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旁觀者”這個理念，是從什么時候根深蒂固地植入腦海的呢？
  把其他人都當(dāng)成NPC、不愿意和他們真正的進(jìn)行交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宋清音盯著沸騰的火鍋，覺得回憶被撕開一道口子，隱約有一絲光亮透了進(jìn)來。
  “來，嘗嘗這個。”楚炎將涮好的牛肉撈到宋清音碗里，“隔壁的大哥推薦的，說是這家的招牌。”
  宋清音將其夾起來，聳聳肩：“反正是假的。”
  虛幻的食物并不能真正轉(zhuǎn)換成能量。味蕾或許能在幻覺下感覺到一絲刺激，甚至肚子會在幻覺下感覺到吃飽，偏偏這些都是假的。
  楚炎停住筷子，依舊用那般熱情的目光看著宋清音。他樂呵呵道：“清音姑娘，其實我一直想問，在你看來，劇本世界是真的嗎？”
  “啊？”
  “我是在想啊，如果劇本世界對于清音姑娘來說并不是真的，那為什么清音姑娘還那么執(zhí)著于在劇本世界里尋找美食？”
  楚炎頓了頓，又說：“如果劇本世界對于清音姑娘來說是真的，那么現(xiàn)在，是不是也可以當(dāng)成同理？”
  “這怎么同理啊。”宋清音撇了撇嘴，“劇本世界里不吃東西會餓死，在這里，光顧著吃這些虛幻的東西，才會餓死。”
  “那清音姑娘試過嗎？”
  “試過什么？”
  “在劇本世界里不吃東西。”
  楚炎的話讓宋清音沉默下來。
  馬上，楚炎自己打破了這個沉默：“是我說的太多了。清音姑娘不必掛在心上，只當(dāng)陪我吃一頓飯，怎么樣？”
  “好。”宋清音這次答應(yīng)得很迅速。
  畢竟，這很可能是兩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頓飯了。
  不知是因為楚炎剛剛和NPC的互動行為引發(fā)了什么連鎖反應(yīng)，還是在這個虛幻的世界里本身就有獨特的設(shè)置，兩人吃完飯之后，服務(wù)員居然主動前來進(jìn)行結(jié)賬。
  “呃——我——”楚炎掏了掏兜，表情有了一瞬間的尷尬。
  宋清音主動出聲：“我來吧。”
  雖然在末世里沒必要帶錢出來，但是這次她進(jìn)入高塔之前，還真的帶了點兒錢。
  “我出一半。”楚炎連忙道，“他們管這個叫什么來著，白天我聽見過——對，誒誒。”
  “是AA。”宋清音彎起眼睛，“我先付了錢，等出去再A。”
  把紙幣交到服務(wù)員手上時，宋清音有一種莫名的剝離感。
  她不知道如何描述這種感覺，似乎有點兒荒誕，又似乎有點兒有趣。將現(xiàn)實中的貨幣交到一個虛幻世界里的服務(wù)員手中，理性思考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但是宋清音又覺得，這座高塔世界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
  “你在笑。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情？”楚炎話音剛落，自己也跟著笑起來。
  夜已經(jīng)深了。一片寧靜籠罩著整個城市，萬籟俱寂，只剩下微風(fēng)輕輕拂過的聲音。月光灑在街道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兩人肩并肩走著，一個穿著在末世中行走而變得有些破爛的衣服，另一個穿著古裝戲里常見的大袖長衣。
  他們步履輕盈，不時地聞到陣陣花香和清新的空氣。遠(yuǎn)處的燈火點點，街道兩旁的樹木在月光下?lián)u曳著，樹葉發(fā)出輕輕的沙沙聲。
  就連998身上表示情緒的線條燈，此刻也放緩了閃爍的頻率，甚至紅色不再那么明顯，有向代表穩(wěn)定的藍(lán)色轉(zhuǎn)換的趨勢。
  偶爾有一兩只夜晚的生靈從草叢中竄出，或是聽到遙遠(yuǎn)的鳥鳴聲，這些細(xì)微的聲音在夜色之中流淌，時間仿佛變得慢了下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他們回到了這片幻境里最初到達(dá)的地方。
  高樓大廈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玻璃幕墻倒映著星星點點的夜空，猶如一座座閃爍的城堡。路燈投下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道路兩旁的樹木和建筑物。
  不同于白日里的車水馬龍，當(dāng)下車流稀少，行人寥寥，只有偶爾經(jīng)過的汽車發(fā)出的輕輕馳鳴聲。
  城市的喧囂沉寂，天地偌大，似乎只剩下宋清音和楚炎兩人。
  “就到這里吧。”楚炎說，“再挽留你的話，我會過意不去。”
  “你也希望我去看真相嗎？”宋清音問，“你最開始出現(xiàn)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這第七層的霧氣在阻攔我，通過你的出現(xiàn)，讓我無法繼續(xù)向上。”
  “要不要去看真相，是清音姑娘的選擇。我不應(yīng)該干擾。”楚炎道，“不過，按照清音姑娘的性格，應(yīng)該早就有了選擇。”
  宋清音吸一口氣：“……你說得對。”
  “那我支持你。”
  宋清音覺得眼睛有點兒發(fā)干。她吸一口氣，做出一副輕松的語氣：“等從這片幻境中出去之后，我得睡上一覺。這一晚上都沒睡，白天又玩那么狠，現(xiàn)在又困又累的。”
  “那清音姑娘也當(dāng)這是一場夢吧。”楚炎說。
  宋清音后退兩步，目光沒有從楚炎身上移開：“你會回到之前那個劇本世界嗎？”
  “應(yīng)該會的。”

  “到時候，楚炎會從那個劇本世界醒來，當(dāng)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嗯。”
  宋清音點點頭：“那，提前跟你說句早安。”
  兩人相視一笑，楚炎對著宋清音揮了揮手，然后轉(zhuǎn)身，消失在無盡的夜色之中。
  霧氣又起，再回過神來時，宋清音站在一片迷霧中。
  一切都變得朦朧而模糊，仿佛世界被一層柔軟的面紗所籠罩。
  遠(yuǎn)處似有若無的景物被淹沒在灰白的霧氣之中，只能隱約看到模糊的輪廓，甚至無法判斷它們是不是真的存在。潮濕的氣息將人圍繞，寒意從皮膚上爬起。
  這才是高塔第七層。沒有高樓大廈，有的只是一片讓人陷入幻覺的霧氣。
  宋清音向通向第八層的樓梯走去。
  “所以，宿主，”998小心開口，“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嗎？楚炎也是幻覺嗎？”
  宋清音微微頷首，不置可否。
  在她踏上第八層、再度打開背包補充體力，998突然驚呼了一聲：“宿主，這是什么？！”
  在宋清音的包里，增添了一個信封。
  里面有吃火鍋時支付的所有的錢，附有一張字條，楚炎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最后一頓，還是得我請。”
  宋清音一愣，看看998，又看看這張字條。
  片刻，她猛然笑出聲：“這家伙，從哪里找到的這個時代的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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