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局
連日超負荷忙碌后,秦茗終于感受到一種近乎愉悅的情緒。
這是沈燁首次尊她為秦總。
盡管態度轉變得尤其突然,秦茗卻不打算探究誘因,也絲毫未懷疑沈燁可能心口不一。
她只認結果。
偶爾得到滿足的虛榮心之于神經細胞如同久旱逢甘霖,煥發新生。
作為回報,秦茗第一次正視他。
黝黑膚色,健碩體格,分毫未變。
那股桀驁難馴的勁似乎發生了輕微扭曲。
像遭遇電流干擾的磁場。
想來,時尚活動于他而言是另類折磨。
不知為何,沈燁在看地板,眼神深不可測。
冷意自趾骨向小腿蔓延,秦茗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沒穿鞋。
以及踝骨處有一圈壓痕。
許是新鞋的緣故。
于意硬拉著她去看中醫的那回,老郎中診斷她體虛血虧,落下瘀痕青紫也在情理之中。
至此,清晨首場博弈,秦茗未曾聽出沈燁的惡趣味,沈燁沒看懂秦茗的隱秘嗜好。
負負得正,兩廂按照各自想法,陰差陽錯達成暫時和平。
可惜再添一個負便有些掃興。
秦總,如此具有階級感的職場稱呼,在代璇聽來太過生疏:“沈燁,別這樣客氣,我上次還讓她幫你瞧電視臺的綜藝”
涉及到原則問題,秦茗斷不可能做人情,倚著墻搖頭否定:“我沒有時間看。”
她的時間很寶貴。
她也很貴。
沈燁擺出副無所謂的痞樣。
代璇契而不舍:“留下吃早飯。”
就差說后半句了。
邊吃邊看。
可惜,她與秦茗之間是如履薄冰的狀態,多親近一毫,關系都會破裂。
秦茗下意識要拒絕,手機卻震動起來。
是陌生號碼。
“你好。”
“你好秦小姐,我是籬苑的物業總經理,水管破裂的事給您添麻煩了,昨晚值班那小子不懂事,我已經教育過,維修師傅剛趕過來檢查情況,實在抱歉!”
秦茗略感詫異。
籬苑乃全市最優越的高檔小區,住戶們個個非富即貴,自己勉強算中游,總經理沒必要因為些瑣事親自致電。
話筒那端的點頭哈腰依舊:“師傅說破裂處需要重新焊接,動靜挺大,您認識對門業主么?我一直敲門也沒反應,怕擾民。”
代璇開始往茶幾上擺早飯,招呼她過去坐。
沈燁已經動筷,把她當空氣。
“你們請隨意,”秦茗留在原地未動,語調平淡,“對門也是我的房子。”
總經理更加殷勤:“好好好,麻煩您麻煩您,賀總在我旁邊,想和您說兩句。”
繞了半天彎子,原來如此。
“seimei,你在哪?”賀敬堯問好,有條不紊地幫她回憶安排,“來接你去劇院聽古典樂,之前和司長夫婦約好的。”
”我在酒店。”秦茗壓低聲線,“屋里情況你也看見了。”
賀敬堯親自敲門開鎖找物業,當然明白水漫金山的房子不適合住人,聽清她的聲音,轉而關切道:“怎么沒去我那?罷,哪家酒店?我帶著醫生來尋,你的感冒聽起來要緊,應酬我也不去了。”
一片好意噓寒問暖,秦茗反倒消受不起。
見她拒絕,賀敬堯十分無奈,知道秦茗定會強撐著工作,先叮囑:“好好休息,若是加班,下月我就不與你們簽對賭合同。”
秦茗之所以忙昏頭,皆因免死金牌有效期太短,她得物盡其用。
對賭也在其中。
賀敬堯顯然是開玩笑,秦茗卻很受用,連聲答應。
她不喜歡低級玩笑,籌碼一頓飯十塊錢的那種。
得講究點品質。
盡管把休息當作打卡任務,可是看著飯桌上一派和睦之象,秦茗依舊頭疼。
萬家燈火是她閉而不及的洪水猛獸。
代璇舀了滿滿一碗紅棗粥遞與秦茗:“喝這個,你身體寒的毛病最近幾年有看醫生么”
說著要去握她的手。
秦茗避開,禮貌謝絕:“我不喝粥。”
“我喝。”沈燁突然出聲,截過碗。
“哦,哦好。”代璇有些局促。
也不知他救場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秦茗只打算象征性地吃些,執起筷子。
可嘗試好幾次都沒握穩。
秦茗略感疑惑,揉了揉手腕,再嘗試伸直指關節。
指尖明顯在顫抖。
百病成良醫,秦茗診斷為過度勞累的癥狀。
“讓讓。”沈燁態度嫌棄,用筷子末端敲了兩下她手背。
秦茗默默將那碟被自己攏住上空大氣層的燒賣推給他:“君子動口不動手。”
沈燁顯然沒聽進去。
——
吃好后,秦茗躲回臥室整理衣裝。
拉開窗簾,就著光線看清室內陳設。
桌上床上亂七八糟,一派抄家之象,是沈燁住了很久的杰作。
窗旁是書桌,白紙洋洋灑灑,堆疊混亂。
最上頭那張,依稀能辨認出一行手寫字。
《傳記:沈燁》
剩余的,便是些涂涂改改鬼畫符。
