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上，秦茗盡量不讓自己睡去，腦子里在想公事。

        等雨點砸到車窗，她才反應過來在神游。

        望了望腳上的裸色平底鞋，她緩緩開口：“師傅，麻煩到停車場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唯有今天她不穿高跟鞋。

        師傅大概也沒見過像她這樣矯情的上班族：“行啊，停車費十塊。”

        進入室內，地板上滿是雨具落下的水漬，秦茗連走路也得小心，免得去醫院看骨科。

        于意在電梯口十萬火急地堵她，捂著電話聽筒遞到她手里，努嘴表示：“jessica的追殺call已經來了，挨個排查，剛問完我�！�

        工作節奏快得讓秦茗緩不過勁，她接起。

        “秦茗秦總監，”未料是岑梨禾嚴肅的聲音，“昨晚宴會結束后，你在哪里？”

        “開會。”秦茗把計程車的□□放到前臺桌上，用鎮紙摁住。

        這個點，jessica與岑梨禾在一道并無奇怪，左右是與沈燁利益關系最緊密的兩個女人，聯手排查，一加一大于二。

        “地址呢？”岑梨禾冷不丁地再問。

        “莊園，”秦茗的語氣顯得稍不耐煩，“很奇怪么？場地還是我問kingjiu借的。”

        那頭沉默了一下，jessica的聲音冒出：“給我。誒，seimei啊，岑小姐剛好借我的手機打給你，沒多大事，就凌晨的時候，我收到一段sextape（性愛錄像），是關于，唉�！�

        秦茗食指輕敲臺邊，等她繼續往下說。

        “關于沈燁的�！眏essica終于啟齒。

        “我們打算走法律程序，”岑梨禾在一旁道，“it人員正在鎖定ip信息，馬上就會出結果。”

        秦茗換了拿手機的姿勢。

        “哦，和我有關系？”

        “蘇妙有收到勒索信息嗎？”jessica與她商量，“如果有，你與我都算一條船上的，索性一起告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開會開到整夜失蹤？我一直打你電話你都不接！尋思著十二點也不是你睡覺的時候，早想跟你商量。”

        秦茗無可奈何地慘笑，瞥了眼于意。

        于意以為jessica抓到了把柄，表情緊張。

        夜里十二點，她在做什么，于意其實是知道的。

        一想起那種身心煎熬的痛苦，她忍不住地劇烈咳嗽。

        “好了好了，‘jessica一聽便知緣由，“你喝點糖漿，然后再給我回電，掛了�！�

        于意本來也好奇秦茗怎么會消失，眼下也不問了。

        她素來忙，想必是易廷那里出了大事。

        等躲過jessica的問話，于意小心把一疊支票遞給她。

        秦茗接過，一張張地翻。

        匯款賬戶、紙面印花各色不一，唯獨相似的，是金額欄的天文數字。

        上面的字跡都是她熟悉的。

        她親愛的合作伙伴們。

        “還有現金部分，”于意又拿出一把鑰匙放進她的手帶，耳語，“都在倉庫里，裝滿了�！�

        秦茗也不知自己是該喜該悲。

        ”這是我賺的錢。“她喃喃道。

        “當然是你賺的錢，”于意忙活了一晚，也困得不行，“我打算回家補個覺�！�

        秦茗和于意站得極近，卻從未覺得距離有如此遙遠過。

        她不再糾結于賺錢的含義：“回去罷，今日放你假，我來收尾�！�

        于意點點頭，見她不進辦公室反倒在茶水間外的高腳桌停下，又不急著走了，“seimei，你怎么站著工作？”

        秦茗身子一僵：“我只是需要站著。”

        于意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這，這樣啊�！�

        “對，”秦茗佯裝有道理的樣子，沖她揮手，“快回去，叫許宴知道我差遣你，他不得找我問罪。”

        于意像是想起什么高興的事，連忙去摁電梯撤了。

        等到大廳里暫時地恢復沉寂，秦茗給手機充上電，開始看消息。

        她在外頭，所有員工都屏息凝神地盯電腦，鍵盤敲得啪啪響。

        整夜的消息，從凌晨到現在，無數個紅點。

        jessica祭出短信截圖問她怎么緊急公關拖延撕票時間，于意匯報說已經拿到幾家的錢，大人物云集的聊天群里隱晦地暗指等會有大料，看得她精神分裂。

        她安排得太好，即便自己缺席，所有要素都像緊密連接的齒輪，一旦按下開關，便會有條不紊地進行到底，甚至可以說萬無一失。

        正看著屏幕出神，蘇妙的助理忽然打電話進來：“秦總，妙妙從昨晚開始就一陣一陣地發熱，現在剛好點，能不能送她去醫院復查看看？”

