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第71章
原來他并不是什么臨縣的秀才, 那秀才的文書是他偽造的,書院的先生也被他買通了,所以王家的家仆才被他騙了過去。
他的真實身份是安西的富商之子,家中是做絲綢生意的。
這侯家靠著做絲綢生意起家后便想娶一個書香世家的女子, 以使后代改走科舉之路。
可大周朝向來重農輕商, 商人的地位極低。
安西那些書香世家或是耕讀之家哪里肯將女兒嫁給他們家。
這侯家便動了去外地說親的心思。
恰好他們家開在徽縣分店的掌柜, 其內人金氏和小王氏的嫂嫂關系不錯。
小王氏的嫂嫂對她抱怨了幾句婆母給小姑子陪嫁太多的事情, 那金氏就動了歪心思。
她想起主家一直想說個書香門第的姑娘,這王家不就是個再好不過的人選了嗎?
小王氏的父親雖只得了個舉人的功名,其兄無甚功名, 但其祖父卻曾在朝為官,據說還曾官至四品,說起來也算是官宦之家了。
她父親現在已經不在了, 家中是兄嫂做主, 而她嫂嫂又總嫌婆母給她的陪嫁太多,看起來也是個只看錢的主。
若是她們向她嫂嫂許諾,若是能將小王氏嫁到她們家, 她們不僅分毫不取,還反給她嫂嫂一筆錢, 她嫂嫂肯定同意。
金氏越想越覺得可行,回來之后便同她夫婿商議。
那掌柜的想要巴結主家, 便寫了信回了安西詢問主家的意見。
侯家家主一聽小王氏的祖父曾經是個四品官員立馬就應了,還說若是王家同意這門親事, 他愿意給王家一萬兩銀子。
金氏得了消息后便同小王氏的嫂嫂商議, 這婦人一聽說侯家會給王家一萬兩銀子, 自是千肯萬院。
但她情知自家婆婆是個疼女兒, 若是侯家直接上門提親, 婆婆只怕不肯。
她就伙同金氏出了這么一個主意。
侯家雖是商賈,但生意人家人脈寬廣,造假這種事對旁人來說有些難,于侯家來說只是花些銀子的事。
于是在他們的有意誘騙下,小王氏就這么嫁入了侯家。
小王氏有了身子后,侯文明自覺她為了孩子也得心甘情愿的留在侯家了,便露出了真面目。
他本就是眠花醉柳之人,前些日子做出那些老實的模樣也只是為了哄住小王氏,如今既已說了實話,他自是不再裝相。
小王氏原以為自己嫁得了如意郎君,哪想到這背后竟是一場騙局。
她哭著回了娘家。
王老夫人知道自家被騙婚了,一下子沒回過氣來,竟當場暈了過去。
她醒過來后便讓人叫來了那說親的婦人,那婦人卻笑嘻嘻的說這事是她兒媳出的主意。
王老夫人知道后殺了她兒媳的心都有了,她頭一次對兒子說要讓他休妻。
但她兒子已是被她兒媳拿捏住了,哪里肯聽她的。
王老夫人險些沒被氣死。
魏若的外祖父當時上京趕考去了,秦老夫人知道后只好獨自回了娘家。
可她母親老弱,幼妹有孕在身,嫂嫂又是個混不吝的,她就算回去了也根本沒什么用。
她嫂嫂反而還說什么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之類的話,說侯家富貴,小王氏嫁過去以后就享福了。
秦老夫人是素來知道這個嫂嫂是十分無恥的,因此她也不與她多說,只是問她哥哥要不要休妻。
她哥哥自是說不要。
秦老夫人便道,既如此那她們就去見官。
秦老夫人的嫂嫂聽說要見官便在庭院里又哭又鬧,說什么她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的伺候著一大家子,結果出了門的小姑子回來就嚷嚷著要休妻云云。
秦老夫人和小王氏等人直被她氣的頭腦發脹。
小王氏見因為自己的事,母親和姐姐被那惡婦搓磨得不成樣子,便說就算了吧。
秦老夫人當時尚且年輕氣盛哪里肯依。
小王氏就語氣慘淡的道:“我已是懷了他的孩子,縱使和他和離了,可孩子要怎么辦?縱是我把孩子打掉,回來也得依著哥嫂過日子,可姐姐你看哥哥這個樣子,只怕我若是待在家里比在侯家還要難受。”
王老夫人和秦老夫人聽完她這話,只好忍氣認下了這門親事。
這侯文明的父母知道她們家認下這門親事后便親自來了徽縣。
侯文明的父親拍著胸脯同王老夫人打包票,說是定會將小王氏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對待。
王老夫人除了期望他能說話算話外又能說些什么呢?
