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干瘦的老太太突然從葉南身后撲了過來，枯枝一般的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
  “怎么了？”葉南連忙轉身，目光溫和，語調客氣，“老人家，遇見什么事情了，別著急，慢慢說。”
  “慢——慢慢說什么？！”老太太捂住臉，哭嚎，“你們這群警察，憑什么還要救那個卡車司機！”
  “讓他死了算了！”
  應和著老太太的話，從一旁巷子里，又鉆出來兩三個男男女女。他們看起來都是上一輩的人，葉南應該喊他們一聲叔叔阿姨，可是他們沒有長輩的慈祥，而是面露兇光，一邊走近，一邊挽起袖口，一副準備大干一場的模樣。
  “各位不要著急，這場事故如今原因不明，如果各位知道什么，可以告訴我……”
  “你一個警察，查不出事故原因？！”這幾個人中的中年婦女迅速打斷了葉南的話。
  又有人緊隨其后：“都過去多久了？！你們干什么吃的？！”
  “還好意思當警察，我看你們就是在私吞我們納稅人的錢！”
  幾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將葉南逼得步步后退，直到撞到那長條的接待桌上。
  宋清音起身想要幫忙，葉南卻將目光遞過來，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她停住了。
  如今他身著警服，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這座城市的警察的形象。若是宋清音用宋家的權威來制止這些胡鬧的人，反而會更加讓他蒙羞。
  也僅僅是這一瞬間的猶疑，幾人里就有一個中年男人吼叫一聲，揮起巴掌，沖著葉南的臉就打了過去。
  “啪”！
  脆響響起的瞬間，中年男人的手腕被一只纖長白嫩的手握住。
  “你管什么閑事？！”中年男人不滿地瞪了一眼宋清音，手臂一個用力，惹得宋清音踉蹌兩步。
  呸，這個霸總劇本里的女性，別設定得這么嬌弱啊！
  宋清音咬牙，沒有松手：“我剛剛查了，暴力襲擊正在依法執行職務的人民警察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看向身后那幾個鬧事兒的人，訕訕收了手。
  “道歉。”宋清音道。
  中年男人野蠻道：“他是警察，做得好是應該的，做不好就該打！”
  “你——”
  “沒事。”葉南看了看正欲發作的宋清音，擠出一絲笑容，又看向鬧事的這幾個人，“關于剛剛的事故，你們是知道些什么嗎？我們的調查也需要你們的配合。”
  宋清音有點兒替葉南憋屈。
  問什么啊？這些人明顯就是來鬧事兒的，他們不需要知道什么，只需要瞎鬧就行了！
  不過，葉南的這通操作，倒讓剛剛咋咋呼呼的幾個人一時沉默下來。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從何開口。
  就在一切即將走回正軌的瞬間，那個中年女人突然發現了什么，尖叫出聲：
  “就說你這個警察整天不務正業！”
  她一把推開葉南，繞過桌子，站到葉南的辦公桌前。
  想要阻止已經晚了。那些攤在桌子上、還沒有畫完的圖畫，被女人一把抓起。
  “嘩”！
  紙張被揚至半空，又緩緩飄落，在葉南的頭頂、肩頭停留一瞬，再靜靜滑到地上，被這幾個鬧事的人踩住。
  陽光在紙張之間折射跳躍，又消失不見。
  干凈溫柔的彩鉛畫面印上一個又一個黑色的腳印。
  鬧事者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吵鬧，喧嘩，混在一起，聽不清晰。
  喧嚷聲里，葉南靜靜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像，唯有眼中的光亮一點點黯淡，直至熄滅。
  門外突然沖進幾個架著鏡頭的人，對著僅剩的幾張紛飛的畫紙一陣亂拍。閃光燈惹得人眼睛發酸，快門聲“咔嚓咔嚓”響成一片，葉南站在畫紙之下，一動不動。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就連宋清音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風一般做完這些事，又風一般跑了。
  狹小的警署里霎時間安靜，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最后一張畫紙也落到地上，與那些被踩爛、揉皺的紙張混在一起，陽光落在最后這張干凈的畫面上，更顯得其他紙張頗為狼狽。
  葉南依舊靜靜站著，垂眸看著這一切，平日里干凈清澈的眸子，此時蒙上一層陰翳。
  “……葉南？”宋清音試著打破沉默。
  “沒事。”
  葉南緩緩蹲下身子，慢慢將那些被踩爛的紙張撿起。
  一張，又一張。
  色彩被玷污，陰沉沉一片。
  葉南默不作聲地將揉皺的紙張展平，一張又一張摞起，成了厚厚的一摞。他打開辦公桌最為邊緣的抽屜，將它們盡數放到里面。
  “碰”。
  抽屜關上的悶響在這方空間內回蕩。葉南的手握在抽屜把手上，遲遲沒有離開。
  宋清音只覺得一雙大手攥住自己的心臟，沒有很用力，卻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吞了吞口水，終于開口：“對不起。”
  系統998所在的智能手表“嗡”了一聲。998想要說點兒調侃的話，比如“宿主居然會道歉了”，剛要出聲，又猛地將話吞了回去。
  她好像是認真的。
  葉南沒有理解宋清音的道歉：“宋小姐不必道歉。的確是我做的不夠好，在警署這種神圣嚴肅的地方，處處都應該透露威嚴，這種東西，不應該出現。”
  宋清音不自覺反駁：“不是的。”
  “是的。”
  宋清音沉默下來。她靜靜看著葉南，雙手在身側握起，片刻后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語速略微放緩：“這一切背后有推手。這件事情，還沒有就此結束。”
  她沒有說是因為葉南在調查顧景言的事情，導致了顧景言的反撲。她也沒有講明，對于她將葉南這個普通NPC卷入主角的世界這件事兒，她忽得覺得抱歉。
  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
  就算真的知道是因為調查顧景言、而被顧景言陷害，葉南難道會放棄不成？
  捍衛法律，制裁違法的行為，是他的職責所在，也是他一直堅持在做的事情。過去那么多年無人問津都沒有讓他放棄，現在的他，也不會放棄。
  宋清音能做的，就是和他一起對付后面要來的風雨。
  她打開手機：
  很快，就有一篇報道沖上互聯網的頭條——
  《震驚！警官上班期間竟然沉迷繪畫，我城安全究竟由誰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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