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玉蟬
柳秋聲提著食盒走在回廊里,突然立定了腳步,挑眉看向檐角,上面有人,雖然腳步聲很輕,卻還是被他異常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玉蟬,下來吧!”柳秋聲聽那聲音隨著自己的腳步停了下來,便知道這人是奔著自己來的,心里叨念著這孩子許是饞肉了。
面前一陣勁風掃過,玉蟬已立在他的面前,柳秋聲見玉蟬面色陰沉,手已壓在短劍的把手上,就要動作,知道他此來不善,若是此時跑倒是有八成勝算,但又舍不得手里的食盒。正在躊躇之間,玉蟬已經(jīng)短劍出鞘,朝著柳秋聲的脖頸就刺了過去。玉蟬一劍封喉,柳秋聲竟站在原地紋絲未動,等玉蟬反應過來收手時,還是差了一分,銳利的劍尖在柳秋聲白皙的脖頸上輕輕掃過,帶出了一道血痕。
“你……你……為什么不躲?”短劍叮當落在地上,玉蟬看著柳秋聲脖頸間的一道血痕嚇得呆住了。
“你滿意了?我可以走了嗎?”柳秋聲竟對自己脖頸的傷口毫不在意,手上提著食盒接著朝院門走去,心里置著氣,罵著喂不熟的狼崽子,本來還想分些好吃的給你,卻莫名其妙的挨了你這么一招。
“哥哥,哥哥救我!”玉蟬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追上柳秋聲,扯著他的袍袖跪到了他面前,“哥哥,救命啊!”
“你傷了我,卻又要我救你?”柳秋聲置氣般的從玉蟬的手中扯回自己的袍袖,剛要繞開他離去,又站定了腳步,微蹙著眉回頭問:“是王爺……”
“王爺叫小的……只是試探一下哥哥的身手,還特意交代了不許傷了哥哥的……”玉蟬急得眼淚都滾了出來,“哥哥,救命啊!別讓王爺攆我走!……我真的是無心的!王爺說哥哥便是上次那位隱在云墨殿里的高人,小的是帶著怯意才敢全力出擊的。哥哥……你為什么不躲啊?”
“試探我?”柳秋聲心中暗道不好,這是王爺對自己起了疑心啊!
柳秋聲從地上拽起玉蟬,又將食盒塞進他的懷里,“去叫伙房把里面的菜熱一下,然后送到云墨殿去,王爺那我去說。”
“哥哥……”玉蟬叫了個侍衛(wèi)模樣的人接了食盒,又追著柳秋聲,連聲喊著哥哥一直跟到了云墨殿外。
“別叫我哥哥,也沒比你大幾歲!”柳秋聲看了一眼云墨殿內(nèi)那閑適的靠在榻上的賢王,一邊堵著氣想著找他算賬,一邊又心虛的盤算著怎么跟他解釋,心里正煩躁的很,說話便語氣有些不耐煩。
沒想到這一聲唬,玉蟬又被嚇得哭了起來,撲跪到殿門口,帶著哭腔喊了一句:“王爺,玉蟬該死!”
柳秋聲看那少年嚇得不成樣子,又于心不忍道:“你別叫我哥哥,叫我柳公子就好,本公子肯定會保住你身上那寶貝兒的,放心吧!”心里卻苦道:本公子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小兄弟,咱倆各看造化吧!
景世平聽到動靜,已經(jīng)坐起了身,見到柳秋聲邁步進來,故意側(cè)著脖子給他看自己的傷,便知道是玉蟬失了手。手中的經(jīng)卷猛地擲在桌上,喝了一聲,“玉蟬,滾進來!”
玉蟬聞言急忙連滾帶爬的匍匐到賢王的榻下,肩頸由于懼怕和忍不住的哭泣微微抖動著。
不待景世平發(fā)作,柳秋聲仗著自己有傷在身,便直接怒聲質(zhì)問:“賢王殿下,若是想知道秋聲功夫如何,直接開口問便是了,何必讓玉蟬去做那個得罪人的?”
景世平被問的臉上泛了羞紅,只死死的盯著玉蟬生氣卻無話搭腔。
“殿下,你現(xiàn)在看到了,玉蟬輕而易舉便可傷我如此,秋聲愿做殿下的和耳,卻做不了殿下的鷹犬,若是殿下不滿意,又不放心我,那殿下就當白救了一個廢物,不如……”
“住口!”景世平抬眼盯著站在對面不卑不亢,又帶著那么點委屈的柳秋聲,“本王說過,救你并沒指望你……”
“這事不怪玉蟬。”柳秋聲打斷了景世平,“若是因秋聲受傷殿下心有愧疚便好好補償于我,不必拿玉蟬撒氣。”柳秋聲說完,伸手戳了戳地上的玉蟬,“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玉蟬怯怯的抬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賢王,又低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王爺,玉蟬該死!”