因著小王氏有身孕,且侯家還有生意在這里的緣故,侯文明的父母并未急著把小王氏帶回安西。
待到小王氏十月懷胎產下一子后,侯文明的父母便來信說希望能在家含飴弄孫。
王老夫人到底是傳統的女人,她縱然不舍女兒,也沒有攔著不讓別人家父母抱孫子的道理。
于是,小王氏在兒子八個月大時,同侯文明一起去了安西。
安西離徽縣山高水長的,自那以后,王老夫人和秦老夫人與小王氏的聯系就沒往日那般頻繁了。
小王氏雖每每來信都說自己過的極好,但王老夫人到底心里郁郁,沒幾年便去了。
她走后,秦老夫人姐妹就和娘家斷了聯系。
后來貴妃封妃后,秦老夫人的娘家嫂嫂還想湊過來,秦老夫人直接把她撅了回去。
至于小王氏那里,這些年則過的很不順遂。
侯文明一開始圖個新鮮對她倒也不錯,但那股新鮮勁兒沒了后,他便開始不斷的納妾,這也就算了,他還是個香臭不忌的,什么人都往床上拉。
小王氏覺得他這樣不像,便去向婆母告狀。
但侯氏闔族都是商人出身,侯家并無訓誡教導子弟之意,侯母只對小王氏說她夫婿秉性便是如此,改是改不過來的,讓她耐心教導孫子便是。
小王氏本就孤身一人在安息,婆婆也不給她撐腰,便息了那勸導夫婿的心思,自那以后便只一心教導兒子。
她自生下大兒子后又得了一個兒子,但小兒子出生后還未滿月便夭折了,自那以后小王氏便再無子嗣出生了。
倒是她夫婿的庶子庶女是一個接一個的生。
侯家父母去世后,侯文明接了父親的位置開始操持家里的生意,但侯老爺在時,他只顧縱情聲色,哪里有經商的天賦,不過幾年家產就被他給敗光了。
他自己也因為心中郁郁,在家產敗光后的幾年去世了。
當時小王氏的母親已去世,秦老夫人又已隨著夫婿去了京城,小王氏不欲以此事打擾姐姐,便給秦老夫人回信說,侯文明走了,她也覺得輕松了一些,現在家中尚有余錢在手,她節儉著度日也是盡夠了的,讓秦老夫人不要擔心她。
秦老夫人彼時也不十分富裕,便只讓家下人給小王氏帶了些銀票過去接濟一二。
小王氏操持著辦完了侯文明的喪事,便將家中剩余產業能折賣的都折賣了,所賣銀兩還了欠款后,余錢買了個小宅子以及一些田地。
靠著這些地里的出息,日子過的雖不富裕,但也餓不到。
她本就是守時從分的女子,其子侯燕時懂事肯讀書,其媳張氏也安分守己,小王氏看在他們的份上也覺得日子過的有盼頭。
縱然她那些庶子庶女們鬧心了一些,但侯文明去時,小王氏把族老們以及侯文明的全部庶子和姨娘們全都叫到了一起,她把家中賬本和所剩產業全都光明正大的擺在了她們面前后說,侯文明的三個庶子都已成年,按照家中慣例分出去單過,另有五個庶女,那三個已出嫁的庶女她不管,另兩個未出嫁的庶女就跟著她過,她們出嫁時她也會出一份嫁妝給她們,只是現在家中家道中落,她們的嫁妝自是比不過幾個姐姐。
侯家的族老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們自是知道小王氏的這種分法是很公允的,因此,縱然那幾個庶子想鬧一鬧,也被侯家的族老們壓住了。
小王氏分家之后便帶著兒子兒媳和兩個庶女去了小宅子居住,等庶女們到了成親的年齡,她又親去現任侯氏族長家中,說是她現在出門不便,希望族長夫人能為兩個庶女說門親事。
既為同族,那族長及其夫人自有幫扶族中子弟的責任,況且小王氏這請求又并不過分。
族長夫人很爽快的就應下了這樁請托。
小王氏將兩個庶女都發嫁后剛說能喘口氣了,她兒子侯燕時本就因讀書用功,身子有些虛弱,再加上天氣轉涼時忘了添衣服,不幸染上了風寒,一場病痛下來,他元氣大傷,不要說讀書了,便是略多說兩句話便都喘不上來氣。
小王氏及其媳張氏嚇的險些連命都沒了。
侯燕時和張氏成婚幾年才得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兩個孩子現在又都還小,要是侯燕時真的就此去了,那她們婆媳兩個及孩子們要靠哪個去。
侯燕時彼時已有了秀才的功名,小王氏覺得兒子現在應當以養好身子為要,這繼續考取功名的事情就先不要想了。
侯燕時也覺得自家上有老母要奉養,下有幼子女要照顧,他若是去了,這一家子人豈不受人欺負。
因此,縱然覺得有遺憾,侯燕時還是暫時放棄了科舉之路。
他的身子已不比從前,現在每日都要吃藥,家中田地的出息又有限,于是他就去了縣里的書院里找了份教職。