想起朱迪擠牙膏般的策劃案,秦茗再次感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手稿底下有張紙,露出右上角,像是考卷。
紅批分數:30/100
卷面抬頭:國家隊教練資格證初試
她的瀏覽速度很快,不消幾秒便掌握了出題規則。
這是一份愚蠢的題目,類似于思想品德測驗。
比如選擇第七道。
【當運動員陷入技術提升瓶頸期時,教練應該?】
秦茗都知道正確答案是a
【鼓勵、安撫其情緒,做分析計劃】
沈燁選了d
【打一頓】
別說,確實像他會干出的事。
這選項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拍照以作笑柄留念,秦茗坐到鏡子前換隱形眼鏡。
她本想著去樓下買,方才意外發現收納柜里有盒沒過期的美瞳,帶度數,便將就著用。
剛換好一只,門突然被推開。
從反光中看出是沈燁,秦茗放下夾子,客氣道:“綜藝的事么?給我五分鐘,去外頭說。”
沈燁像聽不懂人話,抬手把門合上,步步逼近。
見狀,秦茗讓步遷就:“在這也行。首先,你知道地方電視臺和網絡渠道的片酬比例差距”
“我想上你。”
——
鏡中,女人左眼呈淺琉璃色,異瞳為她的姝容再添一分妖異。
余下九分是清冷孤傲。
“沈燁,”秦茗憐憫又嘲諷,“你是真的不太會和女生聊天。”
“沒錯。”
“你明知道“秦茗調整氣息,重新組織語言,“你明知道冒犯,為什么還要說?”
“君子動口、不動手。”
隨著對話語境從餐桌搬到臥室,“動手“的含義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換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絕對會報警告他非禮。
秦茗不一樣。
”謝謝你提前征求我的意見,我也有一件事求教。”
沈燁示意她繼續說。
“你厭惡我的為人?”
“嗯。”
“但你想睡我?”秦茗斟酌著替換用詞。
“嗯,”沈燁坐著沒有鋪床單的床墊,眼神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是上,睡已經睡過了。”
弄清楚緣由后,秦茗對這位突然發情的男人很是體諒。
她其實沒有生氣。
像沈燁這般在權謀劇里活不過第二集的率真人物有個巨大優點。
言行一致,知人知面能知心。
秦茗好言相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嗜好,我尊重你,可你也要尊重我。”
見她要離開,沈燁陡然起立,堵住去路:“說來聽聽。”
“我啊,”秦茗抓住機會挫他的雄性自尊:“我不需要男人。”
——
廚房。
代璇見秦茗快步進來,放慢洗碗節奏:“出門么?”
“對。“秦茗倒涼白開定神。
代璇謹慎地問:“去哪?“
“看我爸。“
見她愿意回答,代璇也不在乎答案的特殊性了:“好。“
“沈燁為什么不回自己家住?”秦茗灌下冷水,語氣略惱,”還有,國家隊的文化課平時究竟在上什么?”
代璇擦凈瓷碟,答非所問:“他的過去很特別。”
秦茗漠然:“特別到所有人都要包容他?”
“是。”代璇欲言又止。
“有何特別?”秦茗決心要套話。
代璇指向玻璃推門:“他就站在那里,你可以去問。”
不知何時,沈燁也從臥室出來。
看見他,腦海里的虎狼之詞就揮之不去。
“我----想----上----你。”
往好處想,沒幾個人有生之年能聽到這話。
考慮到代璇以前做過心臟搭橋手術,秦茗還是放棄復述沈燁的驚人之舉。
【里約之后,我有嘗試開始傳記寫作,可機會不太好,整天忙些無厘頭的屁事。出版社也犯糊涂,沒明白究竟要我寫什么樣的東西。編輯給我定了許多條框,能寫的,不能寫的,符合出版規范的,不符合出版規范的。光記規則就耽誤我好幾天,從開始的無從下筆,到到后來感覺越寫越沒意思,一團糟,索性把稿子全撕掉以作發泄。
編輯以為我水平不行,提議找代筆潤色,我極度憎惡這種行為,簡直跟比賽造假沒區別。直到東京奧運周期后半程,我才重新開始考慮寫傳記,始于秦茗承諾的一句話。
雖然這句話是她為了搞小動作欺騙我感情的,但還是很有殺傷力。
“就算你寫的手稿沒人認得出來,我也當本涂鴉替你出版。”】
——《傳記:沈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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