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夢里的人
咳!又是同一個聲音,生生將又累又餓且絕望的易江平給吵醒,他動了動身子,發(fā)現(xiàn)全身痛徹心扉,疼的要命!
他咬牙坐了起來。前面燃燒的一堆火,是第一個進(jìn)入他眼瞼的。接著才看到火堆旁邊坐著的那個老者,他腰板不算太直,佝僂的身子,骷髏般的面容布滿皺紋,在閃動的火光照耀下,有些猙獰,半白半黑的頭發(fā)凌亂無序,枯瘦的身軀看似坐著都費(fèi)勁。
像是一個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滄桑的老者,更像是一個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亡靈。這與昨晚的夢境差別太大。是夢又不像夢,不是夢又完全像夢。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倒在地上昏死過去的。可現(xiàn)在偏偏是在一個大洞里。這么一個極有限的谷底,他轉(zhuǎn)了不下五圈,哪里生出這么一個洞來?如不是夢,當(dāng)怎么解釋?
他突然懷疑這一直就是個夢,自己根本就沒有從那懸崖上摔下來。說不定等自己真正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家的床上躺著的呢。
想到如此,心里得意一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個噩夢,現(xiàn)在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斷。因?yàn)樗?jīng)就經(jīng)常做這樣不著邊際的夢,而現(xiàn)實(shí)中卻從來不會發(fā)生。
他有些不屑的對那老者道:“你吵醒了我!不說些什么嗎?”
老者動了動干癟的嘴唇,淡淡地道:“既然你認(rèn)定自己尚在夢里,又何來被我吵醒一說?不能用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
聽他說到了自己心里想的,易江平像著了夢魘一樣,驚得嘴巴都合不起來,怔怔的看著他。
老者看他不應(yīng),又道:“看你也不愿意就此了結(jié),不如賭一賭,同意我給你洗禮重生如何?”
易江平驚訝詫異,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你…你…你們是…同一個人?
老者慢慢道:“是一個人,并不是同一個人!是夢里,并不是在夢里!是夢話,卻不是說夢話。你清醒時,我是個夢!你做夢時,我是個謎!”
易江平聽得云里霧里,一頭霧水!撓了撓頭道:“別文縐縐的,聽球不懂!”
老者自顧自的道:我這些年悟出一個武學(xué)門道。原理上來說,一年可成,只要練習(xí)到第七層,不僅可以睥睨天下,還可涅槃重生。但是成功率只有一半,如渡劫一般若一旦失敗,就會死亡,你可愿意一試?
易江平平生就喜歡賭,雖然賭生死太過大了點(diǎn),不過好在他一心認(rèn)為這是個夢,便是死一百次也無所謂了。
毫不猶豫,隨即點(diǎn)頭答允下來,至于這個謎一樣的老者,他也懶得再過多問。
老者道:“這里習(xí)武,不分晝夜,你熬不住了,便可休息。但四天的休息時間不得超過一日。一日也只有三個時辰可休。不然,你不能速成,再者,我也沒有多少時日陪你消耗!”
易江平得知是練一種奇門武術(shù),心里倒不住的激動,畢竟刺激了他的野性。心底里對老者也尊敬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瞬間轉(zhuǎn)變,應(yīng)聲道:“好的!老公公,由得你,一切聽你安排。”
老者道:“不必叫我公公,既是授藝于你,就叫師父。”
易江平點(diǎn)頭同意。基本問題都解決安排好了,可是還有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吃住都事。他現(xiàn)在就餓得慌,可又不好冒然開口去問。
老者似乎知道他的意思,指著一個角落道:“那里有些野味干糧,還有一罐為你熬好的藥,喝了吧!吃的問題你不消擔(dān)心。”說完,打了個哈哈,倒在旁邊草堆上便呼呼睡去。
崖上的少女自易江平跌下崖谷后,一直惶恐不安,手腳發(fā)抖。雖不是她親手推落,但全是因?yàn)樗旁斐傻摹?
