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多的威士忌。它叫青泉。木桶上刻著的名字，是當年我給你釀的酒。”

        長這么大，程青泉都沒聽過別人對自己說過一句情話。雖然也不是直接的表白，但這種浪漫竟比“我愛你”這三字，更讓他心動。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威士忌香味，泥煤味很重，有點苦，卻一點也不討厭。就在不知道該怎么反應之際，程青泉就被人慢慢放開。

        何復然伸手抹去了程青泉嘴角沾上的酒，不自覺舔了舔唇。整個寬廣的發酵室，安靜得可怕，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尷尬的呼吸聲。氣氛凝固起來，沒有人開口說話。直視著那認真的雙眸，程青泉吞了吞口水，有點不知所措地移開了視線。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個……”隔了良久，程青泉才終于憋出一句話。問出來后，他才覺得自己矯情。就算對方言語間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但程青泉還是不敢妄自猜測對方的用意。他討厭轉彎抹角，而且很害怕這次又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那種大起大落的感受，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轍。

        “我……”

        何復然有點語塞，他本來就不是很擅長哄人，再加上感情經歷基本上可以說是約等于零，對這種狀況，其實他一點都沒頭緒該怎么應付。兩個不會戀愛的人湊在一起，只會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尷尬的場面持續了幾秒，還是程青泉最先開口道：“你什么時候知道歌詞不是李依芹寫的？”

        “還在高中的時候就知道。”

        “是在你們一起之后才知道的，還是之前你就知道？”

        “之前……”

        “那……你之所以跟她在一起，是因為那些歌詞嗎？”

        察覺出嗓音在輕微顫動，何復然怔了怔，發現程青泉慢慢抬頭看著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甚至覺得對方貌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我要是說不是……你會相信嗎？”

        這次輪到何復然低下了頭。雖然他說的的確是實話，但他知道程青泉下一句絕對會問：那你們為什么會成了？這是何復然最不愿意回答的問題。

        誰會想到當初之所以會輕易答應一個女生的告白，只是因為自己在吃醋，還是吃這個女生的醋，你這讓他怎么說得出口？現在回想起來，何復然也覺得自己搞笑。還記得那時候的他年輕氣盛，看到上高中后的程青泉忽然有了一個關系不錯的女生，他就開始隱約感到自己不對勁。何復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妒忌程青泉還是妒忌那個女生，他只知道那兩個人走得越近，自己就越發惱火。而要不是死黨唐鋒無意中的一句話，何復然都不會沖昏了頭腦，去做出一件讓他后悔一輩子的事。

        “你有沒有覺得那兩人貌似真有點東西啊。不過也挺配的。”

        一開始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可當唐鋒也這么說的時候，何復然就發現事情不太妙。但與此同時，他知道他要報復的時機終于到來。他決定把程青泉喜歡的東西搶過來，就像小時候那樣，讓對方好好嘗試一下，失去本屬于自己東西時的那種煎熬與痛苦。

        所以當知道李依芹正是那個一直以來給自己送歌詞的人的時候，何復然便順理成章和對方玩起了曖昧。不過女生也不是一般人，大概她本來也帶有目的去接近，一來二往兩人就開始了一段不言而喻的關系。可以說也沒有誰先告白，兩人都是在心照不宣地玩曖昧。經常膩歪在一起，牽手上學，結伴放學，表面干著情侶之間的事，內心卻各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沒過多久，他們很快就被身邊人調侃，后來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幾乎整個學校都知道。或許也只是享受那種成為焦點，被眾人羨慕的感覺，盡管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但李依芹貌似并不介意。而何復然更是無所謂，他的目的只是想趁機報復，好好羞辱一番程青泉，所以他到底和李依芹算不算真情侶，他一點也不在乎。

        果然效果非常好，只是普通的牽手上學放學，就對程青泉造成了暴擊。何復然樂得開花，覺得自己終于報了當年的仇。看到對方持續低落的狀態，本應該是大快人心，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程青泉還是一如既往和李依芹那么要好，似乎根本沒有被打擊到。心里莫名不爽，何復然走上前，本想趁機會秀恩愛激怒那人，可是才剛對上眼，他就從對方眸中看到了以往沒見過的感情。

        充滿憎恨與嫉妒。

        看到那眼神，何復然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覺得自己目標已達成，而是感到失落，覺得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是啊，他是想讓那家伙嘗試一下戴綠帽的憋屈，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被搶走，也只能無能狂怒的那副蠢相。事實證明確實做到了，但何復然卻一點也不感到痛快。他笑不出來，他甚至覺得后悔。