        秦茗突然有些無語。

        都說現在好了，那還送醫院干什么，廢物。

        “沈燁買通你，給了你多少錢，嗯？”她的話半冷半柔，不等解釋，掛斷。

        外頭，雨淅淅瀝瀝地下，像是老天爺在同情她的遭遇。

        秦茗看了一眼時間。

        接近九個鐘，她的確沒有想到那藥的持久性猛烈如斯。

        還是在正常劑量的情況下。

        蘇妙，你是不是應該來謝謝我？她無厘頭地想。

        腦海里，畫面一幀一幀地回放。

        沒有旖旎，沒有曖昧。

        是暴虐強硬的征服，痛恨交加的主宰。

        沈燁那樣的做法，若是換一個情竇初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真會死在晚上。

        ——

        體育局訓練基地，400米跑道起點。

        棚外雨幕不歇。

        “哎呦，天都下雨了，還體測啥呀。”列隊里的一個土豆頭開始發牢騷。

        “想都別想啊！”主管教練敲著戒尺打斷他的白日夢，“解散準備，五分鐘后三千米！”

        “王哥，一共有幾個項目，說出來讓我死心。”

        王崢宇作為最年長的，不斷有人問他漫長到記不住的體測流程。

        “三千米，十五分鐘一千個雙搖，”他掰著手指頭數，“負重二十公斤單臂引體向上，倒立卷腹”

        有剛入隊的，光聽著已經腿軟：“宋晨，要不我也學你去頭撞墻吧，免了這一劫。“

        過了三秒。

        “啊，誰叫我？”宋晨如夢初醒。

        王崢宇揉了揉他的腦袋：“別裝傻了行不，你就磕破那點血，還不及蕓姐給你喝十全大補湯流的鼻血多。”

        教練一聽見他們這邊開始聚眾哄笑，趕鴨子似的過來抽人。

        “不是，教練，我真覺得不合理！”有人�；�頭，“世錦賽剛結束，后天全運會就要開始，中間安排個體測，人都要被榨干了！”

        “那你問問他，“教練朝棚外指，“比你多打六場，會不會被榨干。”

        雨中，沈燁漫步走來。

        身上的西裝泛皺，正是昨天離隊時的那件。

        眾人沒了話，偷偷看著他利落地把全身衣服脫掉，換上運動短褲，球鞋。

        價值連城的外套襯衣像破布一樣堆在墻角，他看都未看一眼，睨向教練：“不開始？”

        “還不是你有特權，讓全隊等五分鐘�！笨蛮i陰陽怪氣地在人群里道。

        “閉嘴，”教練吹哨子，“各就各位——”

        嘩啦嘩啦，起跑線上潮水一樣地鋪滿人。

        “跑！”

        年輕隊員作死，仗著能在后半程沖刺，邊嘮嗑邊跑。

        “你看，燁哥脖子前面怎么腫了？”

        “傻逼，那叫喉結，你也有�！�

        “但你看，真的有點腫�！�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行吧。”

        雨下了多久，他們測了多久。

        到最后，一群人爛泥樣地攤在場中央，活像晾曬的魚干。

        沈汶慢悠悠地背著手巡視。

        他賦閑，沒事便來隊里照看。

        年輕小伙子的幼稚程度，總歸與家里的六一沒差多少。

        “隊長救救我！”

        果然，滿地打滾的不在少數。

        沈汶嘆氣：“引體向上沒測的快去測，沈燁，童指導找你�！�

        唯一站著的男人活動活動筋骨。

        剛使力過的肌肉一簇一簇地鼓脹著，靜脈緩跳，汗液順著分明的肌線往下流。

        沈汶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吃多了月子餐剩飯而鼓起的小肚子。

        沈燁快速地沖涼，再套了件短袖，進辦公室門前沖沈汶打了個響指：“喂，幫我問教練拿一□□測成績，打印出來。”

        沈汶答應，掉頭去樓下。

        但說實話，他還挺想跟進去看戲的。

        辦公室內，童井已經陪著兩位貴客喝了三輪茶，急著把事情解決掉去上廁所，千盼萬盼等到沈燁進來，趕緊起身介紹：“過來坐，這個岑小姐和杰，杰西卡你都熟哈�！�

        沈燁瞥了一眼沙發上的兩人：“嗯�！�

        他甚至分不太清誰是誰，更懶得細看，左右差點意思。

        jessica的臉色稍微比岑梨禾好一點，笑笑緩和氣氛，等童井往下說。

        童井搓搓手組織語言：“額，沈燁，你有對象了，是天大的好事，但最好不要太高調，影響不太好�！�

        岑梨禾垮了臉，顯然不認同童井拖了一個小時才憋出來的說辭：“沈燁先生，根據經紀合約，如果您想發展戀情，是需要告知我以后才能進行的。”