“說了沒你的事了,要說該死也是……”柳秋聲知道失言,感受到景世平凝眉冷厲的目光后,賣乖般也跪到了榻下,扯著景世平的袍子角,學著玉蟬的哭腔道:“王爺,饒了玉蟬這回吧!”
柳秋聲正哭到傷心,突然聞到了一股香味,跪直了身體又仔細嗅了嗅,知道是他選得那個食盒里的菜已經(jīng)熱好了送到殿門外,便眨巴掉眼淚,望著景世平一臉諂媚道,“王爺,三湘臘肉!先讓月明趕緊把飯菜送進來,別餓著王爺了。”
“是你饞了吧?”景世平扇開柳秋聲扶著自己膝蓋的手,又擺了擺手讓玉蟬先出去。
玉蟬終究是戴罪在身,不敢走,便出了殿門跪在了臺階下等著發(fā)落。
“為何不躲?”
“打不過!”
“為何不跑?”
“舍不得這臘肉!”
“你師從何人?”
咸中帶香的幾塊臘肉入口,柳秋聲鼓著腮幫子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應付著景世平的問話。聽到景世平問到他的師門,借著細嚼慢咽的掩飾,思量了一番后才咽下了口中的肉慢條斯理的答道:“秋聲沒師父!我的本事都是偷學來的,最厲害的就是屏息凝神的隱匿術(shù)和飛檐走壁的輕功,出手打架我可不行。”
柳秋聲怕景世平不信,又攤出自己粉嫩白皙的一雙手到他的面前,“王爺不是瞧過我這雙手嗎?”說著還手心手背翻來復去的在景世平眼前晃,故意顯擺自己的手好看一般的賣弄著,“這哪是練家子的手啊?”
景世平不語,只是盯著柳秋聲略有所思,似乎對他的回答并不滿意。
“我天生的五感敏銳,這是天賦異稟,旁人學不來也羨慕不來的。”柳秋聲面上帶笑,心里卻苦,想起來自己磨煉出這點本事遭的罪,也真是常人受不得的。
景世平不理他著五感是否是天生異能,只是心道,你既知沉香是皇族專用,民間禁用,一個兵部尚書家的毛頭庶子,就算長了狗鼻子,又豈能就做到聞香識人?
柳秋聲見景世平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隱隱覺得有了不安,但也有了一絲好奇的試探之意。義父從不叫他沾染半分酒水,說是會毀了他的功力,壞了他的身體,可他每每見義父小酌后的愜意又心里不禁犯癢,那瓊漿玉液到底是如何滋味呢?
果然,景世平把酒杯推到他的面前,并不說話,只是眼神里說不清是威懾還是寵溺,讓柳秋聲識趣的只能道一聲謝王爺,便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入口辛辣,一股灼熱感滾進肚腹,燒的柳秋聲即刻便閉緊了雙眼,齜著嘴散著酒氣,然后突覺腹內(nèi)有一股熱流蒸騰而起,蔓延到四肢百骸,翻滾舒暢。柳秋聲用舌尖舔舐著嘴唇,回味著殘留的酒氣,眼眸含著笑意,眼波流轉(zhuǎn)間面頰上泛起了潮紅,襯得少年面孔更加的唇紅齒白,煞是好看。
柳秋聲頭回飲酒,沒料到自己竟是酒量極差,沒飲幾杯便口無遮掩的賣弄起自己的本事,“本公子這鼻子,莫說是沉香還是檀香,就是王爺和圣上,再加上那太子殿下,甚至遠在漠北的二皇子,蒙著眼睛就讓我聞一下袍子角兒,我就能分出來哪個是老子,哪個是兒子……”
“如何能?”景世平配合的問了一句。
“那老子……該打,當今的圣上是在沉香里泡了四五十年的人,那味道自然深沉悠遠,人所在處整個就是個香爐。太子殿下嘛,久住東宮,身邊鶯歌燕舞姑娘家的香味混著,是個雜味的香爐。王爺呢,這幾年里守著皇陵清靜地,身上最是干凈,聞著最為淡雅恬靜。”柳秋聲說得口渴,又端起酒杯飲了兩杯,再說話舌頭就伸不直了,“北……北……那個北啊……”北敬王三字還未說全,竟伏在桌案上昏睡過去了。
“玉蟬,進來!”玉蟬聞得景世平的聲音,怯懦的進了云墨殿,叫了聲王爺便跪伏在地,頭都不敢抬。
不料,不等景世平發(fā)話,柳秋聲似乎是聽到玉蟬的名字竟掙扎著又睜開了眼睛,撇了一眼地上的玉蟬,突然俯身抱了上去,“放心!本公子定會抱住你的寶貝兒的!”