他的身子也撐不了一整天,便每日只教半日,雖然這樣銀錢少些,但他吃藥的錢倒可以憑此補上了。
時日久了,侯燕時的身子雖仍是時好時壞的,但他覺得自己這樣活著好歹可以庇佑母親和妻兒,況且他兒子榮哥兒也是個天資聰穎,喜歡讀書的,侯燕時覺得自己未盡的愿望或許能在兒子身上實現,倒也心里舒暢。
原本,小王氏一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可以過的,但今年開春的時候,侯燕時的病癥不知道為何忽然加重了,小王氏給他換了幾個大夫,都說這病得用人參好生養著。
小王氏便問要用多少人參,大夫們便說每日要用二錢人參。
二錢人參對于如魏若這樣的人家來說不過是手指縫里漏出來一些的事,但對于小王氏這樣已經敗落了的人家來說,就算掏空了家底也供不起侯燕時每日吃。
小王氏是知道自家外甥女入宮當了貴妃的,她也知道自家姐姐因不喜外甥女孀居后入宮,從京城回到徽縣了的。
因此那十幾年,就算是境況再難熬,小王氏都沒像秦老夫人求救過。
可如今兒子眼見著性命都要沒了,小王氏再也忍不住了。
她同秦老夫人寫了一封信,說明了自家的情況和侯燕時的病情。
秦老夫人聽說外甥侯燕時的病癥需要人參溫養著,哪有不憂心的道理。
她忙派人帶了銀子去到了安西。
可她手上的銀子也有限,而侯燕時這藥卻不知要吃到哪年哪月去了。
秦老夫人便想要向魏若求救。
可她雖心知女兒和外孫女這些年都很是關切她,卻也不知要怎么同兩人低頭。
因此,秦老夫人便托劉夫人送了針線試探。
魏若聽紅蘿說完后低頭沉思。
紅蘿見狀擔心她覺得秦老夫人為了小王氏才主動找她,忙道:“老夫人心中一直惦念著您的,只是她老人家性子倔,一直憋著不肯說。”
說完,她又轉身去了另一個廂房,不一會兒她抱著一個包袱走了進來。
紅蘿將包袱打開,把里面的衣物拿出來給魏若看。
“老夫人得了閑就在那里做針線,這十幾年下來已是給您和各位主子們做了不少的針線,這些只是一部分。”紅蘿對魏若道。
魏若拿起這些衣服仔細的打量,她見這些衣服顏色已有些黯淡下來,便知道這些衣服已是有些年頭了。
再一看這里面不僅有她和母親的衣服連孩子們的衣服都有后,魏若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對紅蘿道:“老夫人年歲大了,哪里能總做這樣的事情,你也闔該勸勸她才是。”
紅蘿聞言訥訥的道:“奴婢勸也勸了,但老夫人總也聽不下去。”
魏若也知道老夫人到底是主子,紅蘿一個做奴仆的又怎好多勸她。
她剛剛也不過是多嘴說一說罷了。
不過紅蘿所說的小王氏之事倒讓她有了一些想法。
及至晚間,李浩淼和魏若回房后,魏若一面服侍李浩淼洗漱,一面同他說了小王氏的事情。
“外祖母和母親都極少提起過我這位姨外祖母,所以我也并不清楚她家的事。若是早知道她家因為這每日兩錢的人參就愁白了頭發,我早就派人送些人參過去了。”魏若對李浩淼道。
李浩淼聞言便道:“你說的很是,若是旁的事便也罷了,但這樣救命的事情倒不能當做不知道。不說別的,就連咱家那遠房的族人家有了傷病,祖母和母親都會派人送了藥材過去,更不用說侯老夫人還是外祖母的親妹妹,這人參于別家來說有些難得,但對咱們家來說也是尋常的藥材。她家既缺這個,咱們肯定得打發人送過去才是。”
魏若聞言便道:“這是其一,我心里還有個別的想頭,只是不知能不能成。”
李浩淼便問她有什么想頭。
魏若就道她想把小王氏一道接到京城里,一來京城名醫眾多,侯燕時若是遇到了對的醫生說不得這病就好了。二來她外祖母同小王氏姐妹分別多年,如今兩位老人家年紀也大了,又都沒了夫婿,若是能在一同住著倒是更好了。
李浩淼想了想道:“你想的很對,外祖母就算去了京城也沒法和我們住在一起,你和娘娘都沒法日日過去看著她。她一個人住在那宅子里倒也寂寞。如果侯老夫人能來京城陪著她老人家,說不得她的心情就會好一些,這心情若是好了,身體自然也更好了。”
魏若原本只是個想頭,但也不知道這事可不可行,如今見李浩淼十分同意她的想法,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我給母親去封信,再問一問她的意見。”魏若對李浩淼道。
李浩淼聞言就笑道:“你都不用問,娘娘知道了必是只有喜歡的,沒有不同意的。”
“那也得同母親說一聲。”魏若笑著對李浩淼道:“并且咱們是不是也得派人到安西走一趟。”