由于心虛害怕,不敢直接去告訴易江平母親,只得悄悄回去告訴自己母親事情的經(jīng)過。
原來是易江平這家伙耍流氓手段,激怒了徐家閨女永艷,她本性溫和,但今日忍無可忍。
徐永艷父親徐忠,母親楊氏。知道事情經(jīng)過后,也都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因?yàn)橐捉侥窃摎⒌募一铮羌依锏莫?dú)苗,他母親快五十才生他一獨(dú)仔,四歲喪父,被母親視為掌上明珠,命根子,全部的精神寄托。
若把他跌落懸崖的事說了過去,除非把易母也殺了,不然天一定會塌下來的。去說明情況,哪怕再有理,也是行不通的。
思來想去,好在徐永艷是悄悄回來,沒有人知道,村里人就算知道,只要去打聲招呼,大家也會守口,畢竟易江平平時太招人恨了,沒人愿意袒護(hù)。
楊氏腦子好使,馬上盤算出一個法子。就對外慌稱,只說易江平想娶徐永艷,得不到他們做父母的同意,就偷偷把人帶著遠(yuǎn)走高飛了。
挨近的人都又知道這小賊一直喜歡徐永艷,這么一來就順理成章了。易母若來找人時,反可興師問罪,到時不至于手忙腳亂,無以應(yīng)對。但必須條件是,徐永艷不能露面。
一時半會兒的可藏,時間太久終是不妥。思來想去,為了徹底解決隱患,二老不得不忍疼割愛,讓剛年滿十八的姑娘流落他鄉(xiāng),過隱藏的生活。
下了決定時,楊氏痛哭一場,待得送別時,楊氏更是強(qiáng)忍住奪眶的淚水,不敢哭,千叮萬囑后,看她消失在了視線中,才坐地縱聲大哭,心碎一地。
回家后都哭了好些日子,這么一來!易母知道這個狀況,本想還來問問的。卻也不敢來了,連路過他家門口都要繞道。
徐永艷帶著娘的千叮萬囑,沒有方向的在路上走著,這是她第一次遠(yuǎn)離家門,而且是不能再回頭的路,想著想著,凄慘慘的就哭了起來。
父母這么做,全然是把天上的風(fēng)箏剪斷了線。任其飛翔,自生自滅。
在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最多的還是娘那句話,要她找個穩(wěn)實(shí)可靠的人嫁了,三五年后再悄悄探風(fēng)聲回來娘家。但她被這個事情弄得一片混亂,早也六神無主。心底里對易江平開始有了些愧疚,后悔自己這么做。
可是那要命的冤家,端的是欺人太甚,肆意妄為亂摸自己都強(qiáng)行忍了,不但沒讓他收斂,反而直接赤裸裸的將那魔爪塞到自己下身去。每每想到這里,她總是咬牙切齒,即使再來一次,她依然會這樣做的。
天大地大,在她看來,已無容身之處。有生以來,尚未離開過大山,爾今一離開,就成了迷失在茫茫大海的孤鴻寡鵠,無處安身,無處落腳,想到此處,不禁悲從中來,淚水嘩啦啦的流個不停。
多天以后,她如沒頭的蒼蠅到處亂走,一雙眼睛總是紅腫著的。背著那個厚實(shí)的包裹,此時已出現(xiàn)在茶馬古道上,伶仃落魄的心情,只身孤影,漫無目的的和來往的人擦肩而過。
茶馬大道,直通域外,北上進(jìn)川入藏,南通大理紅河。其路四通八達(dá),一路凌駕于高山深谷,猶如巨龍盤旋在群山萬壑之間,時而撞上怒江,時而盤著瀾滄江,時而依偎著金沙江。就連那諸多趾高氣昂雪山都為它折腰。遠(yuǎn)遠(yuǎn)觀來,常常使人神游物外,不能自已。
一路上,道士僧侶,商賈浪人,馬幫人眾,隨處可見。
易江平還保持著自己的想法,認(rèn)為自己就是在一個很長的夢中,只是不知道何時才能醒來罷了!
