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馬路對面，陸境恒很快就放開了令柔的手。

        令柔即刻道了聲“謝謝”。

        兩人靜默了幾秒。但周圍路人在小聲議論他們。

        “哇，那男的長得好帥啊！他把那女的帶過來的舉動也超帥的。”

        “對啊，他一直護著那女的，太男人了。”

        “其實那樣做挺危險的吧？”

        “在車流中站定可能會更危險吧。”

        “他們是一對的嗎？看著像一對的。”

        陸境恒回頭看了一眼在議論的那幾個路人，她們害羞地趕緊走開了。

        陸境恒轉過頭來看向令柔，聲音有些嚴肅地說道：“你怎么不看交通燈？”

        令柔側著身不敢看他。她現在眼里有水霧，是剛才過馬路時因為感動涌起的，現在還沒消退。她不停眨眼睛，想快點消散那些水霧。但聽到路人的幾句議論聲后，水霧似乎更多了。

        “喂。”陸境恒叫了她一聲。

        令柔下意識地轉過身來看他。

        “剛才……”陸境恒正要再發問，卻猛然發現她眼睛紅紅的，盈滿了水光。

        令柔看著他，忽地一注眼淚就在臉頰上滑落下來。

        陸境恒頓時怔住，收住話。有些無措，不知道是不是說錯了話。而后他注意到令柔手里提著購物袋，便默默伸手過去提過來。

        “不會是嚇哭了吧？”他低聲問。

        令柔順著陸境恒的話點點頭，然后低頭從包包里拿出一包紙巾，打開抽出紙張，擦了擦眼睛，“嚇傻了。謝謝。”

        隨后她淡笑了一下，說道：“副總，你先喝點水吧，我幫你買了水。”

        聽到“副總”的稱呼，陸境恒靜默了兩秒，才從袋里取出一支礦泉水，擰開蓋一口氣喝了半瓶。

        口袋里的手機一直在震動。陸境恒放好水后，取出手機來看。

        是伍鎧。他一直跟在他們附近。

        陸境恒接通電話。

        電話里傳來伍鎧焦急的聲音：“陸少，剛才真的太危險了！你那樣過馬路，要是出事我怎么交代啊？別了陸少，外面又熱又曬，不如……”

        陸境恒掛了他的電話。

        他接過令柔遞給他紙巾，擦了擦汗，問：“你們接下來的行程是什么？”

        “副總，其實你不用……”

        令柔正想叫他先回去，卻聽到后面傳來賈原原的聲音。

        “喂，你們兩個，快過來，這里面有個海洋冰室，可以休息一下。”

        賈原原站在他們身后十米的地方大聲叫道，并不停揮手。

        陸境恒抬了抬下巴，示意令柔一起過去。令柔便只好由他繼續。

        三人進了海洋冰室，頓時感到一陣清涼。在一張靠近水母觀賞箱的桌子坐下后，令柔幫大家點冷飲和小吃，陸境恒表示只喝礦泉水就行。

        等小吃和冷飲上來后，令柔說她要去隔壁的屈臣氏買點東西，很快就會回來，讓賈原原和陸境恒邊休息邊等她。

        令柔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陸境恒望著她的背影，想說句話，卻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賈原原咬著冷飲管，眼珠在他們之間轉了幾轉。她沒有看見陸境恒拉令柔過馬路的那一幕，但看到陸境恒幫她提袋子的那一幕。

        還是覺得有點曖昧。

        等令柔離開后，賈原原問：“喂，陸境恒，你現在和令柔是什么關系？”

        陸境恒抬眼，默了下，聲音不帶感情地說道：“沒關系。”

        說完，他低眼去看手機，不再多言。

        “哦……”