李浩淼聞言就對魏若道:“你先去同外祖母說一聲,看看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她也愿意的話,我就派人去安西把侯老夫人一家接到京城里。”
魏若一想也是,第二日一早,她就去同秦老夫人說了這個事情,也是為了試探一下她老人家是否愿意同她們一道回京城。
秦老夫人聽魏若說完后沉默了片刻。
若說她年輕時還有幾分要強,可年紀漸長,身子也越發弱了之后,她那股要強的心思就漸漸的沒了。
魏若見她神色松動,思襯片刻后便把瑞陽候夫人母女對魏元娘母女及月姐兒做的事情告訴了秦老夫人。
她也說了母親孀居在家時,瑞陽候夫人克扣她們的分例的事情。
“外祖母,我知道您覺得娘進宮是有失風化,可她若是不進宮的話,憑著瑞陽候夫人的心性,我們母女現在早已被她磋磨死了。”魏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
“這些事你們當初怎么不告訴我呢?”秦老夫人面帶苦澀的道。
她只知道瑞陽候夫人性子潑辣,可她畢竟不常與她打交道,貴妃又不愿把這些事告訴她以免她煩心,因此秦老夫人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
魏若這么些年都因為外祖母和母親之間的心結發愁,她想了想還是將一些從未告訴過別人的事情告訴了秦老夫人。
“您還記得父親有個族兄叫魏之海的嗎?”魏若輕聲問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想了想道:“我恍惚對他有些印象,他好像已經過世了吧。”
魏若抿了抿唇,將母親當初孀居在家時,那個魏之海如何常借著要來同瑞陽候夫人請安的當口三番五次的想來見母親,又是如何買通了候府的丫鬟托她向母親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事情告訴了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直氣的渾身發抖。
“那個沒了人倫的東西,”秦老夫人罵道:“你父親可是他的族弟。”
事情雖是已過了許多年,可魏若一想到當年的事情便覺得氣憤難忍,可她見秦老夫人如此生氣,倒也擔心她氣壞了身子,她嘆了口氣道:“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魏氏的族人也不都是好人,娘她自收到那些東西后,就明白這候府她是待不下去了。”
秦老夫人原本氣的手都在抖,聽到魏若這么說后,她沉默了半響后道:“你說的對。”
秦老夫人比魏若年歲大,年少時又曾在市井間待過一段時間,見過的腌臜事情數不勝數。
她自然知道魏之海這事,女兒只能吃個啞巴虧。
她若是將此事鬧開來了,魏之海肯定是會受人唾棄,可女兒也會被人說是是不是自己不檢點才會惹得別人覬覦。
魏之海也是明白這個,才會如此的肆無忌憚。
“那他的死是?”秦老夫人心里其實已經有了些猜測,但她還是不確定。
魏若便道:“母親進宮后就將此事告訴了陛下,陛下命人把魏之海和經手此事的人都料理了。”
“陛下做的對。”秦老夫人聞言嘆了口氣道:“這人既存了壞心,留著終歸是個禍患。”
魏若聞言沉默,魏之海的事情是壓垮母親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說以往母親還顧慮著名聲,猶豫著要不要進宮,可這件事后,母親只恨不得立馬就能進宮。
魏之海既動了邪念,那他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接近母親。
但凡他露了一點痕跡,母親縱然什么都不做,也會被人指摘。
既如此,母親還不如進宮。
好歹只要有陛下的寵愛,就沒人能奈何的了母親。
秦老夫人既知道了這其中的隱情,那她自然也能想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她想明白之后,忍不住老淚縱橫的道:“你們當初應該告訴我這些事的。”
魏若聞言便嘆氣道:“母親那時剛剛進宮,尚且不知道前程在哪里,哪里敢告訴您這些事讓您擔心呢?”