玉蟬被這一句臊紅了臉,在柳秋聲懷里又不敢把人推開,哼了兩聲又抹著眼淚不住的小聲叨念著,玉蟬該死,玉蟬該死!
景世平見柳秋聲醉酒失了神志,雖心中尚有疑問,還是顧念他可憐的身世,便獨自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擺,吩咐玉蟬道:“你留下伺候著吧!就讓他歇在本王的寢殿中,不必挪動他了。”說罷,景世平起身要走。
可剛邁了一步就被扯得原地一滯,景世平低下頭瞄了一眼被醉的不省人事的人牢牢攥住的袍子角,他蹲下身來,想要拽回自己的衣角,柳秋聲卻貪戀著那味道一般,閉著眼尋著他的手向他的面門上聞去,景世平本想用手擋住那就要欺到自己臉上的小鼻子,卻沒防備柳秋聲整個人突然躥起來撲了他個滿懷。
王爺,王爺!玉蟬在一旁看得著急,不知道是該扯開柳秋聲還是該扶起景世平,攤著兩只手圍著滾成一團的兩個人無助的轉(zhuǎn)圈。
景世平皺著眉看著懷里的人還在哼哼著往里拱,甩著袖子攆了玉蟬出去,親自抱起柳秋聲送到了床榻上,塞進被里。可能是冷,柳秋聲側(cè)著身縮成個團兒,還是攥著他的袍子角不撒手。
景世平有些不耐煩,但一想他全家冤死,自己又錯殺了楊成烈,便攥了攥拳,嘆了一句到底是欠了他的!
景世平隱忍著坐在榻邊,見柳秋聲雙唇紅潤,因喝了酒更是帶著盈盈的水光,有一滴酒或者口水溢出唇線留在嘴角和被壓扁的臉頰形成的小窩兒里。
會把枕頭弄濕的,景世平這樣想著,斂了寬袖伸出食指和中指去幫他抹掉。突然的,指尖被纏了一下,濕軟的,一瞬即逝,卻滾燙入心。
這崽子,煩人!景世平的眉蹙得更緊,硬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要走,卻把床上的人驚的突然亂撲騰起來,嗚嗚咽咽的哭出了聲。
娘!柳秋聲在黑暗里摩挲著,哭喊著,景世平聽到那聲娘心里一滯,他想家了,想自己的親人,可此生此世他都再沒有家人了!他還在哭,景世平在柳秋聲的背上拍了兩下,像……當年他的先生哄他一樣。
夜蒼茫,冥君忙
娃好睡,不尿床
平兒……秋聲乖,醉夢香
柳秋聲本來在黑暗里摩挲著找娘,突然的就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聽著熟悉的搖籃曲,乖乖的睡得沉了。
等柳秋聲醒來,已是第二日的辰時,守在一邊的玉蟬一見他醒了,趕緊的殷勤遞上熱毛巾給他擦臉。
“該死!該死!”柳秋聲看著自己合衣睡在云墨殿外室的羅漢床上,才想起來自己昨天第一次喝酒竟然醉得不省人事了。
“王爺呢?沒為難你吧?”柳秋聲拎起玉蟬前后看看,見他全須全尾的才放心的松了手將人丟在了一邊。
“王爺昨晚宿在偏殿了,柳公子醒了便過去請安吧?”玉蟬又滿臉愧疚的看著柳秋聲脖頸上的傷,怯怯的道:“玉蟬給哥哥的傷上了藥了,應該不會留疤的。”
“沒事!又不是姑娘家,留疤怕什么?”柳秋聲滿不在乎的拿著熱毛巾擦了臉,“留了疤也好,便讓我這輩子都記得住你了!”
本是一句玩笑話,卻又唬的玉蟬眼泛淚光不知如何是好了。
“該死!該死!”柳秋聲整理衣襟時碰到了插在內(nèi)襟里的兵部檔冊,突然拎著玉蟬失了魂一般的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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