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尾藍
烏里雅蘇臺機場。
半夜的漠北沒有想象中的酷熱。
出機艙時,秦茗下意識地抬頭望一眼天。
圓月凌空,可一切看得太過清楚,就少了些藝術感。
皆因陵縣的魚月亮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秦茗知道沈燁不是好人,她也不該待在陵縣;
不該過了截止日期還沒把數字給財務,更不該荒謬地跟著節目組跑遍半個中國。
但她愿意騙自己承認,那一刻真實地發生過。
果然是月色誤人。
這一夜,節目組安排大家宿在機場邊的酒店。
第二日早上拉開窗簾,外面就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平白刺眼。
以及由于熱浪所扭曲的空氣。
節目任務格外簡單:橫穿沙漠。
想起這個,眼前的景色都掃興許多。
秦茗刷房卡下樓,在酒店內部的餐館碰到李穎,和正端著豆漿往位置上走的司茜。
那碗滾燙的液體,再多一滴便會溢出來。
可表面又平靜地像層封膜。
“小意思了,”司茜甚至還能分神沖她笑,“老娘從四歲開始就練這個。”
“你是”秦茗一時忘了她的項目。
“射擊嘛,不如那幾個爺們兒關注度高。”
李穎翻白眼:“拜托,每回奧運都是你們隊登報‘射落首金’,像我,擊劍才叫真冷門。”
“冷門好啊,比賽的時候沒觀眾瞎叫喚,”司茜反過來勸她惜福,接著努嘴沖秦茗道,“來,我教你個訣竅。”
?
秦茗疑惑:“什么訣竅?”
“端水!”司茜興致勃勃地給她手里塞只紙杯,再倒礦泉水灌滿,“你先伸直手臂試試。”
不出意料,晃得厲害。
“然后,你把你的上臂內旋,”司茜沿著她的袖口畫一條線,像是醫生給病人比劃刀口,“這樣,再稍微用點力。”
水面一點一點地趨于平靜。
這毫無作用的小技巧算是秦茗的知識盲區。
“我以為,要很大力氣才能控制住。”
起碼要是成摞的肌肉,比如像沈燁那樣。
“不,關鍵是要心靜,”司茜從她手里抽出水杯,喝個精光,模仿帕金森抽抽兩下,“否則,越緊張越抖。”
心靜。
也是,她從來沒聽過自己的心跳。
司茜炫技結束,安安分分地開始喝豆漿
“你們帶防曬霜了么?”秦茗問。
李穎點頭,轉身翻包:“帶了,我拿給你。”
包裝還沒拆封。
秦茗接過后看了一眼,敏銳地蹙眉:“不行,這個spf指數不夠,在沙漠里沒有防護作用的。”
李穎和司茜心虛對視:spf?我沒聽過。
司茜:。
“將就著用唄。“李穎收回視線,打哈哈。
秦茗不愿將就。
“我去買,到時幫你們帶兩支。”她招呼服務員過來點餐,順道問附近的商場地址。
身著民族裝扮的服務員表情憨厚:“咱們這地廣人稀的,只有小賣部,沒建商場。”
“沒事,麻煩你。”秦茗將點好的菜單還給他,往夾頁多放一張紙幣。
服務員樂嘻嘻地走了。
早餐很快上桌。
司茜吃炒面,李穎點了米粉。
秦茗入鄉隨俗,也叫了一客主食。
漠北沒有參天綠蔭,早七點的陽光澄澈得過分。
順著餐廳正門往外望,是機場的航站樓。
秦茗有了辦法。
她放下筷子:“我去機場里的專柜一趟,導演來了讓他等下我。”
司茜瞪大眼睛,瘋狂擺手:“不至于不至于,頂多曬黑點嘛,冬天就養回來了。況且進里頭還得要機票呢。”
秦茗迅速斟酌一遍這話,神態認真。
“你說得對,我要先買張機票。”
李穎自愧不如,打了個飽嗝兒:“看人家,皮膚白都是有道理的,不像我倆,跟男人似的,直接清水解決。”
——
秦茗的行動效率很高,打開出行軟件隨便選一個目的地,下單。
接著到值機臺換登機牌,再拿著“購物入場券”去品牌專柜找防曬霜。
“您要幾支?”柜姐的假睫毛像兩柄烏壓壓的刷子。
“有的都要了。”秦茗指了指樣品臺。
誰知道要多少天才能走出沙漠。
柜姐喜笑顏開地照辦,又送了好幾支小樣回饋她這位出手闊綽的客戶。
“再拿兩套乳液。”結賬的時候,秦茗又臨時加了些東西。
她拎著大袋東西回到酒店,遙遙地望見拱門下有人。
沈燁一個人站到外頭做什么。
秦茗沖他的方向抬下巴:“你不嫌熱?”
