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顆星
蕭景從走了。
池月遙讓晴茵姑姑來喚他,他就離開了。
走時是那樣急切,沒有絲毫的猶豫,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連整理頭冠的手都激動地和頭發(fā)絞在一處。
我無力地癱躺在榻上,手里握緊那枚玉佩,往上傾瀉而下的水紅色床幔在我眼前亂晃,半明半昧地看不真切外面。
“奴婢叫您不要亂跑。”晴芳的突然出聲讓我身體一顫,她說完話又不開口,殿內(nèi)又久久無聲息。
“唉。”
她的一聲嘆息讓我控制不住流淚,手里攥緊了那塊玲瓏漢白玉佩。
“您等著明日的晉封吧。”
“騙子。”
“什么……”她語氣有些不確定。
“池月遙是騙子。”
“姑娘注意禍從口出。”
她驚異于我的話,卻也并不訓(xùn)斥我,只沖著我的方向行禮下跪,嘴中念念有詞。
“此番皆是姑娘的造化,這也是陂瀾送您來此的初衷,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整個陂瀾……”
我討厭她跪地的姿勢,討厭她嘴里說出的每一句話,我撈起身側(cè)的抱枕就向她扔去,將她一絲不茍的發(fā)髻打得碎散一地。
“蕭景從根本就沒收到贊冶的那封信,她可以為我瞞下來的,她就是見不得我與昌普好,她不幸福,就要讓所有人不幸福!”
她不贊同地抬眼:“娘娘她憑什么為你瞞著,這不僅僅是池家的私事,這關(guān)系的是整個大邾和陂瀾。”
我的怒氣沖上了天靈蓋,根本聽不進她說的一切,我沖著她怒罵,她就像是一塊油鹽不進的木頭,無動于衷地跪在地上。
“蕭景從明明是個瘋子,他在逐鹿臺射殺奴隸取樂,脾氣暴躁陰晴不定,你的皇后,她竟然對我承諾,他待人很好!”
這一次,她沒有反駁。
我撿過榻上能看見的一切,向她砸去。
石枕將她砸得頭破血流,被褥蒙了她一頭,被她緩緩拉下,我從她散亂的發(fā)絲間,恍惚看見了愧疚。
我癲狂大笑,池月遙果然是騙我的,就是為了讓我離開昌普。
“你們怎么可以騙我,我明明都打算放棄了,我都愿意呆在這深宮,就算我不喜歡大邾的皇帝,但是池月遙說他待人很好,那又差得到哪里去呢?”
我坐在榻上哭得傷心,一聲一聲都是對她們的控訴。
“我想要成就他,我不想耽誤他,我丟棄了他,我原本以為只有靈魂受鞭笞就行了,原來天神不會讓我好過一點……”
晴芳走上前來,將被褥圍在我身上,她難得哽咽了聲音。
“姑娘,皇后娘娘是有為你考慮的,你以后會是美人、會是婕妤、會是昭儀、有娘娘在,你不會受苦的。”
“我只要昌普。”我回抱住她,眼淚都蹭在了她的衣衫上,“姑姑,昌普被我氣著了,我想見他,我想看看他的傷。”
“他不會見你了。”她又恢復(fù)了那冷冰冰的聲音,順著額頭滴下的血,讓她在夜里仿佛是個鬼魅。
“他讀的書,不會讓他再惦記皇帝的女人。”
“不,姑姑,我沒有……”
我慌忙反駁,我打了蕭景從,他并沒有……
“他看見了你的眼睛,就注定你逃不出這座宮殿。”
晴芳走了,留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寒氣滲骨的殿內(nèi),聽殿外嗚咽的北風(fēng)。
她說第二日會有我的晉封,我再一次睜著眼睛等天明。
·
晉封的旨意下達了六宮,我被封為了美人,陂瀾送來的胡姬,有幾個被蕭景從收入后宮,還有些,送給了朝中大臣。
謝恩那日我沒去,在朝梧宮睡了一日,池月遙也不治我的罪,蕭景從一直和她呆在一起,我難得的清凈。
池中荷花開得正好,我終于見著了這一朵陂瀾沒有的花,嬌羞的花蕊泛出淡粉色,味道與離妄樓里的倒是沒差,想必開出的花也大相徑庭。
“喲,這不是月牙嗎?美人這一封號,倒是極稱你。”
空氣中除了蟬鳴,還有一陣惱人的聲音,我扭頭望去,一膚白貌美的美人正不近不遠(yuǎn)地站著,她換了大邾的裝扮,我仔細(xì)打量了許久才將她辨別出來。
是雪婼,她也被蕭景從留下來了。
“讓我仔細(xì)瞧瞧,這雙眼睛究竟有多漂亮,竟然讓贊冶將軍單獨上書陛下,善待于你。”
前后不過才分別半月,她竟全然不像剛來大邾時的靈動隨心,當(dāng)初在進京路上的那抹倩影,與陂瀾姐妹笑談逗趣的模樣,已通通不見,連帶著我心里對她的歉意,也在她不甘嫉妒的目光中緩緩流逝。
“美人而已,婉容位份比我高,又何必嫉妒。”我說完,錯過身便想離開,被她一把拉住。
“你也知道我位份比你高,居然不向我行禮!”
我抽開了手,對著她輕蔑一笑:“皇后我都不放在眼里,何況是你。”
我沒在管她錯愕的表情,頭也不回地離開,只是心卻慌亂不可自抑。
進宮不過短短半月,她便被這后宮女人給同化,自己又能堅持到何時……
蕭景從來的時候,我正在躺椅上逗著團絨。
“那貓兒最近到了褪毛的季節(jié),摸一下裹一手毛,你抱著它,不怕粘身上?”