秦老夫人聞言沉默。
外孫女說的也是,縱然陛下當時對女兒情熱,可帝王的恩寵能持續幾時呢?
十多年的女兒又怎能知道她會有如今的造化呢?
她當初進宮也是在賭吧。
這么一想,秦老夫人的心里十分的懊悔。
她忍不住低泣出聲。
魏若同她說這些本是為了讓外祖母理解母親當初的不得已,讓外祖母能跟著她回京城的。
如今看到外祖母為了往事哭泣,魏若就對秦老夫人道:“娘當初不肯將這些事告訴外祖母,也是有擔心外祖母身體承受不住的緣故,可我想著與其讓您和母親之間為了這些事情生了鴻溝,還不如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您。這些事情究竟已經過去了,咱們往后過的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
秦老夫人聞言忙道:“你說的對,是我執迷了。”
她平緩了心情后,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
魏若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便和她說由她寫一封信給小王氏,讓李浩淼的人帶到安西去。
秦老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小王氏,她離開徽縣去安西的前日,她同母親一起去侯家同她道別。
妹妹比她還要小上幾歲,可因為接連的變故,鬢間已是生了幾縷白發。
她當時雖嘴上安慰她和母親,說是侯家還不錯,可她和母親哪里看不出來她眼里的勉強。
妹妹她少時喪父、中年喪夫,好不容易把燕時拉扯大了,且燕時那孩子也孝順,難道她還要再承受一番老年喪子的痛苦嗎?
想到妹妹小王氏的境遇,秦老夫人的心感到微微的刺痛。
她嘆了口氣道:“我年紀也大了,讓她過來陪陪我也好,只是這樣一來,就得麻煩到你和你外孫女婿了。”
魏若聞言忙道:“不麻煩的,這樣一來,我們在京里也多了走動的人家。外祖母不知道,自從您離了京城,芳姐姐和康平縣主也相繼離京,我這幾年也沒個走動的地方。”
秦老夫人聽她這么說,一想也是。
女兒雖得寵,但皇宮不是別的地方,外孫女自不能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瑞陽候府那些人又大都和她不親,她可不是沒了走動的地方嗎?
她就含笑對魏若道:“等到了京里,只要你婆婆放你走,你就算是天天去我那里也是沒有問題的。”魏若聞言便笑道:“我們兩家離的近,來往還是很方便的。”
她一邊說一邊服侍著秦老夫人筆墨。
秦老夫人站在書桌前沉思片刻,方才下筆寫下了這封信。
魏若和秦老夫人說話的時候,李浩淼正在書房內看京中送過來的密報,當他看到密報中說三皇子府內的姚氏險些小產之后,就問送這密報來的密探道:“姚氏是為了什么出事的?”
那密探聞言輕聲道:“姚氏說是三皇子妃做的手腳,但三皇子妃連聲喊冤,還說她自己也懷了身子怎會有精力去暗害姚氏。”
“三皇子妃也懷了身孕嗎?”李浩淼倒不知道這個消息。
“正是姚氏出事那日診斷出來的,所以姚氏才會一直撕扯著三皇子妃不放。”密探忙道。
“那此事三皇子是個怎樣的態度?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樣呢?”李浩淼問密探。
密探聞言便道:“這事其實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聯手做的局,三皇子原本防的很緊,但三皇子妃也有意順水推舟,所以”
“所以三皇子就沒能防住。”李浩淼聞言笑了起來。
密探輕聲稱是,復又繼續道:“三皇子知道這其中的真相,但大皇子和二皇子這事做的隱秘,三皇子手上沒有他們暗害姚氏的證據,三皇子妃又有了身孕,他也不好發作,所以便只好吃了這個啞巴虧。”
李浩淼聞言便繼續問道:“那陛下那里是什么態度呢?”
