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飛速回到那個炎熱的夏天晚上。

        周五晚自習，下了第一節課后，班上的同學立刻就少了一大半，要么到外面走廊透氣，要么去洗手間。

        期末考試快到了，令柔抓緊課間十分鐘給陸境恒講兩道數學題。第二節晚修她還要去辦公室幫班主任做點事。

        差不多兩個學期了，陸境恒的數學最高也就拿過三十九分。

        令柔曾懷疑過自己的能力，但是她給同班好友賈原原講了半個月題后，人家下一次考試就提高了三十二分。

        所以她不信邪，堅持給陸境恒輔導，把這個過程當成梳理當天知識的過程，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漸漸地，令柔習慣了給他補課，一天不補，還覺得差了點什么。再加上賈原原說陸境恒好像變得積極了一點，令柔就覺得她的輔導終于有了意義。成績上不去，但是學習態度改變了，那也是成功。

        “這里聽懂了嗎？”

        令柔講題的時候，會習慣每解一兩步就抬頭問陸境恒。

        陸境恒一手插著褲袋，一手撐著頭，側身聽著。聽見令柔問話，他沒回答，只是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看令柔一眼。

        令柔接收到“不懂”的信號，重新再講解了一遍。

        她正認真講著，卻聽到陸境恒插話：“聽不進去，我要放松一下。”

        “哎，還有一點……”令柔還沒來得及說完，陸境恒就起身走出了教室。

        晚修第二節課打鈴后，陸境恒還沒回來。令柔便和當值老師打招呼，說班主任有事找自己去辦公室。出教室門后，她回頭看了一眼陸境恒的座位。

        陸境恒經常不上晚修或提前一節就回宿舍。對于他這個難搞的轉學生，老師們的態度最終達成一致：只要他不干擾到班里的正常秩序，就不管他了。

        到了辦公室，班主任讓令柔幫她整理一下期末的復習資料，然后發給大家。班主任教英語，令柔不僅是學習委員，也是英語科代。

        十五分鐘后整理就做完了。令柔抱著資料回教室。

        教師辦公室在三樓，令柔他們班在二樓。在樓梯的拐角處，令柔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境恒，你怎么在這？”

        陸境恒正倚靠在樓梯轉角的墻邊。

        令柔見他不說話，只停了一秒，起步就準備回教室。

        “喂，”陸境恒喊了她一聲。

        令柔轉過身。

        “我有話要說。”陸境恒說道，眼神直直地看著她。

        樓梯周圍很安靜，沒有人，教學樓外是如黑漆一般的夜幕。

        “說什么？”令柔的心跳莫名地加速起來。

        “我……”陸境恒頓了一下，“你猜我想說什么？”

        他想說什么？我怎么會知道……令柔看著陸境恒，他的眼睛仿佛也如夜幕般，深不可測。

        令柔忽然想起一個多月前，賈原原神秘兮兮對她說過的話：那個陸境恒好像喜歡你，你沒看他這個學期的睡覺方向變了嗎？都朝著你啊。而且我注意到有好幾次他在操場遠遠看你的樣子，一動不動像望夫石。

        心跳一下蹦到極限，令柔的神經全部繃緊起來。

        縱使腦袋一片空白，她也不忘使命，只是過于緊張，說話沒經大腦。

        “陸境恒！你自己不努力就算了，但是也不要耽誤別人的前程。”

        令柔低著頭，緊緊地抱著資料。她不敢看陸境恒的表情，也不想聽他說任何話。

        但沒想到，他說她自作多情。

        令柔聽到那四個字的時候，感覺臉變得滾燙無比，全身都是羞恥的感覺。她咬了咬唇，低著頭跑下樓梯。自始至終都沒敢看陸境恒一眼。

        第二天，陸境恒就退學了。

        ……

        “就是這樣。丟臉死了。我還以為他要說什么話，原來他只是想告別。”

        令柔簡單講述完那段過往后，語氣堅定地對閔蘭說道：“所以，閔蘭姐，以后不要再說什么他喜歡我的話了，曾經沒可能，現在就更不可能。”

        閔蘭搖頭，令柔那個回憶，分明就是有故事啊。

        “不是，令柔，會不會是副總他當時……”閔蘭有些著急，準備給令柔分析。

        “閔蘭姐，你說過的，不要飛蛾撲火，不要拎不清。”令柔打斷她的話，蹙緊眉頭看著她。

        “哎呀，那是因為我不知道……”

