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落腳的客棧，宋清音就看見一個身影。
  這幾日的沿江一帶一直在落雨，樂鄉也不例外。
  蒙蒙細雨將一切都覆上一層朦朧的薄紗，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一個個黑色的影子和各色的油紙傘，在雨簾之中穿梭。
  唯有那個身影沒有撐傘。
  他步伐很急，偶爾頓住向路人問些什么，旋即略顯茫然地四下張望；再走之時，就顯得有幾分踉蹌。
  他就這樣在雨里走著，直到細雨打濕他的發絲，打濕他的衣衫。沾濕后的衣服必然很重，濕漉漉粘在身上。
  像是一只被淋濕的小狗。
  “喂，楚炎。”宋清音木然開口，“找什么呢？”
  聽聞聲音，那個身影明顯一頓，在雨簾里停了數秒，才緩緩轉過身。
  下一刻，他迅速向宋清音的方向沖來。
  只一瞬間，楚炎就沖到宋清音面前，睜著一雙亮盈盈的眼睛，將宋清音上下打量數次。
  “清音，你……”他像是看見一個失而復得的寶貝，滿面皆是歡喜，“我和蒼術都沒有看見你，這才出來找你。你去哪兒了？
  “哦不，你沒有帶傘，淋濕了吧？我……我給你找把傘。”
  他絮絮叨叨，一瞬間有很多話想說，說出來的時候就天南海北，亂了邏輯。
  宋清音沒有說話。
  她移開視線，不想看楚炎那雙眼睛。那個代表暗影的令牌已經被她收好，貼身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們……已經是敵人了。
  不，本身就是敵人。她本身就是這個劇本里最大的反派。
  得說點兒什么，要不然，多尷尬。
  宋清音清清嗓子，還沒出聲，忽然覺得肩頭一沉。
  “楚——”宋清音的聲音卡在喉中。
  楚炎微俯下身子，張開雙臂將她抱住。他的腦袋低下，埋在她的肩頭，呼吸之間熱氣落在她的肩上，碎發扎得她的脖頸發癢。
  “清音，不要不辭而別，好嗎？”
  悶悶的聲音傳入宋清音的耳朵。
  他好像有些后怕。
  怕什么呢？終究有一天會走的。人這一生，總是不斷地遇見和離別。
  可是楚炎的雙臂環得極緊，似乎這樣子就能將她牢牢握住，不至于再度離開。
  也許是因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也許是因為一路走來，她已然成了他的牽絆。
  就像是劇本里說的，“他最好的朋友，兼愛人”。
  細雨仍舊淅瀝瀝下著，將兩人的衣衫都沾濕。路人來來往往，油紙傘在兩人身側移動。
  向來聒噪的998難得的沒有說話。雨聲也靜謐。像是一出滑稽的啞劇。
  宋清音沒來由在想，如果真的是劇本，這時候會不會有些BGM響起？
  她吐一口氣，抬起手臂，拍了拍楚炎的后背，緩聲應到：“嗯。”
  宋清音知道，她撒謊了。
  -
  兩人回到客棧，正遇見蒼術抱著傘準備出門，看見兩人回來，松了口氣。
  蒼術嘰嘰喳喳，說楚炎看見宋清音不見了，異常著急；說他出去得太快，都沒有帶傘；說他們倆淋成這樣，真是狼狽；說，“清音姐，楚大哥真的很在乎你，你可別讓他擔心了。”
  宋清音懶得和這嘰嘰喳喳的苗疆少年念叨，敷衍幾句，便回了屋子。
  然后喊出998.
  “他會擊敗我吧？”
  “什么？”998沒理解宋清音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我是說，”宋清音平復一下心情，“楚炎最后不是要打最大的反派——也就是我——嗎？他會擊敗我的吧？”
  “這個……劇本沒寫。”998道，“宿主，劇本你也看了……”
  “他擊敗我之后，又會過怎樣的生活呢？”
  宋清音沒有理會998的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998歪了歪腦袋，感覺這個宿主好像真的不太一樣了。
  它試著用之前的經驗，得出一些答案：
  “一般來說，主角都會擊敗反派，然后繼續行走江湖。如果有后傳，他應當會再遇見別的女子，與其相知相愛，然后歸隱山林，過著平靜的生活。”
  998絮絮說著，聲音慢慢降低，再停下來。
  “怎么不說了？”
  宋清音將頭深深埋進自己的雙臂間，聲音悶悶。
  “宿主，你……在生氣？”
  998試探問著。
  “生氣”這種情緒，不像是宋清音應該有的；但是如果說“難過”，998覺得，那更不應該是宋清音身上會出現的東西。
  她向來的表現都是覺得劇本無聊、想搞事情，像是與劇本的人無法產生情感，到頭來將一切視為游戲，想做的都是藏于游戲背后的事情。
  可是此時的宋清音，繼續將頭埋在臂彎之間，聲音依舊沉悶：“嗯。”
  “怎——怎么了？”998道，“是在擔心楚炎會傷心？”
  “沒有。”宋清音本能地反駁，“只是因為被系統局當槍使了。”
  她又連忙補充：“誰能想到，我這次竟然不知不覺成了劇情的推動者。可惡！居然還是按照系統局想要的方式推動的劇情！完全著了它的道！”

  說這些的時候，她一直沒有抬起頭。
  看不見她的表情，998不知道這是真情還是假意。當然，即便看見了，它依舊不知道。
  998靜靜停在桌上，看向宋清音的方向，不斷想著應該說點兒什么。還沒想出什么，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楚炎端著一盤點心站在門口，看見縮在角落的宋清音后，馬上走進來，將點心放到一旁，輕手輕腳站到她面前，然后蹲下，和她相齊。
  宋清音覺得一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掌心溫熱，透過層層疊疊的衣服慢慢透進來，從她冰涼的肩上綻開，再慢慢順著雙臂蔓延。
  “讓你進來了嗎？”宋清音別扭道。
  楚炎像是聽不到一般，又站起身。沒多時，他拿了條干凈的毯子，蓋在宋清音身上。
  “清音，你的衣服還濕著。”他說，“會著風寒。”
  宋清音不說話，他便繼續說下去。應該是刻意放緩了聲音，像是哄小孩子，但是依舊是那種充滿希望的語調：“清音，不知道你遇見了什么。可能是很痛苦的事情。
  “不過，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說過，只要不氣餒、不放棄，一直努力，就一定能走向光明的。”
  宋清音忽然想笑：“這話好生熟悉，是我說的吧？”
  “嗯，正是。”
  “用我的話，來安慰我？”
  “嗯。正是。”
  宋清音終于從臂彎中抬起頭，看向蹲在她身前的楚炎。他眼里有幾分詫異，略一靠近，細細看著宋清音微紅的眼睛：“你哭了？”
  “沒有。”
  楚炎便笑：“好吧，那就沒有。”
  宋清音忽然發現，他已經成熟了不少，眼角眉間多了幾分穩重，也不愧對別人嘴里喚的那一聲“少俠”。
  那日，楚炎哄著宋清音吃了些東西，又給她泡上熱茶，等她允諾一定不會著涼后，才靜靜離開屋子。
  關門的瞬間，998私聊了宋清音：“宿主。”
  【新任務下發。最新任務：達成劇本高光畫面。】
  宋清音便道：“這不就是劇本主線任務？怎么又強調一遍。”
  得到的回答是：
  “系統局說，只要宿主乖乖完成這個劇本，系統局就和宿主再見一面，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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