“它皮毛軟,就想抱著它。”
它是一只純白色的小貓,總愛討乖地蹭噌,溫柔地圍著人打轉(zhuǎn),吃東西也矜持,那身皮毛永遠(yuǎn)白皙,就像……
“皮毛軟不如……”
他丹鳳眼里一瞬血光閃過,我收緊了手,將團絨抱得更緊,對著他厲聲呵斥。
“出去!”
他也沒有惱,走至我一旁坐下,伸手將團絨撈了過去,笑瞇瞇地湊上去親:“瞧瞧,你娘生氣了。”
團絨并不喜歡他,在他懷里待不到一刻鐘又下了地,他一臉玩味地看著在地上打滾的貓咪。
“小貓不聽話啊,明明吃穿用度都是依靠我……”
“你來就是說這個?”
我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才不信他到訪理由如此隨便。
“雪婼找你麻煩了。”
我嗤了一聲:“既然知道是她找我麻煩,怎么不去找她?”
他也不在意,彎著唇角躺進躺椅里:“她說你以下犯上,對她及皇后出言不遜。”
團絨又過來蹭我的腳,我彎腰一把將它抱起,不甚在意地說道:“陛下準(zhǔn)備怎么罰我?”
“罰你?”他一臉古怪地盯著我,“我干嘛罰你,你的面子可真大,皇后都不想管你的事,我干嘛蹚這淌渾水。”
“渾水?這渾水不也是你攪出來的嗎?”我鄙夷地盯著他,“刻意與我親近,想讓皇后吃醋,恕臣妾明言,此方法爛透了。”
他瞬間沉了臉,眼睛微瞇,我輕哼一聲,自顧自地說完。
“這后宮所有女人都嫉妒我,就你的皇后沒有絲毫表示,我聽說她在漠北的時候可是個明媚的姑娘,怎么到了你的后宮就變成了一個木頭美人。”
他的表情越來越不善,薄唇緊抿,眼角的戾氣仿佛要將我凌遲,我心里快活極了,原來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順意,連皇帝也有求而不得。
我一臉恨意地盯著他,對著他惡語相向。
“就憑你,也妄圖染指月亮。”
他不怒反笑,伸手一把扯下我腰間的玉佩,我下意識地忙著去掙搶,連團絨也沒顧得上,被他順手扯過壓在躺椅上。
他一手桎梏著我,一手拿著玉佩打量。
“這’普‘字可不常見啊。”
我狠瞪著眼,他彎下腰就像親團絨似地親了親我的眼睛,我感到一陣惡心,又伸不出手去撓他。
他贊賞的目光落到我的眼睛上:“桀驁不馴的小狼崽。”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停下了掙扎的身子,他慢慢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將她拉下皇后的位置吧,朕喜歡她哭,喜歡她笑,就不喜歡她冷冰冰地做菩薩。”
他深情地注視著我的眼睛:“這雙桀驁不馴的眸子,從前屬于她。”
瘋子,可瘋子的話又讓我內(nèi)心悲哀,原來我的眼睛像她,那昌普對我好,是因為像他妹妹,還是因為救過他。
第二日,蕭景從沒有由頭地又晉了我的位份,這次如此逾矩,池月遙終于忍不住見了我。
才踏進鳳儀殿大門,就使我愣住,這的沉香木香,使我平靜的心頓時翻涌起來。
“容淑儀的隨身丫鬟呢?皇后召見怎么可以黃昏才至!”
晴茵姑姑還真是狗仗人勢,在池月遙身旁,連聲音都大了不少。
我看著端坐于鳳榻上,穿著明黃鳳袍一言一行完美得不似真人的女子,挑釁地笑了笑:“那些丫鬟被我遣走了,今日睡過了頭,皇后娘娘處置我吧。”
池月遙完美的臉上出現(xiàn)一道碎痕,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有另一個嬌膩的聲音傳來。
“喲,這直言直語,不愧是陂瀾這種邊陲之地出來的。”
“柔妃娘娘可別笑話人家了,說不一定以我們的語速,她還聽不懂我們說的什么呢。”
我扭頭看去,原來下首兩側(cè)還坐了兩個美人,左側(cè)那位一身桃粉宮裝,模樣嬌俏,丹鳳眼讓她看起來并不是很好惹,卻又偏要裝出一副小白花模樣。
另一個美人穿著極其清涼,烏云髻松,金鳳釵橫,膚若凝脂,□□隨著她的笑意不停起伏。
“梵瀾、永宜。”
池月遙只是叫了她們的名字,就讓她們端正了姿態(tài),我將目光轉(zhuǎn)向她左側(cè)的那位丹鳳眼少女。
原來她就是永宜公主。
“報,鎮(zhèn)遠(yuǎn)侯府池將軍拜見皇后娘娘。”
小太監(jiān)通報的身影還未說完,就見上首三人通通變了臉色。
永宜的嬌羞,池月遙的詫異,還有梵瀾難為情地攏緊了她大開的領(lǐng)口,隨著問安的聲音更加迫切。
“臣,池琲拜見皇后娘娘,愿娘娘長樂無極。”
一月之久,我又重新聽見了他的聲音,我顫抖著身體,想轉(zhuǎn)身和他說說話,卻被上首的一道凌厲目光制止。
“容淑儀,先退下吧。”
我顧忌著她身側(cè)兩人,不甘地對著她行禮告退,我轉(zhuǎn)身走得極慢,可池月遙不說免禮,我只能看見他躬身行禮的背影,看不見他的臉。
我踏出殿門,終于忍不住眼淚,聽得殿內(nèi)的聲音傳來。
“免禮吧,阿兄。”
“昌普哥哥傷可大好了?”
“不虧永宜時時刻刻念著,池公子真是公子如玉,舉世無雙。”
我握緊了身側(cè)的手,越走越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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