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和他說話就永遠像是在抬杠？

　　莫小安被他那不像是開玩笑的神情刺激到了，有些賭氣地問：“你說什么？”



　　韓騫頌扭過來對上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不喜歡說第二遍。”

　　莫小安從來就沒有受過這種氣，她忍受不了別人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仿佛施舍般地俯視自己，那種被憐憫被輕視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卑微地如同地上的一粒塵埃。可她不是塵埃，她有著強烈的自尊，有著自己獨特的驕傲。

　　莫小安緊緊地咬住下唇，眼睛里露出的寒光讓韓騫頌心里一震，但他并沒有想收回自己話的意思。

　　自尊這個東西，最可笑了。當你一文不名，這頓飯后都不知道下頓在哪里，連生存下去都很困難時，還死守著自尊，它能填飽肚子嗎？它能帶來溫暖嗎？它能為你遮風避雨嗎？

　　但即使韓騫頌這樣想，即使他這樣蔑視著莫小安死守的自尊，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這樣，靠著這可憐又可笑的自尊，走到了今天。本質上，他們是同一類人。

　　莫小安盯著韓騫頌思忖了半晌，深深吐出一口氣，仿佛下定決心一般對著前排的司機道：“Stop!Pleaseletmeoffhere。”

　　司機被這突然響起的尖利女聲嚇了一跳，嘴里夸張地“oh”了一聲，然后打起左轉向燈靠邊停下。這次，莫小安推開車門毫不猶豫地下了車。寧愿流浪街頭，也不愿意對著那樣一張像是別人欠了他幾百萬的臭臉。

　　人在自尊受到了別人的蔑視時會非常憤怒，當憤怒的情緒到達到最上限時，幾乎會失去理智。此時的莫小安來不及考慮自己的處境，也顧不上打算以后要怎么辦，更不知道沒錢沒身份在異國他鄉會遭遇什么更加艱難的事情。她只知道，再跟這個自我感覺良好，高高在上的男人呆在一起，她遲早會發瘋。

　　又來這一套！韓騫頌看著她下車，心里竟然有一絲無奈。按理說，他不是個尖酸刻薄的人，就算脾氣暴躁，就算高冷孤傲，就算強勢霸道，但他一般不會總是揭人的短處，也懶得威脅別人。可遇到莫小安，他莫名其妙地就是想逗她，就是想看她生氣的樣子，就是想把她惹毛，就是想逼她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甚至幫她那副倔脾氣。這樣想來，還真是好笑。

　　韓騫頌示意司機停在原處，自己也沒下車，坐在床邊觀察著她的動向。



　　莫小安沒有注意韓騫頌是否有跟來，天色已晚，洛杉磯市區大街上人群熙攘，車輛川流不息，璀璨的燈光，絢麗的霓虹并沒有給她帶來亮麗的心情，相反，她看上去有些憂慮，眉宇間還帶著些許的慍怒。

　　莫小安站在茫茫人海中四處張望，努力地尋找跟她一樣有黃皮膚黑頭發的華人，心想著或許可以向他們借到手機，這樣就能給許洋洋打電話，讓她幫忙聯系楊樂樂。

　　很奇怪，莫小安覺得自己只要離開那個渣男，思緒馬上變得清晰，頭腦也靈活了起來。

　　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性走來，她忙跟上去，用中文問道：“請問你是中國人嗎？”

　　女子擺擺手，表示不懂，瞥了她一眼快速地離開。

　　初次失敗，莫小安并沒灰心，努力地尋找著下一個目標，這時，一位西裝革履的亞裔中年男子朝她走來。莫小安忙跑上去：“Excuseme,areyouChinese？”

　　中年男子搖頭：“No,IamJapanese.”

　　韓騫頌在車窗后看著莫小安屢屢碰壁，有心想要放她一馬，便下車去找她。可就在離莫小安不到五米的距離時，她突然一聲歡呼，好像是找到了可以幫忙的人。

　　“終于碰到中國人了！”莫小安欣喜地叫道。

　　那是一對中年夫婦，兩人看上去約摸六十歲多的年紀，穿著簡單大氣，圍著同樣的灰色圍巾，很有教養的感覺。他們笑瞇瞇地問眼前這位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



　　“爺爺奶奶，我來加州旅游，但是錢包護照全丟了，眼看著就要流落街頭了，你們可不可以借我電話打一下，我想聯系國內的朋友，她在美國有朋友，可以幫忙照應一下。”莫小安耐心地向兩位解釋著自己的處境，言語口氣里卻流露出無限欣喜。

　　韓騫頌在一旁冷眼旁觀，聽到她說想打電話找人找朋友照應時，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那對夫婦掏出手機遞給莫小安，笑道：“沒關系，隨便用。”頭一偏時，看到了站在一旁神色冰冷，兩只眼睛卻緊緊盯著眼前女孩子的韓騫頌，夫妻兩對視一笑，仿佛是領會到了什么。

　　莫小安欣喜地接過電話，然而就在輸入號碼時，她突然間停了下來。本來還是笑容滿面的臉龐，一下子變得愁云慘淡。

　　她知道自己對數字天生就不敏感，一直以來都沒覺得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找人經常走錯房間，這無所謂；看到一堆水電煤氣費時頭疼，總是算不對，這也無所謂；可偏偏就在這個至關重要，關乎到她能否順利歸國的重要時刻，竟然想不起許洋洋的電話號碼，這不是開玩笑嗎？

　　要不是有人在旁邊，莫小安真想拿腦袋直接撞在電線桿上。還以為希望就在眼前，可就在走到出口的那一刻，門被關上了，還沒有鑰匙，這比沒有希望還要可怕。她被自己那比豬還要笨的腦子氣得渾身發抖，滿臉無奈地把電話遞還給那對夫妻：“對不起，我想不起她的電話號碼來。”

　　站在離她五米遠的韓騫頌聽到她這句話時，終于惹不住卸下自己那副冷傲的面孔，噗地笑出聲來。還以為她有什么真本事和大招呢，竟然來了這么一出，可是夠樂的。

　　莫小安聽到有人在笑，下意識地回過頭來，沒想到竟然還是那個傲嬌的渣男！

　　韓騫頌見她回頭來看，連忙移開視線，假裝眼睛瞟著別處，嘴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

　　對面的夫婦聽了莫小安這話，也哈哈笑了起來。



　　莫小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有些猶豫道：“那您能不能借我一些錢，我回國后一定想辦法歸還。”

　　老兩口相視一笑，接著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放開挽著老爺爺的手，走到莫小安身旁，輕輕地抱了抱她的肩膀。

　　莫小安抬起頭來，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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