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何以歸家
撫州新章縣,雨后初霽。
陳言從醉逢樓前的青石板路面上走過,一個不留意踩中一塊松動的磚,殘留的泥水“吧唧”一聲飛濺而出,剎那染臟了衣擺。
他“嘖”了一聲,來不及清理,悶著頭穿過一條回廊,到天井下的花園中拱了拱手:“殿下,曲無邪的尸骨找人驗過了。”
李南絮正坐在石案邊翻看水怪案的卷宗,幾道枝影斜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容很淡:“仵作如何說?”
陳言道:“曲無邪是中毒而亡,他的腿骨也斷了有些年頭了,但具體是何時斷的,仵作說不出來。這個仵作在新章縣衙任職,一年也經手不了幾樁命案,屬下擔心他經驗不足,又去找了個郎中來看過,這郎中說曲無邪的腿是粉碎性的斷裂,無法根治,一到陰雨季節便會疼痛無比,倒是符合我們的猜想。”
李南絮聽完“嗯”了一聲,抬起眼來道:“辛苦。”
“殿下言重,這些都是屬下分內之事。”陳言聲音誠懇,停頓一下,又道:“對了殿下,派去跟著梁萍的人傳信回來說,梁萍昨日夜里去了一趟長玉樓,之后還是每日縣衙宅邸兩點一線,再無異常。”
李南絮:“可清楚他去長玉樓做了什么?”
陳言:“長玉樓里人多眼雜,擠擠攘攘的,那個士兵不如梁萍熟悉樓里的結構,進去不久就跟丟了,但他說,梁萍在里面也就待了兩刻鐘,沒多會兒便打馬回了府,面上也沒有什么變化。”
李南絮思忖片刻,道:“既如此,再多派一人盯著他吧。”
“好。”陳言道完,轉身又要往外,李南絮似是想起什么,喚住他:“你剛剛說,新章縣的仵作一年也經手不了幾樁命案?”
陳言頓在回廊下:“是的,縣衙里的官司大多是田宅之爭、偷雞摸狗,命案的確不多,這有何問題嗎?”
李南絮:“陽汊湖的水怪這兩年不是害了七八條人命?這卷宗里也沒有驗尸單,尸首呢?”
陳言被問得一愣:“不是說水怪吃人,這一口吞了……哪里來的尸首?”
這話一出口,陳言也反應過來,世上哪里有什么精怪,那被吞的七八人要么是失蹤了,要么是被殺害后毀尸滅跡了。
李南絮提醒道:“若是失蹤,他們去了何處?若是被殺害,尸首又是如何處理的?埋了還是燒了?”
水怪案一直是顧彥椿和羽林軍在奔走,陳言參與的不多,自然是答不上來。
但前幾日陰雨綿綿,行動不便,顧彥椿一邊盯著縣衙,一邊要同羽林軍周旋,也沒查出個所以然。
李南絮站起身:“去把顧少卿叫醒,我有事要交代他。”
“好。”
—
一方暖陽透過軒窗映在木色的地板上,光暈之中,一只白鶴撲騰出幾方跳動的影子。
輕影放下小指大小的骨哨,伸手去接遠道而來的信使,順道摸了摸它光滑的翅羽。
常歡在一旁將寫好字的白箋捻成卷,裝入細竹筒中,又用線小心細致地綁在了白鶴的腿上:“小姐,這只鶴真的能飛到云霧仙山嗎?”
輕影道:“放心吧,它既然能聽懂我的哨音,想必是經云霧仙山馴化過,又放出山傳遞消息的,它本就屬于千里之外,它能找到回家的路。”
常歡仰頭望著再度展翅的鶴,心中無限感懷:“鳥兒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小姐,我們何時才能回家呀?”
微風穿過和煦的暖陽拂來,兩人的碎發在陽光下浮動,時而閃爍出細碎的銀光。
輕影關切地看向常歡:“你是想回河庭了嗎?你隨時可以走的。”
常歡抿了抿唇,搖頭道:“不是的,常歡是被父母發賣出來的,對常歡而言,有小姐的地方就是家,只是小姐,你真的不打算回楚家了嗎?”
聽到“楚家”二字,輕影眼里明顯多了幾分悵然:“你看我如今的處境,一個逃犯,回楚家做什么?是生怕他們沒被陛下治罪嗎?”
常歡卻道:“可是侯爺、夫人,還有世子定然是想念小姐的,他們對外雖然宣稱與小姐再無半分瓜葛,但我在安京見過世子,世子讓我就跟在景王殿下身邊找小姐,若是發現小姐的行蹤,一定要告訴他們,他們很擔心你。小姐,等你身上的罪名洗清,我們還是回去吧?”
輕影望著遠處晝夜不歇奔騰著的江水,苦笑一聲,問:“已然東逝的水,還有轉圜的余地嗎?”
常歡聽后眉眼微攏,覺得輕影的話有些高深,參悟了許久都沒明白。
確切地說,輕影自己也不清楚,她還回不回得去……
怔愣間,天井對面的廂房傳來一陣鬼哭狼嚎,輕影定睛一看,便見顧彥椿正被兩個禁衛軍駕著往外走。
陳言一板一眼道:“對不住了顧少卿,殿下說已經日上三竿了,你不能再睡了,得收拾一番趕緊去縣衙。”
顧彥椿衣裳都還沒穿正,暴躁得想打人:“我看他就是重色輕友,憑什么輕影丫頭可以睡到自然醒,我就得每天被他揪著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我不服!”
李南絮就立在天井中的一棵枇杷樹下,四面回廊的動靜都能收入眼中,聽到顧彥椿的抱怨,他毫不留情道:“你領著朝廷的俸祿,她領了嗎?”
一句話,噎得顧彥椿直翻白眼。
李南絮不急不緩道:“你前幾日去陽汊湖帶了許多人手,想必是沖著兇手去的,但你有沒有想過,從你大張旗鼓來新章的那日,他便已經警覺,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出來行兇,守株待兔的法子并不可行。”
顧彥椿抖抖肩,將身上的衣袍扭正,一邊下樓一邊對李南絮喊道:“那你說怎么辦?案發現場就是那片湖,死者沒有規律,也沒有任何人親眼見過那兇手的模樣,我也無從下手啊。”
李南絮:“如果沒有人見過兇手,水怪吃人的傳言又是從何而起?”
顧彥椿:“縣衙的卷宗里說,是湖邊消失兩三人后,縣令周孝廉以為有邪祟作怪,便請了一道士來作法,那道士看到了湖里蟄伏著水怪,于是水怪吃人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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