        賈原原沒想到他說得那么決絕，一下就否定了她所有的猜疑。

        而且不知怎的，她現在覺得陸境恒身上有一股無形的強勢氣場，壓迫得她不敢再問問題。她拿出手機，也安靜地刷起來。

        -

        出到室外，陽光忽然有些刺眼。

        令柔用手擋了擋眼睛。不知道是陽光刺眼的緣故，還是內心泛起傷感的緣故，她控制不住地又酸起鼻子。

        令柔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那段馬路，想起剛才陸境恒拉她走過來的情形。

        那是他們最近的時刻，也是他們最遠的時刻。

        因為她感覺喜歡他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強烈。

        但是越強烈，她就越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遙遠，他們的世界有多不同。

        他拉著她的手時，她突然冒出想和他在一起的念頭。

        他放開她的手時，她又立刻熄滅了那個念頭。

        路人說他們像一對，她聽了只覺得難過。

        因為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事情。

        然后，這場三人的同學聚會，像似觸發了一道機關，打開了她深埋心底的一段回憶，以及想起了那時的心情。

        最后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

        令柔輕呼了一口氣，吸吸鼻子，冷靜了情緒后才走進商店里。

        -

        海洋冰室里，周圍一些顧客對陸境恒和賈原原這桌投來懷疑的眼神，以及小聲議論。

        賈原原心里白了她們一眼。

        她收起手機，仔細打量起陸境恒來。

        他依然低著頭看手機。

        那帥氣十足的相貌，那莫名富貴的氣質，確實挺引人注目。

        賈原原感嘆：怎么能帥成這個樣子？同學時期只是覺得他長得不錯，可遠遠沒有現在有魅力。難道是因為變成男人，成熟了的原因？

        外表和令柔倒是很般配。

        雖然他嘴上說他和令柔沒關系，但他對令柔的態度，明顯不一樣。

        也許令柔找個工程師金融男或者是富二代做男朋友可能會更好，不過，緣分這東西很難說。而且令柔以前……

        “陸境恒同學，你想不想聽點令柔高一時的秘密？”賈原原問道。

        陸境恒微微抬頭。

        “其實你當年突然退學，讓令柔很傷心。她除了沒哭外，什么失魂落魄的表現都有。你不是跟她說過你住在九湖山的某個村子里嗎？高一考完期末試后，她就連續兩個周末要我陪她去那里到處看看。就是在九湖山腳那邊有幾個小村子，我們就一個個去逛啊看啊，她沒說什么，但我覺得她像在找你活過的蹤跡一樣。”

        “生活過的蹤跡。”賈原原即刻糾正。

        陸境恒再抬高了一些頭，眼里有些異樣的光。

        “雖然后來她解釋說，是因為誤會了你還說了難堪話，她感到很后悔才那樣做，不過，我覺得她對你是有點不舍的。那時候我不是經常叫她放學后去看帥哥打籃球嗎，可她總是不去，寧愿留在教室幫你補課，哪怕你好多次都半途而廢走人了，她還是堅持那樣做。”

        “令柔本身就是個很熱心的人，對你這個同桌就更不用說。但她對其他男生可沒那么有心思和耐心。你不知道那時候班里好幾個男生對你嫉妒得要死。”

        “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是什么情況，但令柔是個很好的女孩。只是她在感情上比較遲鈍，有時候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內心……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陸境恒默默聽著。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特別變化，但漆黑的深眸里，那道光越來越亮。

        賈原原見他不說話，開始有些尷尬，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噢，忘了剛才你說你們沒關系了，那就不說那些陳年往事……”

        “你們接下來的行程是什么？”陸境恒忽然打斷她的話，問道。

        賈原原愣了愣，老實回答：“等下我們會去ot商圈逛街買衣服一直到晚上，然后就回令柔的住處，明天去那個最大的游樂園天穹未來世界玩。”

        “門票買了沒有？”陸境恒一邊問，一邊拿起手機撥動了幾下。

        賈原原搖頭：“沒，打算今天晚上再買。”

