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了。

        閔太后急匆匆地邁步進來，在看到蕭詡的那一刻，熱淚奪眶而出：“阿詡，你總算是醒了……”

        話未說完，便失聲痛哭。

        蕭詡鼻間泛酸。

        這一場劫難，痛苦的何止是他和顧莞寧！

        “阿詡，你終于醒了。這大半年來，我沒一日吃得香睡得安穩(wěn)過。”

        閔太后坐到床榻邊，緊緊攥住蕭詡的手，紅著眼眶說道：“莞寧也是好意，一直瞞著不讓我知道你的真實病癥。直至后來藩王作亂，需你下旨平亂，再也瞞不過去了，莞寧才將實情相告。”

        “我親眼來看過一回。那個時候，不知是什么邪祟入了你的身體，一睜眼便兇狠得要殺人一般。我看在眼里，只覺心驚肉跳。真不知莞寧日日對著那時的你，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

        閔太后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蕭詡沉默不語，眼眶悄然泛紅。

        閔太后這才驚覺異樣：“阿詡，怎么只你一個人在這兒？莞寧人呢？她為何沒在這兒陪著你？”

        蕭詡斷斷續(xù)續(xù)病了這么久，顧莞寧一直守在他身邊，不肯離開半步。今日蕭詡醒了，她為何不在？

        蕭詡避重就輕地應(yīng)道：“她熬了這么久，如弓弦一般一直繃著。此時驟然松懈，格外疲憊。我于心不忍，讓她去歇下了。”

        閔太后不疑有他，很快接受了這個理由：“莞寧是該好生休息一段時日了。她一個人撐著宮中內(nèi)外，又逢韓王魏王叛亂，朝堂諸事繁多。她確實累了。”

        “就讓她好好歇著。”

        “你也安心養(yǎng)身體。左右朝中有這么多臣子，阿奕這半年多一直臨朝聽政，有模有樣。你放寬心就是了。”

        閔太后的目中滿是母親對兒子的慈愛和憐惜。

        蕭詡心中涌起暖意，低聲應(yīng)道：“好。”

        ……

        隔日朝會，精神奕奕一臉喜色的阿奕對著眾臣宣布：“……父皇病癥大有好轉(zhuǎn)，昨日已神智清醒。徐太醫(yī)有言，不出十日，父皇便能下榻走動。眾愛卿耐心等候數(shù)日，靜待父皇臨朝。”

        這個好消息，頓時令眾臣喜笑顏開。

        漂浮不定的心，踏實地落回胸膛。

        哪怕是天子未能立刻臨朝，眾臣也如有了主心骨一般。

        王閣老率先拱手笑道：“皇上龍體大安，臣等心中甚慰。懇請殿下代臣等向皇上問好，恭請皇上靜養(yǎng)龍體，切勿為朝事煩心。”

        崔閣老也拱手道：“王閣老言之有理。皇上龍體初愈，不宜操心勞碌。朝堂之事，臣等自會盡力。”

        眾臣一起拱手：“臣等定當竭盡全力！恭請皇上安心靜養(yǎng)龍體！”

        阿奕滿臉笑容地應(yīng)下，心中不由得暗嘆一聲。

        父皇這一醒，眾臣立刻像被打了雞血一般。看來，他這個儲君還是太嫩了，比起父皇還差的遠。

        朝中瑣事暫且不提，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平定藩王之亂。

        兵部盧尚書沉聲稟報：“兩藩之地皆傳來戰(zhàn)報。平西伯父子已領(lǐng)兵攻打韓王藩地，魏王藩地按兵未動。趙將軍生性穩(wěn)妥持重，暫時也未動兵。”

        戰(zhàn)報已呈至阿奕面前。阿奕仔細看了一遍，才道：“平藩不是小事，不宜操之過急。趙將軍未動兵自有他的道理，朝廷也不必催促。先由平西伯父子圍剿韓王。”

        盧尚書沉聲應(yīng)是。

        戶部周尚書回稟：“兩軍共計十萬，軍資糧餉耗費極多。戶部只能支撐半年左右。”

        阿奕不假思索地說道：“一切以戰(zhàn)事為重，其余用度盡量縮減。若戶部力有不逮，便從內(nèi)務(wù)府先調(diào)撥銀兩。”

        內(nèi)務(wù)府是皇家私庫。阿奕這一張口，戶部周尚書頓時感動不已，立刻拱手領(lǐng)命。

        ……

        散朝后，阿奕捧著戰(zhàn)報去了椒房殿。

        正是一天里陽光最盛之時，寢室窗門都被打開，一室敞亮通透。

        蕭詡坐在床榻上，精神遠勝昨日。

        阿嬌領(lǐng)著阿淳和小四待在床榻邊，姐弟三個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蕭詡側(cè)耳聆聽，神色溫柔，眉眼含笑。

        這才是他熟悉的父皇！

        阿奕心里喜滋滋的，腳步也隨之輕快起來：“父皇！”

        蕭詡抬起頭來，目中滿是笑意：“散朝了？”

        阿奕笑著嗯了一聲，將手中的戰(zhàn)報送至蕭詡面前。蕭詡接過，低頭看了起來。

        阿嬌不無嗔怪地看了阿奕一眼：“父皇病還沒好，你將戰(zhàn)報帶來做什么？豈不是白白讓父皇操心？”

        阿奕一臉無辜冤枉：“這是父皇特意叮囑我的。”

        阿嬌還待再說什么，蕭詡已笑著說道：“確實是我吩咐阿奕的。阿嬌，你別怪他。”

        蕭詡的聲音帶著大病初愈后的虛弱，溫潤柔和一如往昔。溫和又令人無法拒絕！

        阿嬌乖乖住了嘴。

        蕭詡看完戰(zhàn)報后，又低聲詢問數(shù)句。阿奕一五一十地答了，蕭詡欣慰地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

        不焦急，不冒進。

        知道自己年輕識淺，虛心聽取眾臣建議，認真學習汲取經(jīng)驗。

        阿奕已經(jīng)是一個合格的少年儲君！

        這一切，大半都是顧莞寧的功勞。在這大半年中，顧莞寧在阿奕的身上，傾注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心血。

        一想到顧莞寧，蕭詡心中頓時涌起酸澀難當?shù)膹?fù)雜滋味。

        阿嬌這個鬼靈精，似窺破了蕭詡的心思，湊過來低聲問道：“父皇，母后今日沒來陪你嗎？”

        蕭詡嗯了一聲。

        顧莞寧自昨日走后，再未踏足過寢室半步。

        同在椒房殿，近在咫尺，奈何愛妻心生疏離，不愿靠近。

        阿嬌目中露出一絲同情，小聲問道：“是不是父皇惹母后生氣了？所以母后才不肯理父皇？”

        蕭詡無奈一笑：“是啊！母后生父皇的氣了，不愿見父皇。阿嬌乖乖，替父皇在母后面前說說情可好？”

        阿嬌一本正經(jīng)地應(yīng)道：“看在父皇出言懇求的份上，我就勉強答應(yīng)父皇了。”

        蕭詡啞然失笑，看著狡黠又機靈的長女：“多謝阿嬌公主。”

        阿嬌略一揚頭，嘴角揚起慧黠的笑意，神采飛揚的嬌俏模樣，像極了年少時的顧莞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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