“陛下近日為了安西的匪患憂心,三皇子自然不敢拿這件事情去煩擾他,因此陛下只知道姚氏的懷像有些不好,讓成妃娘娘賞了些補品給姚氏。”密探忙道。
李浩淼聞言沉思,片刻后他才對那密探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及時告訴我。”
密探忙應了,自退下不提。
等晚間,李浩淼和魏若單獨在房間的時候,他就對魏若道:“我們回程的時候走慢些吧。”
魏若便問是怎么回事。
李浩淼便將三皇子府上發生的事情說了。
魏若聞言就擔憂起了貴妃,擔心此事會波及到她。
李浩淼聞言便笑道:“你放心,這事本就和娘娘無關。有陛下護著,那些人是絕不敢往娘娘身上潑臟水的。”
魏若一想也是,便將那心又放了回去,她拿出了秦老夫人寫給小王氏的信,并將秦老夫人的話告訴了李浩淼。
李浩淼聞言笑道:“那我就派人去安西接侯老夫人了,不過此事還是要跟陛下和娘娘通口氣,我已經寫好了折子,明日就吩咐人遞回京里吧。”
魏若見他愿意為了自家外祖母的事費心,自是十分的感激,她笑著向李浩淼道謝。
李浩淼手一揚,就把魏若帶到了懷里。
“你準備怎么謝我?”他語氣曖昧的問魏若。
魏若垂眸,任由他動作。
因著秦老夫人的院子狹窄,魏若擔心被別人聽到,自是強忍著不敢發出聲音。
李浩淼心內憐惜她,便也沒敢太用力。
魏若反而更難受了。
結束的時候,她覺得大腦一片混沌,就連什么時候睡去的都不知道了。
第二日早起時,李浩淼已經出去練功去了。
魏若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后方才起身去了秦老夫人那里。
她走進正廳就見幾個孩子都在同外祖母說話,此外還有幾個她不認識的小孩也在這里。
秦老夫人看她面帶疑惑的看著她們,就笑著對她道:“這些還是都是秦氏族里的孩子。”
魏若聞言便吩咐秋云拿些點心過來給孩子們吃。
等孩子們都歡呼著過去吃點心了,魏若坐在秦老夫人身邊道:“公爺說咱們臨走之前還是要宴請一下秦氏族里的人,還有劉夫人那里也要請她過來一趟也是。她畢竟照顧了您那么些年。”
秦老夫人聞言就笑道:“這些事情你們操持就是了。”
魏若見她沒提出什么別的意見,便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了。
她手下的丫鬟們都是能干的,去酒樓訂酒席這樣的事情根本就不用魏若操心,她們自己就去做了。
魏若向秦氏族人們下了帖子,又親派秋云去了一趟巡撫府給劉夫人下帖子。
如此又等了兩三日,趁著宴請賓客的日子還沒到,魏若便指揮丫鬟們幫秦老夫人收拾箱籠。
李浩淼這幾日則常帶著孩子們去鄉野里四處轉悠,魏若覺得孩子們常年居于城中,像這樣親近自然的機會難得,便也十分的支持他帶著孩子們出去。
有時他們會帶了一些魏若不認識的昆蟲,樹枝一類的東西回來,魏若也并不嫌臟,而是讓丫鬟們單找個籃子給他們安放這些東西。
李浩淼一開始還擔心她看見這些東西會嫌棄,哪想到她不僅什么都沒說,還隱隱有些支持的意味。
他心里更喜歡魏若了,覺得她不僅不啰嗦,而且無論他做什么事情,她都會支持他。
孩子們見魏若支持他們在外面瘋玩,自是更沒了顧忌,每每回來時都是一身的灰。
如此幾天下來,幾個孩子看起來就更活潑也更開朗了一些。
等魏若宴請完賓客,準備帶著秦老夫人回程的時候,孩子們還頗有一些不舍的意味。
秦老夫人見狀就笑著哄他們:“咱們這次回程會經過許多這樣的地方,你們在路上也可以好好玩兩天。”
孩子們聞言這才罷了。
此次回程,李浩淼仍是著意低調,此地的官員原本想送他們一程的,但李浩淼十分的推辭。
他向巡撫劉大人暗示了自己一行不宜太過高調。
劉大人也是縱橫官場多年的人物,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安國公在顧忌些什么。
有了李浩淼的吩咐,劉大人自是按住了本地的這些官員們,但為了表示對秦老夫人和安國公府的尊重,他還是讓自己的長子和自己信重的幕僚將李浩淼送到了楊南碼頭。
這中間,李浩淼和魏若又經過了當初歇腳的那個茶寮。
店家夫妻對李浩淼一行人的印象極為深刻,他們看到這一行人中多出了個老太太,且幾位貴人對這位老太太都極為恭敬,便知這位老太太應當是貴人們的長輩了。
兩人自是不敢怠慢,忙前忙后的燒水待客。
魏若等人都安坐下后,恒哥兒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問店家娘子:“那日我們遇到的祖孫二人是怎么回事?”
