捉影，妄加揣測，臺詞他都已經想好了。可是什么也沒有，瑟蘭迪爾在心虛，他和溫妮之間一定發生了什么！

        加利安想著，要想挖點什么出來，看來該從溫妮那兒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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