        “不要自作多情。”令柔再強調了一次那四個字，“是自作多情。”

        見令柔那么堅定，閔蘭停下說話，垂下頭嘆了一口氣。

        也對……但凡一個男的對女的說不要自作多情，女的一般都會無顏以對逃走了，更何況是對一個臉皮薄的女孩來說？

        再加上副總現在的身份，兩人的現實差距確實很大。

        可是……如果副總對她是真的……

        閔蘭看向令柔，沉思了一會，心里下了決定：不行！我的直覺肯定沒錯。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要推令柔一把，促成一樁美事。

        不過當前，得讓她放下防御的心理。那四個字恐怕傷她不輕。

        “明白了。可能我真想多了。”

        閔蘭直起身子，一臉凝重地對令柔說道：“不過令柔，副總怎么說都幫了我們文旅部很多忙，尤其是幫了師傅我免被辭退，所以你先盡量在那邊好好工作，不用考慮文旅部，算是幫我謝謝副總。”

        令柔點點頭：“放心，我肯定會努力工作的。”

        閔蘭繼續說道：“雖然副總和你以前認識，但你們也只是同學，在大企業領導身邊工作，還是要小心謹慎，師傅給你幾條忠告。”

        “嗯，好。”令柔認真聽著。

        閔蘭清了清嗓子：“第一，對副總千萬不要說不字，他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第二，我曾經跟你說過，領導發火要說點好聽話。但其實，領導不發火的時候，你更要多說好話，會更有用！所以，你記得多和副總說好聽話，多哄哄，多笑笑。對，第三，要多笑，就比如，當副總看著你不說話的時候，他可能是對你有點不滿，但不好說出來，這時候你對他微笑就行了。第四，如果副總有什么特別的話，或者特別的行為，你不理解，要第一時間找我，我幫你分析，懂嗎？記住了嗎？”

        雖然建議聽起來有些奇怪，但令柔相信閔蘭豐富的職場經驗，她知道該怎么跟上司打交道，于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即使曾經做過同桌，但令柔覺得自己并不了解陸境恒的性格。

        “嗯，很好。”閔蘭開心一笑。“對了，聽你說起那些往事，感覺副總以前是個不良少年啊。”

        這句話像是突然提醒了令柔什么，她慌忙解釋：“哎呀，閔蘭姐，不是的，副總除了成績不太好，沒有什么不良行為，千萬別那樣說他，壞了他的形象。我現在好后悔和你們說了他以前的事情，你幫我叫趙姐她們千萬別傳出去！”

        閔蘭愣了一下，這算是潛意識在護他嗎？

        她笑笑：“放心吧。我早就想到了。”

        -

        周二，令柔在汪昇的安排下，學習了半天的總裁助理的工作職責及注意事項，末了，汪秘書加了令柔的微信，并和她談新的薪資待遇。

        當聽到汪秘書說她的基本工資調整為每月三萬的時候，令柔驚訝到睜圓了眼，這比文旅部一個月一萬二的工資多了好多。但她不知道是否規則如此，所以只乖乖聽著。

        “另外，這是新的辦公手機，以及副總的聯系方式。”汪昇遞給令柔一個盒子以及一張名片。“新手機用于聯系集團內部各級領導及辦公室電話。”

        令柔接過，看了看名片。

        “現在我推送副總的微信號給您，你有空就加副總微信。”

        令柔怔了一秒，馬上點頭。

        “請您務必今天完成所有交接工作，以及做好進入新工作的準備。”汪昇交待。

        “好的。”

        令柔回到文旅部辦公室后，在閔蘭的幫助下，完成了轉崗手續以及一些辦公資料的整理。

        閔蘭聽到令柔的新工資水平后，驚訝了，竟然比她還多。

        “這還沒包括年終獎呢！嘖嘖……哎呀，總裁助理的職務果然好啊。”閔蘭大嘆一口氣，但臉上掠過一絲不明的笑意，“令柔你可要好好珍惜這份工作呀。”

        午后，汪昇來到陸境恒的辦公室。

        他看了一眼在總裁辦公室一角的全新助理辦公位，微微笑了一笑。

        “副總，王離經理所有的商業賄賂事實都已經核實，您的決定是？”