        “把你身份證號報給我。”陸境恒看著手機，沒抬頭。

        賈原原只愣了一秒，就立刻把號碼報了過去。

        陸境恒要幫她們買門票，這種好事肯定不能遲疑。

        陸境恒在手機上撥弄了兩分鐘后，抬起頭對賈原原說道：“我幫你們定了園區內酒店的高級房，雙床，包含門票和早晚餐。你們逛完街后就可以直接過去入住。”

        賈原原驚訝地瞪大眼。她以為陸境恒只是幫她們買門票，沒想到竟然是定了酒店。她頓時不好意思，覺得酒店太貴了，而且陸境恒才剛請完自助餐。

        她急忙說：“哎呀，其實你不用這么破費……”

        但陸境恒卻輕淡回道：“你幫我解答了一個疑惑，這點破費我愿意出。”

        賈原原猜陸境恒所謂的解答疑惑，是指他和令柔那個誤會解開了。

        但她還是有點過意不去，“可是園區酒店應該很貴吧，而且今天你已經請吃……”

        “貴。”陸境恒打斷她，“一共花了我將近一個月的工資，所以希望你后面好好說話。”

        這話聽得賈原原愣了愣。

        過了幾秒她才恍然大悟：“哦哦，好的好的，沒問題。”

        兩人剛說完話，令柔就回來了。

        “令柔！”賈原原興奮地招呼道，“你回來得正好，有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令柔笑著走過來。她已經平復了心情。

        她將購物袋擺在桌上，從里面拿出兩支藍色礦泉水噴霧瓶子，遞給賈原原和陸境恒，“一人一支，可以拿來保濕降溫。”

        陸境恒接過，目光一直注視著令柔的臉。

        “陸境恒幫我們定了樂園酒店高級房，今晚我們可以直接住在游樂園里！”賈原原興奮說道。

        令柔怔了一怔，轉頭去看陸境恒。

        正好對上他帶溫度的目光。

        -

        一簇簇煙火在夜空中綻放。無人機群表演精彩奪目。

        樂園里的游客們發出陣陣贊嘆聲。

        令柔和賈原原看完煙火和無人機表演后，回到酒店的客房內。

        “太好看了！”賈原原一把癱倒在舒適的客床上。“住園區里真是太爽了，有足夠時間玩，而且所有項目都不用排隊。”

        令柔也累趴在客房沙發上，回應道：“嗯，真的很不錯。”

        隨后她想起下午陸境恒幫她們定酒店的事，便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重新看了看內容。

        陸境恒后來沒有跟她們去逛街。他等她回來后就起身準備打道回府了。

        臨走前，他提醒她看微信。

        陸境恒發給令柔的微信只有一條：今天你們所有的購物消費找我報銷。

        令柔知道他是在踐行自己的承諾。

        又是一個善意的行為。

        “沒想到陸境恒竟然那么大方，他對老同學可太好了，而且我們才不過是一年的同學而已。”賈原原無比感慨。

        令柔重重地點點頭，“他確實很好。”

        賈原原躺在床上，聽到令柔那句話，轉過頭看了看她。

        “哎呀，我這次來太讓你們破費了，”賈原原從床上坐起，說道，“哪天你們倆回文江市，我也要好好招待回你們。

        令柔本想糾正賈原原的用詞，但又想她其實沒說什么，何況陸境恒根本不可能再去文江市，所以最后便一笑作罷。

        但賈原原還是有很多疑問。

        “陸境恒后來去哪讀書了？”

        “他家在哪的？”

        “他后來考上大學了沒有？”

        “他怎么進了你那間公司的？”

        面對賈原原的一連串問題，令柔只能說她不知道，因為陸境恒都沒對她說過。

        這回答讓賈原原有點不解，她想起陸境恒的話，于是問：“令柔，陸境恒是在追你嗎？”

        令柔看著手機，頓了一下，回道：“怎么可能，不會有的事。”

        賈原原皺皺眉，更加疑惑。她還沒有告訴令柔，她對陸境恒說了她以前的秘密。她猜他們只是處于好感接觸的初級階段，沒有確定，所以彼此才有點別扭。

        沒想到比想象的初級階段還初級。

        她突然感覺令柔和陸境恒目前的狀況，有點點熟悉。

        “令柔，你還記得高一期末考后，你讓我陪你去九湖山的村子里看的事嗎？你不覺得他突然退學后，你的表現挺異常嗎？”

