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顆星
我喬裝走在陂瀾城里,斗笠垂下的薄紗罩得四周霧蒙蒙的,城里的陂瀾軍比前幾日多了很多,不止是城門,街道上也不時有軍隊經(jīng)過。
“大夫,我要三錢觀音蓮。”
盡管周圍都是官兵,依然沒有阻擋藥館的生意,一路走來裁縫鋪、酒館、茶樓門可羅雀,只有益康堂門前排了長長的隊伍。
“好咧,姑娘稍微等等,這前堂沒有了,得去后院翻翻存貨。”
“謝謝大夫。”
我走到一旁等待,看著草藥架上晾曬的青草,摘下一片葉子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股藥味直沖天靈蓋,苦得我皺緊了臉。
“小娘子身量纖細,腰肢綿軟,可是中原人?”
我內(nèi)心咯噔一下,這下流的聲音,一聽就是鐵那措。
果然,我轉(zhuǎn)身就看見他青濁的眼,好色的目光在我身上掃視,稀疏的頭發(fā)打成辮子,更顯得前腦門連著頭頂那片锃亮發(fā)光。
他見我站著沒動,更加確定了我中原人的身份,沖著一旁的士兵,用陂瀾語說了一句:“看,我猜這婆娘漂亮,等我搶回去做第七個贊里。”
贊里用中原話說,是夫人的意思,第七個贊里,意思是第七個夫人,他想娶我做小老婆。
我氣極了,用陂瀾語便開罵:“鐵那措,你想被我的馬踩死嗎?”
以往在營里,他的那雙色眼便時常在我身上打轉(zhuǎn),甚至有一次將我騙至苦難海邊想欺負我,被我訓的馬差點踩死,回營被其木格訓了一頓,養(yǎng)好傷后才規(guī)矩了不少。
“原來是月牙呀,我說是誰呢!”他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又猥瑣地摸了一把下巴,“聽贊冶說你父親讓你去買新衣了,怎么,他終于舍得把你送給其木格將軍了?”
他上下打量著我,砸砸嘴道:“怎么,這大雪已經(jīng)停了,你還沒選好衣裳嗎?咱們將軍老刀久未磨,就等你開葷呢!”
這話說得下流,氣得我渾身發(fā)抖,見他們捧腹大笑,拽下一旁的草藥就塞進他們嘴里。
“你們最好期盼,這是無毒的!”我冷著聲音說道。
兩人彎著腰不停往外吐著苦水,鐵那措指著我,說不出話來,被身旁皺著臉的士兵扶著離開。
我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心里氣憤的同時,又隱隱有些擔心。
鐵那措曾經(jīng)救過其木格,在其木格眼前很是得臉,如今連他都來到陂瀾城,估計是昌普他們亂貼的告示被人發(fā)現(xiàn)。
如今其木格重返陂瀾城指日可待,可是看大家的意思,竟然沒有打算離開,而且隱隱有些期待……
我空著手從益康堂離開,被告知連觀音蓮的存貨也被城南當鋪的王老板全部買走了。
說來也是新奇,在陂瀾城,出名的不止胡姬,還有陂瀾的桑蠶絲。
有不少大邾的老板會到這里走貨,這里的桑蠶絲配上大邾的花樣,是大邾貴女們追捧的樣式。
這位王老板,便是從大邾的鷓鴣城來的,那里的絲綢也是頂好,與桑蠶絲不相上下。
他后來賺了些錢,便不想再做滿大邾跑貨的生意,在陂瀾開了一家當鋪,隨著大邾和陂瀾的貿(mào)易交流越來越多,他的當鋪生意也越來越紅火,連戰(zhàn)爭也對他沒半點影響。
我走進他的王記當鋪,珍奇瑰寶擺滿大堂,我看傻了眼,這與其它當鋪,一點也不像。
“姑娘,是當是贖啊?”
一位歪帽小哥靠著當臺打著算盤,頭也不抬地詢問。
我退后一步,離面前價值連城的佛像遠些,才回道:“我是來問問王老板前些日子購進的觀音蓮能賣嗎?”
算珠在他的左手啪啪作響,右手提筆在賬本上記賬。
“有錢嗎?有錢當然能賣。”
他和我的交談,完全沒有影響記賬的速度,我心里暗暗佩服,嘴上卻遲疑道:“有錢,你…能做主嗎?”
“賬本在我手里,我不能做主誰做主。”
他落下最后一筆,終于抬頭,我看見他年歲不大的模樣,暗暗心驚。
“你是這間當鋪的老板?”
他攤開手,四處望了望。
“這里,還有其他人嗎?”他的目光移到我身上,笑著搖頭:“東西可以賣給窮人,可以賣給富人,但是不賣給不誠的人。”
我知道他的意思,取下頭上的斗笠。
“原來是貌美的胡姬啊,難怪那么愛美,身上怎么弄上傷疤的?”