但是好多的現(xiàn)象,那么的真實(shí),清清楚楚而真真切切,又使得他陷入了困惑之中。就說那個崖洞,之前他轉(zhuǎn)了那么多圈,根本就沒有的,可現(xiàn)在,真真實(shí)實(shí)的出現(xiàn)在那里,并且是經(jīng)過他來來回回里里外外的查看過的。這里的一切,已然成為困惑,始終纏繞著他。
正胡思亂想之際,師父的聲音不知又從哪里傳來,在耳邊油然響起:人生是個大夢,你何嘗醒來?你現(xiàn)在在夢里,在夢里的夢里,爾后你醒來,也一樣是在夢里。我在夢里,也在你的夢里,待所有的夢都醒來,任何的東西也就沒有了任何的意義,當(dāng)你死去,夢便醒來!所以你必須在夢里有理想的時候,去努力實(shí)現(xiàn)你心中的夢想。若待醒來,萬事已矣!
易江平聽得不太懂,但他只能相信,或許以后會懂!他也不會追問,因?yàn)閹煾该看握f的話,他總是難以理解,只能慢慢消化,聽多了頭疼,問了也是茫然。
這里練武,和武林各派截然不同。易江平漸漸懷疑,這十幾天下來,他沒有學(xué)到一招半式,反而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好在他一直還認(rèn)為是在夢里,練死也沒事。或許真像師父所說:待你死去,夢便醒來。所以每次都惡狠狠的往死處煉。
每天喝一罐藥,喝了后全身腫脹,稀里糊涂的,得接受一百多次重?fù)簦钡狡ら_肉綻!明明傷的很重,但他感覺不到致命的疼。本來是那罐撐藥的作用,但他卻認(rèn)為是在夢里的原因。
每天重復(fù)這種煉獄的方式,周而復(fù)始,接連就是月數(shù)。慢慢的他習(xí)慣了下來。
每次想到母親,他的表情都會出現(xiàn)些痛苦,和之前的淡漠不一樣了。想到徐永艷,他的拳頭時而還是緊緊的握住,有一種想生吞了她的架勢,想把她抱著活活啃了的樣子。時間久了,想著想著,憤怒的表情就慢慢淡化,轉(zhuǎn)而變成惆悵迷茫。
十來天后,一路相安,徐永艷長途跋涉到了麗江邊陲,久而獨(dú)行,使得她越來越不喜歡說話了,緊閉的雙唇發(fā)青發(fā)紫,滿臉憔悴,消瘦了很多。
除了吃喝不得已而外,她都賴得張口。內(nèi)向的性格加上恐懼陌生的心理,她從來都不會去問路,也不會去問這是什么地方。因?yàn)樗龔膩聿淮蛩阋ツ睦铮膊魂P(guān)心將來要去何方,更不想知道這是什么地名。
一個人過到了這當(dāng)口,豈不是很悲哀么?人生的方向在哪里?一生的愿望又是什么?
他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往前走,累了休息,休息好了又走。其實(shí)她并非真的沒有目的,而是不敢往目的的方向走,她的最終目的是回家,回到父母和弟弟的身邊,回到大山里。
在那里她才會過的很踏實(shí),每天都能看到熟悉的面孔,也不需要處處提心吊膽。
她每次想念父母弟弟的時候,雖然有淚流下,但越來越多的是抱怨了!抱怨他們真的就這么狠心讓她離去。這在她看來,和不要她沒有什么區(qū)別,無疑是拋棄了她。
就像鳥媽媽將恰恰會飛的鳥兒帶到大自然中,還不會一點(diǎn)技藝就讓它自生自滅。雖然是殘忍,但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強(qiáng)大起來。
冷風(fēng)吹面,將她的衣發(fā)時不時的掀動著。往日的秀發(fā)隨風(fēng)飄揚(yáng),現(xiàn)下卻如此的僵硬,已誠然不是原來那個秀氣的大姑娘了!這么多天來,身不卸裹,衣不沾水,連澡兒都沒有洗沐一個。
那兩條彎彎的眉毛,在她茫茫然絕望的臉上也越鎖越深,似乎都往眉心間靠攏了不少,看上去如此的脆弱又如此的倔強(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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