        令柔抬起眼看了看賈原原，隨后垂下眼，不說話。

        “你說去九湖山看看，只是為了緩解一下后悔和內疚感，但我現在回想起來，你那時的樣子就像個失戀的人在找他的蹤跡一樣，很哀傷，走走停停，眼睛紅紅的。”

        令柔眨了眨眼。

        “其實現在仔細回想，你第二學期之后對陸境恒就有些特別了。”

        “你說過他眉眼好看，眉毛很整齊，還說他的頭發很柔順亮澤。如果不是特別上心的話哪會那么注意啊？”

        令柔忽然說道：“因為他是我同桌，我才會那樣關注他。”

        “不是的，還是有些特別。你不是一直堅持給他補課嗎，可是班上其他男生找你補，你補了一兩次就推給別人了，就是對他特別有耐心。你說是因為班主任安排的任務，可后來連班主任都沒管他了。”

        “他不是送了你一個音樂盒嗎？高三畢業后我去你家玩，你還把它擺在床頭。其他男生送你的禮物，你都放進了儲物柜里。”

        “可能有些東西就是當局者迷吧，得等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賈原原嘆了口氣，“不過我那時也沒意識到你對陸境恒有點不一樣，還以為你是因為班干部，要對他負責，才那樣表現。后來是因為你叫我去九湖山找他住過的地方，我才開始懷疑的。”

        “你曾經在意過陸境恒。你現在想想，看看是不是？”

        令柔默不作聲，只有眼睫毛在微微抖動著。

        仿佛默認了這一切。

        在陸境恒突然退學后，她確實非常難過，感覺像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那種難過伴隨著后悔，難堪，內疚等情緒，混雜在一起，讓她看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態，只知道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甚至上了大學后，也時常會因為想起陸境恒的那句自作多情，而沒有了想談戀愛的心情。

        她曾以為那都是因為羞恥感在作祟。

        但現在，好像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你那時候喜歡過他？”賈原原想確認，“因為啥？”

        “……我不知道。而且都過去了，沒什么好說的了。”令柔低聲說道。

        她怕那些回憶和現在串聯起來，會帶來更大的難過和失落。

        賈原原卻繼續說：“但你們現在又遇到了呀，令柔，我感覺你現在有點像當年，你對現在的陸境恒也挺關心的。而且你不覺得你們挺有緣的嗎……其實現在陸境恒人品不錯，還長得那么帥，感覺你們嘗試一下也可以。”

        令柔沒回話。

        “不過，他起點比較低，是個問題。陸境恒說我們今天花了他差不多一個月的工資。”賈原原惋惜道。

        “他在你們公司做什么的？怎么你一個月一萬多，他才四五千？”

        令柔正沉默著，聽到賈原原的話，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打雜的……”

        令柔只好撒謊了。

        她也還沒有向賈原原透露她換了工作職務的事。

        “唉，那他確實得很努力工作才行，不然……”賈原原忽然想到陸境恒要她好好說話的要求。

        “不過，要是他努力的話，奮斗個十年八年，肯定也能存下買房的首付。”賈原原認真說道。

        令柔忍不住笑了一下。

        陸境恒怎么會缺房子？他家里的產業就是房地產。

        但她又不能告訴賈原原真相，只好由她說。

        賈原原見她笑，以為說到了點上，便繼續鼓勵道：“所以如果陸境恒追你的話，其實可以考慮考慮。普通人也會有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令柔怔了怔，又無奈地笑了笑。

        最后應付一聲：“嗯。”

        她催促賈原原：“不說了，快去洗澡早點睡覺，明天還有很多東西玩呢。”

        “ok”

        等賈原原去洗澡后，令柔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夜空發呆。

        她現在多希望…

        他是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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