“不是我。”
我回絕道,一想到昌普腿上的傷,心疼極了。
“哦,是情郎。”王老板了然地點頭,我在他的眼神下漸漸紅了臉,嘀咕著,“不是情郎。”
“不是情郎?”他皺眉,“我又猜錯了?竟然能夠讓我猜錯兩次,姑娘還是有點能耐的。”
“不是情郎。”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談及昌普,卻讓我更加堅定心中念想,“不是情郎,是夫君。”
王老板大笑起來,頭頂?shù)耐崦彪S著他的身體有節(jié)奏地抖動:“你一個胡姬,還懂夫君?別是被人給騙了。”
他嘲笑我,我都沒覺得有多生氣,但是他一說昌普,竟氣得我連觀音蓮也不想在此處買了!
“他不會騙我!”
他見我真的生氣,也收起臉上的調(diào)笑:“不就是開個玩笑,怎么生起氣來了,像一只小狼崽。”
我扭過頭去沒有理他,中原人總是喜歡不分場合地開玩笑。
“你夫君是個中原人吧。”他放軟的聲音傳來,我驚訝地回頭,“你怎么知道。”
“你的口音帶有濃濃的中原音,看來你與中原人正常交流是沒問題的。”他笑著感嘆,“誰那么好命,娶了個這么漂亮的胡姬……”
我完全沒聽見他在說什么,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他看。
“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他在臉上抹了一把,又從一旁拿過一面銅鏡,銅鏡背面鑲了一塊碧色水玉,顏色極好,一看就價值不菲。
“沒有東西啊,你在看什么?”
任他看花了眼,也看不出半顆痣來,因為我的視線根本沒在他臉上。
那面銅鏡擋住了他的半張臉,我趕緊上前拿開,看清了他戴在脖子上的東西。
是一顆紅瑪瑙。
“哦,原來你是在看它啊!剛才笑的時候露出來了。”他將紅瑪瑙取下,捏在手里把玩,“一個獵戶過來當?shù)模瑩Q了我的一把弓箭。”
我激動地拉住他的袖口,這顆紅瑪瑙,是昌普的珍視之物!
“這個能賣給我嗎?”
“能啊!有錢當然能。”他說得輕巧,仿佛在他這里,有錢就能換取一切。
“我今日沒帶那么多銀兩,買了它,就買不起觀音蓮了。”我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希望他能為我通融通融。
“那就選一個吧,要觀音蓮還是紅瑪瑙。”他一點不為所動,依然樂呵呵地看著我,這是一個老板的職業(yè)素養(yǎng),也讓我想到盛云璆說的那一句話,
—伸手不打笑臉人。
我內(nèi)心撇嘴,難怪這只笑面虎,生意做得這么大!
我內(nèi)心掙扎許久,還是選擇觀音蓮,相比紅瑪瑙,還是昌普的身體最重要。
“選好了?選好就別后悔,或者不必紅瑪瑙,這里其它東西你也可以再看看。”他的聲音充滿誘惑,我屏心凝神,咬牙確定,“不后悔。”
他將瑪瑙重新戴在脖子上:“那之后有人出高價買走了,你可別后悔。”
“所以我還想請王老板幫我一個忙。”我摸出剩下的一只紅豆耳墜遞給他,“這顆紅玉珠雖然不是很名貴,但是打磨精巧,將它取下做戒指,也是可以的。”
”你倒是會觀察。”他輕笑一聲,“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收羅戒指的。”
“這大堂內(nèi)什么珍品都有,頭上簪的,腰間墜的,鞋上繡的,唯獨沒有手上的飾品,大堂內(nèi)放置的,都是顯擺,只有藏在屋里的,才是心愛之物。”
我將我所看所想一五一十告訴他,他大笑:“真是聰明,但是憑這些,你就能知道我愛收藏戒指?”
“不止這些。”我搖了搖頭,“我還猜想您最近丟失了一只極其寶貝的戒指,您將它帶在左手的食指上已經(jīng)很多年了。”
“您喜歡一邊打算盤,一邊用拇指掄戒指,除了我剛進門時,看見了您慣常的動作,還有您食指上一圈,比其它地方稍白的皮膚。”
他拍手稱快,我看見他眼中的贊賞,內(nèi)心驕傲極了。
“猜得不錯。”他把玩著手里的耳墜子,“但是你想用這耳墜子換紅瑪瑙,也是不可能的。”
“不是交換紅瑪瑙。”我搖頭,認真說道:“是交換時間。”
“請您留一些時間給我,我湊夠了錢一定會來買它的,這是我夫君很重要的東西!”
他了然點頭:“原來一切為了情郎啊,再不通融,倒顯得我是無情人了。”
“我只留給你半個月時間,若你半個月還未來,就別怪別人價高者得。”
“我一定會來的。”我高興地猛點頭。
“對了,”他提醒道:“這之后我會去一趟鷓鴣城,我會將這紅瑪瑙暫時交給店中伙計,你直接找他便是。”
“謝謝,老板生意興隆。”我撿了句從話本中看來的話,逗得他大笑。
“這句話我喜歡,中原話說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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