秦老夫人等人聞言就向店家娘子看了過去。
在路上的時候,魏若和秦老夫人閑話時已將這祖孫倆的事情告訴了她,所以老人家是知道這回事的。
那店家娘子被這么多人看著稍有些緊張,她想起前兩日發生的事情,略有些遲疑。
秦老夫人和李浩淼等人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這祖孫倆人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果然這店家娘子說那老婦人前日生病去了。
“這好端端的怎么會病了呢?”秦老夫人忍不住問道。
店家娘子見她問話,自是不敢怠慢,忙道:“前兒個夜里下雨,她擔心養在院子里的雞被淋壞了,便跑出去想把那些雞捉進屋里,這么一來就免不了被雨淋了。”
原來如此。
秦老夫人和魏若等人聞言,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出了這樣的事,又該怨哪個呢?
秦老夫人就嘆息一聲道:“那那個女孩現在在哪里呢?”
店家娘子聞言忙道:“前兒個總兵府里派了媽媽們過來看望了她們,她們前腳剛走,這老人家后腳便去了。咱們村里的人也不知道要怎么給貴人們送信,便由里正出面,將她接回家暫住兩天了。”
說起來,里正之所以愿意出面,也是知道總兵府的人會隔三差五派人過來看看,不然他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周濟她人。
秦老夫人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秦老夫人年紀大了,最聽不得這樣的事情,她就對魏若道:“那小女孩要是離這里不遠的話,就讓人把她領回來給我看看吧。”
魏如聞言便看向店家娘子。
店家娘子忙道:“里正家離的不遠的,我這就讓當家的過去叫她。”
說完她就自去找了自家當家的。
秦老夫人則悄聲同魏若商量:“這小女孩的祖母去后也無甚依靠,咱們既然遇到她了也是緣分,要是她愿意的話,我們就買了她吧,也省的她在外面不知道會遭遇些什么。”
魏若想著多個丫鬟也不過多口嚼用而已,倒也算不了什么,她擔心的是旁的。
“這女孩子到底是良民,可咱們若是把她買下來,她就算是入了奴籍了,日后若是有什么的話”魏若擔心的是這個。
那店家娘子已經打發自家男人去了里正家,回轉來時就聽到了魏若的這番話,她想了想笑道:“貴人們若是愿意買下那丫頭倒也是她的福氣了。您們不知道,如她們這樣沒了依靠,父親又娶了后娘的孩子是有多命苦。”
魏若一想這倒也是,到了她們家哪怕是做丫鬟,好歹能吃飽喝暖,等她長大后若是仍想出去,那她們給她一份放籍書倒也可以。
她就笑著對秦老夫人道:“那等那孩子過來再看看吧。”
正說著,就見店家領著一個婦人和一個小孩子進來了。
那個小孩子自是那日的那個小女孩,但那個婦人魏若卻不認識。
兩人進來后齊齊的向魏若等人行禮,那婦人自稱自己是里正家的兒媳,自家長輩讓自己帶著二丫過來見貴人們。
魏若這才知道這個女孩叫二丫,她先沖秋云點了點頭,讓她先給那婦人上茶。
那婦人本還有些拘謹,秋云強拉著她坐下了。
有秦老夫人在這里,魏若就不再開口說話。
秦老夫人問了問這婦人二丫的情況后便說了自己的想法。
二丫原本一直郁郁的站在那婦人身邊,聽到秦老夫人這么說后,她的手指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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