陽光可不止36攝氏度。
沈燁的聽覺出乎意料地靈敏。
又或是一直看著這邊。
他摘下遮陽帽,勾勾手指,戲謔:“聽李穎說,你買了張機票。”
這話像是沒說完。
秦茗哂:“你以為我飛走了?”
天空中,一架飛機呼嘯而過。
她沒太聽清沈燁說的話,便順道從購物袋里拿出支小樣,把話題糊弄過去:“送你的。”
沈燁接過看了看,握在手里。
回到酒店,秦茗把乳液防曬送給司茜和李穎,剩下的小樣送了幾位不修邊幅的男人。
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左右不過是些便宜物什。
“我還以為,你是送我的。“分完東西,沈燁不知何時站到她旁邊。
“我的確是送你的。“秦茗睨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是不是語文有問題,“走了,導演在催。”
等到出發時,龍博和朱舟的防曬還沒涂勻,整張臉白得像要去唱戲。
導演忍俊不禁,以咳嗽掩飾:“好了啊!你們今天的任務,是在天黑前抵達沙漠中的客棧,否則沒地方住就自己看著辦。”
秦茗瞥了眼手里的地圖。
光看公里數還好,不過半日車程。
李穎舉手:“交通工具是啥?”
后勤組牽來一群馬。
順帶著飛來一群蒼蠅,盤旋在空中。
陵縣的知了都沒這蒼蠅聲響大。
秦茗跟其中最黑的那匹四目相對。
高頭大馬打了個響嚏。
熱烘烘的臭氣。
她默默地站到李穎后面:“我不騎這個。”
“那你騎啥?”
沙丘脊上。
馬隊排列有序,扽蹄子向前,飛沙揚空。
最后一臺拖拉機,比駿馬矮下去兩個頭。
“風吹得好爽~~”
龍博揮著馬桿,放飛自我。
拖拉機里的人自然感受不到漠北的風是有多么暢快寂寥,發動機的雜聲太過掃興。
捱過半片天,秦茗瞧著前面太陽底下的人,勒令司機停車。
“幫我找一匹馬。”
等待坐騎的功夫,秦茗把遮陽帽的系帶扣到最緊。
彭濠即時發現她沒跟上,讓全隊停下等。
“抱歉。”秦茗習慣性地表達歉意。
“應該的,”彭濠擺手,“不能落下一個人,否則要被狼吃掉的。”
秦茗等來一匹白色的馬,看著挺眉清目秀。
沒想到跑起來倒是很狂野。
“沈燁!”她擔心失控,叫離她最近的援手。
驚慌失措的樣子在沈燁看來一定很難堪。
”你這都快讓它原地踏步了。“他果然嘲笑。
卻不知不覺地勒馬到她后面。
“沒事,你摔下來頂多斷條腿,我會負責把你送到救助站。”
秦茗無語:“呵,你知道救助站在哪么。”
“三點鐘方向,再走五十里。”
“?”
“我也來過這里,”沈燁吹了個口哨,“國家隊集訓的時候。”
秦茗沒顧得上聽他講話。
風吹得猛烈,她的帽子快掉了。
馬背的顛簸,被沙土模糊的風景,斷腿之后送去的救助站,亂糟糟地坨在耳畔。
她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被曬到。
然而這唯一的一個想法,卻是越來越難實現。
她僵硬地維持著別扭的姿勢,直到什么東西把帽子刮走。
“我看著都難受,你不難受?”沈燁揪著她的帽子繩打圈,“多曬曬太陽,補鈣。”
不可理喻。
秦茗啐一句,抬手擋住太陽。
沒過多久,意識到見效甚微,她悻悻放下手。
烈風刮向她的臉,再猛烈些都能直接鑿出條印來。
可是,她也得以看清漠北的太陽。
那不是太陽。
是萬丈孤煙,長河落日圓。
空曠壯麗,時間靜止。
地平線的交接處,還有第二個光點。
“衛星發射中心!”李穎在前頭大喊。
滾滾濃煙是無盡的力量,把火箭推向高空。
秦茗的瞳孔里映出這一切的所有風景,是無聲的默劇。
她的眼神里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頹唐靜默,像看到了人生的終點。
純粹的自然帶著無聲的魅力,把一切人為事物襯得渺小,把一切骯臟放大。
或許,她不應該留在充斥著鋼筋水泥的城市里,做著暗無天日的工作。
“那里,是我本該在的地方。”
秦茗也不知道她的這句感慨是對誰說的。
“嗯?”
很不幸,離她最近的又是沈燁。
兩匹馬并排停著,尾巴打圈,似乎也被載人飛船所震撼到。
秦茗看著沈燁。
他給面子的時候,似乎是個很好的聽眾。
可惜,她的故事太長了。
“算了,和你說你也不懂。”
白馬再次啟程,奔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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