        你就這么喜歡那個女人嗎？

        那天他沒和李依芹一起放學，他自己一個人在雨中冷靜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后淋著雨憤怒地跑回了家。才剛進門，他就沖上了程青泉的臥室，強行踢開了房門，和對方吵了起來。那時的他思緒很混亂，說的話也沒有邏輯可言。他把人推倒在床上，狠狠地折磨了一個晚上。把人壓在身下發泄，何復然似乎找到了更讓他滿意的羞辱方式。

        “背著好友勾引她男朋友，當小三就這么爽嗎？”

        “早就想說了，你憋著不叫出來的時候真的像一只狐貍在撒嬌，真不愧是狐貍精的兒子。”

        “喂，小狐貍別憋著，給我叫出來啊？”

        而自此之后，何復然幾乎每個晚上都會闖進程青泉的臥室，貪婪地在對方身上索取更多的快樂。他似乎真的沒意識到自己這個行為有多荒謬，他甚至還找到了更多堂而皇之的理由去說服自己：我終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和程青泉日以繼夜地放縱，何復然自然也沒多少精力理會其他女人。沒過多久，李依芹就發現自己被冷落了。為了把人栓回自己身旁，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然而何復然根本就當沒看見，繼續該干啥就干啥。實在忍不了冷暴力，李依芹以退為進，想直接分手好讓對方回心轉意。何復然當然對這喜聞樂見，拍拍屁股就走，一分鐘也不想逗留。這段被全校傳得風風火火的一對情侶，就這樣無疾而終。

        至于歌詞的問題，是在某一天和程青泉做完之后，何復然在對方書桌上發現了一大堆以前歌詞的棄稿。而這就是何復然為什么心血來潮在酒廠釀了一款名為“青泉”的威士忌。他可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但這一切，何復然根本說不出口，更不要說是在當事人面前重新提起！

        何復然低頭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似乎在思考著一個更合理的解釋。看到眼前的人像只可憐小狗一樣，委屈地拉慫著腦袋，程青泉也只能嘆了嘆氣，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我們還是先回去吧，你不是還沒吃東西嗎？”

        “你還喜歡李依芹嗎？”不知拿來的勇氣，何復然忽然抬起頭，問出了一個他一直很想問的問題，“你還生氣當年我橫刀奪愛嗎？”

        “你在說什么……”程青泉皺著眉頭，被問得一臉迷惑。

        “我是問……這次她要是想和你好的話……你會答應她？”

        “……我根本就沒喜歡過她。”

        “什么？”激動地抓著程青泉的肩膀，何復然以為自己聽錯，“可是高中的時候你不是曾經喜歡她嗎？”

        “你到底哪聽來的？”程青泉眉頭皺得更深，他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鍥而不舍地問這種問題，“我沒有喜歡誰……而且她……她才是你前女朋友吧？我怎么會喜歡……”

        “那我呢？”

        肩膀被抓得生痛，程青泉抬起眼，就發現何復然整個臉燒得通紅。

        “你喜歡我嗎？”

        一下子瞪直了眼睛，程青泉真的第一次被問到這么直白的問題。早就過了這種學生式談情說愛的年紀，而且這問題還是從那個自大狂妄，根本不在乎別人感受的何復然口中出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你喜歡我么？”似乎是害怕對方沒聽見，何復然吞了吞口水，又重復了一遍。他覺得自己真的要豁出去了，放在以前，他哪會和人問這種愛不愛我，喜不喜歡我這種白癡問題。現在像著了魔似的，問了一遍又一遍，何復然覺得自己真的瘋了。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回復，何復然就覺得更丟人。然而當他發現對方似乎想逃避，不停地掙扎想逃出他的懷中，何復然就忽然把人抱緊，重新按回木桶堆處，想也沒想就又吻了上去。

        “等……不要……唔。”

        掙扎了兩下，程青泉就被吻得失了神。何復然動作其實十分笨拙，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退縮，似乎相當不確定。等程青泉忍不住回吻后，何復然像是終于得到了回應，這才激動地吻得更深。而就在兩人纏綿之時，何復然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被刺耳的鈴聲一下子拉回了現實，程青泉這才睜開眼睛，推了推抱著自己的人。

        “電話……唔嗯……何……”

        “不接……”

        “……”

        “不想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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