        陸境恒翻看完相關資料后，往桌子上一放，冷淡回答：“解聘，然后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好的。我去知會一下董事長。”

        待汪昇離開后，陸境恒拿過手機，點擊了幾下屏幕。

        片刻后，他把手機放回桌面，仰靠在辦公椅上，若有所思。

        -

        晚上七點，隨著幾聲隆隆作響的雷鳴聲穿過天際，天空下起了入夏以來的第一場暴雨。

        令柔回到住處的時候淋了一點雨。

        她擦干頭發，去小廚房簡單弄了個雞蛋青菜面當晚飯后，就去洗澡了。

        一頓忙活下來，已經快到晚上九點。

        令柔打開電腦，準備找點視頻來學習做總助的工作，卻猛然想起還沒有加陸境恒的微信。

        “完了完了。”她一邊慌忙拿過手機，一邊自責。汪秘書中午給她推送了副總的微信號，她一直忙于其他事，忘記及時加他。

        拿到手機，令柔即刻打開了汪秘書的微信。

        然后看到陸境恒的微信名片。

        ancool

        英文名？不像。ancoolboy不會吧？

        頭像是一只漫畫黑貓，瞪著冷漠的眼。

        “……”

        正準備加陸境恒的時候，令柔突然停下來。她快速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圈。

        最近三個月只發了兩條，一條是在民歌園表演前做準備的照片，自己歪著腦袋在微笑，因為閔蘭姐說照得很漂亮，自己一高興就發出去了，但沒有配文字。另一張是那只鹽焗雞，配文字：第一次做。味道還不錯。

        媽媽和朋友們都點贊了這兩條朋友圈動態。

        想到也許陸境恒也會翻看自己的朋友圈，令柔覺得那兩條動態實在有點不妥。她想刪除，但她媽媽陳三惠一定會以為發生了什么事而打電話來質問。她想到設置朋友圈權限，可是這樣會此地無銀三百兩，要是以后發現他被屏蔽了，會不會覺得很膈應？

        不過令柔只是掙扎了一分鐘，就決定什么都不做，正常加微信。

        越坦蕩，才能越自然。

        【您好，副總，我是新助理令柔。】

        發送完請求后，令柔估計陸境恒得明天才會讓她通過，于是把手機放一邊，開始上網。

        與此同時，在a市北邊的半山望月城里，伍鎧悄悄把秦峰拉到一角。

        “峰哥，我覺得陸少今天有點怪怪的。”

        秦峰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以后你會見到他更多怪怪的時候。”

        兩人所說的怪，是指陸境恒今天一聲不吭，在健身房里練了兩小時沒出來。似乎在發泄郁悶。

        陸境恒的這套八千萬豪宅一共有十個房間，三個客廳和六個衛生間。除去四間臥室外，其他都是功能房，有書房，辦公房，健身房，休閑室等。

        健身房有兩間，一間專供秦峰和伍鎧練習散打和武術用，另外一間是正常裝備的健身房。

        但陸境恒甚少去健身房，一般是去泳池游泳。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呆就是兩小時。

        “為啥說會見的更多……”伍鎧正要問秦峰個明白。只聽“嘩”一聲，健身房的門被推開，陸境恒穿著一身黑色運動短裝走出來。

        “咦？陸少還是有練習的啊，出了不少汗。”秦峰笑笑。

        伍鎧趕緊補充：“其實陸少身材還是不錯的，腹肌結實，不用練也行，模特身材也很好。”

        “讓開，洗澡。”陸境恒瞪了他們一眼，拿過毛巾擦了一把頭，然后扔在一邊，往二樓去了。

        去洗澡前，陸境恒再次拿起手機，解開界面，打開微信。

        通訊錄有個紅色的1字。

        他靜默了幾秒，然后輕呵了一氣。像在表達“真有你的。”

        他點開令柔的資料來看。

        令柔的微信名叫“令令”。陸境恒挑了下眉。

        隨后他點擊“接受”，接著毫不猶豫地點進了她的朋友圈里。

        只有兩條動態。

        陸境恒看了一分鐘令柔的朋友圈相片后，把手機放到大理石盥洗臺上，扯起嘴角，上衣一脫，走進了洗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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