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宋清音時常在想，那日面對白秋水的懇求，她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當然是有的。
  從理性來說，拒絕白秋水，甚至強迫白秋水繼續(xù)去完善那個“攻擊游戲的代碼”，直到萬事俱備再進行行動，才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白秋水做這個動作的瞬間，書房的方向也傳來聲音。
  許期站在雨中，看向這里。他聽見了兩人的對話，探尋一般看著宋清音。
  他沒有說話。只是他眼里的詢問和期待暴露了他的想法。
  在這個劇本里，宋清音的兩個與系統(tǒng)局對抗的隊友，此刻都懇求一般，將最后的希望放在她的身上。
  他們希望她做點兒什么，來挽回這個局面，來反抗這個命運，來拯救災(zāi)難中的眾人。
  更何況，宋清音自己也看見了。
  從耗費掉所有的剩余積分、兌換一條完全沒有起到作用的小船的那一刻開始，她已經(jīng)無法再冷眼看著這一切。
  于是那一刻，宋清音選擇了一個非常不理智的做法。
  就像莫之語所言：“亂了心神，無從思索。”
  雨越下越大，宋清音帶著白秋水還未完善的半吊子代碼去到許宅后方老宅里的“據(jù)點”。一日的功夫，“據(jù)點”的范圍大規(guī)模縮水，998無法進入的地方，只剩下以院落的花樹為中心五步遠的范圍。
  閃電亮起時，莫之語出現(xiàn)在那棵花樹之下，抱著胳膊，挑眉看著冒雨趕來的宋清音：“你想好了？”
  雨打花樹，已經(jīng)不剩幾朵的花朵簌簌而下，在地上一滾，失去往日艷麗的模樣。
  宋清音冷笑：“關(guān)你什么事兒？”
  “我說過，瞎鬧的后果，不是我——以及現(xiàn)在的你，可以承擔(dān)的。”莫之語半靠在樹上，斜睨著宋清音，“即便如此，你還冷靜不下來？”
  “我很冷靜。”宋清音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雨水順著她的肩膀落入她的手心，將手心中的半截紙張打濕，紙張上的字跡也變得模糊不清。
  這也無妨。宋清音來的路上，早就將這短短的一串代碼牢牢印在腦中。
  莫之語從鼻孔中哼出一聲笑：“果然，就像你曾經(jīng)說過的，你不適合有朋友。”
  “我對自己的認知很明確啊。”宋清音這么回。
  她不想再和莫之語廢話。
  就像白秋水所說，在這種時候，多停頓一秒，就有更多的生命離開。
  宋清音俯下身，將手按在地上，描摹著那些“攻擊代碼”。
  雖然之前的測試中，在地上寫下沒什么作用，但是雙重保障更能讓代碼生效。
  宋清音頭也不抬：“莫之語，你要是想要制止這場鬧劇，不如在現(xiàn)在開啟你的‘系統(tǒng)局權(quán)限’，盡快讓這個劇本世界回溯。”
  莫之語依舊森森笑著，垂眼看宋清音：“你在地上寫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是沒什么用。”宋清音起身，拍拍手，看向莫之語。
  寫在地上的“攻擊代碼”沒有生效。
  但是——
  莫之語一直瞇著的眼睛忽然睜開，宋清音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到了他身邊。
  她鉗住他的脖頸，念出了和地上那些“攻擊代碼”同樣的指令。
  霎時之間，天地靜止。
  剛剛還紛紛落下的雨滴懸在空中，像是被什么東西固定住。莫之語身旁出現(xiàn)了一個個電子對話框，紅色的電子熒光閃爍，警報聲次第響起——
  “警報，警報！”
  “warning，warning！”
  “燙燙燙燙燙！”
  ……
  接連不斷的報警聲和報警對話框?qū)⒛�之語包圍。一片紅光之中，莫之語湛藍的眸子也被染上些許紅色。
  他看向宋清音，搖頭嘆息：“你啊——”
  “成功了！”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莫之語的話。
  白秋水跟過來，猛地沖進“據(jù)點”之中，一把抱住宋清音，像個小孩子一般又蹦又跳：“我們成功了！”
  整個劇本世界靜止，可是白秋水還能活動。
  她叉腰指向莫之語，義正辭嚴道：“你就是那個試圖操控我們命運的家伙？！告訴你，我們的命運，才沒有那么容易被控制！”
  “噢？”莫之語歪頭，“真的？”
  系統(tǒng)局不僅僅可以設(shè)定他們的劇情，還可以對整個世界進行操控，比如，讓劇本崩壞。
  白秋水不知曉，不過宋清音早就知道這一點。
  甚至可以說，她如今的做法，正是為了這一點。
  她立在白秋水身側(cè)，同樣看過去，提出建議：“莫之語，事已至此，你不如選擇劇本崩壞、讓這個世界回溯。”
  若是世界回溯，一切恢復(fù)劇本往昔的走向，那么這場水災(zāi)不會發(fā)生，那些流離失所的人，也將回到往日的安寧生活。
  “是啊，劇本崩壞。”莫之語笑得愈發(fā)狂妄。
  他瞧了一眼她們，伸手在半空之中點了兩下。
  998的聲音隨之響起：
  【宿主，緊急提示：劇本崩壞，請盡快離開這個世界。】
  【宿主，緊急提示：劇本出現(xiàn)較大崩壞，劇本世界即刻開始刪除！】

  等等——刪除？
  宋清音眸光一震，身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白秋水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遠處涌去。
  宋清音連忙伸手拉住白秋水的胳膊，只覺得巨大的力量襲來，將她也一并拉扯。
  “清音，我……怎么了？”白秋水抬眼看向她。
  白秋水的身子正在逐漸變得模糊，身體的各個部位一件件消失，像是被逐步刪除的代碼。
  “等等——”白秋水突然意識到什么，手上猛地用力，緊緊拉住宋清音，“清音，救我！我——我不想消失！我好不容易取得了自由，我還想去看看……”
  她的話未說完，握著宋清音的手，也沒了蹤影。
  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998的聲音再度響起，沒有感情，像是一個播報機器：
  【刪除程序已執(zhí)行。刪除過后，當前劇本世界消失，所有角色無法恢復(fù)。】
  宋清音半握著手，手心似乎還有白秋水的溫度。
  她怔怔望著前方：“為什么……是刪除？”
  明明都做到這里了。
  明明白秋水已經(jīng)取得了作為劇本NPC的獨立思想，甚至脫離了劇本的控制。
  明明——以前都是回溯的。
  -
  “出現(xiàn)無法控制的bug，就直接將這個世界放棄。”莫之語冷冷笑著，語氣里滿是嘲諷，“宋清音，你——居然會懷疑這條規(guī)則？真是沒想到啊。”
  “你什么意思？”宋清音眼皮狂跳。
  “沒什么意思。”莫之語將雙手背在身后，看著周圍的世界一點點崩塌。
  房屋傾倒，洪水蔓延，天邊扯開一個口子，雨下個不停，直到大地出現(xiàn)巨大的裂隙，萬事萬物均落入其中，最終幻化成一片虛影。
  無盡的黑暗中，莫之語的聲音幽幽響起：
  “宋清音，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看關(guān)于劇本世界、關(guān)于系統(tǒng)局的真相嗎？”
  “你看，真相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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