        童井掐大腿：這人真會壞事！

        沈燁嗤了聲：“跟你報備？你算什么東西�！�

        岑梨禾受了大半天的氣，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照片摔在桌上：“麻煩你清醒一點，我知道，全體育局都沒人管得了你，可輿論影響呢？昨晚，你和蘇妙纏綿的時候被狗仔偷拍，我幫你處理了一晚上才穩住營銷號不發出去，jessica也是，和wintour總部開了五個小時的會才保住你的title，你居然這樣和我們說話？”

        男人盯著她看，看了半晌，攬過照片。

        照片是jessica印的，截了幾張錄像里的圖。

        jessica趁他端詳照片的功夫，暗自打量他。

        他很健壯，甚至可以說過分地健壯。

        就像她第一次完整地看到錄像時的震撼。

        盡管離得遠，拍得不清，可輪廓還是清楚的。

        他用最原始的姿勢壓制著女人嬌小的胴體，腰一直在挺，好久也不換，不會把她壓死么。

        老練如jessica也有點覺得害臊，拉岑梨禾坐下：“我們好好說話，都別激動。是這樣，輿論暫時不用擔心了，我們交了錢，對方也承諾把錄像刪掉，不留備份。”

        聞言，沈燁露出一絲惋惜的表情。

        刪了？

        他還覺得拍得不錯，該裱起來細細欣賞。

        jessica繼續說：“現在就是要和女方那邊攤開來商量一下彼此的態度，以及之后怎么辦�！�

        童井附和稱是。

        他也這么想，新聞那些，本來就是隨便弄弄得了，重要的是把沈燁的終身大事訂下來，也省得代璇操心。

        他催jessica趕緊打電話給那姑娘，萬一出了這檔子事，把人家嚇跑怎么辦？

        jessica給童井解釋行規：“蘇小姐是藝人，我們先聯系她的經紀人，好吧？”

        岑梨禾仍然在記掛錢的事：“我不管她什么態度，反正沈燁這邊是違約了，錢得他賠一半，蘇妙賠不賠另一半再商量�！�

        沈燁把照片翻面朝下，放在腿上，從余味里抬頭：“違反哪條？”

        岑梨禾背合同：“與有曝光度的女藝人發生”

        好了，他不想再往下聽。

        “我沒違約。”他聳肩。

        他睡的又不是有曝光度的女藝人。

        jessica趕緊讓岑梨禾別吵了：“咱們內部說說就行，那邊接了就統一口徑，否則多難看�！�

        她又聽了會手機，眼珠一轉：“接了接了。”

        “喂？”免提音里冒出女人的聲音，有點含糊不清。

        一上午的時光化為烏有，沈燁玩弄著照片的邊角直到相紙卷起，想著數個小時前的早上。

        她真冷血，總是背對著他，不過這不要緊，她的背也是好看的，脊髓的位置由于消瘦凹下去一條線，手指按著正合適，她就不會再動了。

        但穿了衣服就不太好抓，她掙脫他直接走了。

        jessica裝出公事公辦的語氣，把情況跟秦茗說了一遍。

        “蘇妙？額，”女人的反應似乎有些遲鈍，“她去醫院了，現在不在我旁邊。”

        童井在心里記了一筆，準備等會數落沈燁。

        人家都進醫院了，你還干坐著，媳婦要不要了？呆瓜。

        “那她父母的意思？”

        “她父母很少管她，”女人淡淡道，“全權交給我了�！�

        “哦，哦，”jessica訕訕，“seimei，你的意思是？”

        “我的什么意思？”女人像是喝了口茶。

        jessica氣得誹謗：秦茗，我這兒四個人看著，你腦子呢？

        面上不顯，好心再提醒一次：“蘇妙現在的階段，能夠把戀情公開嗎？或者說，你是否允許她和沈燁繼續發展？”

        岑梨禾對jessica的措辭倒是沒什么意見，之前也被小道消息打過幾次預防針，反而開始自省怎么不提早和沈燁溝通。

        電話那頭的短暫安靜像是世界末日。

        “我？”秦茗輕笑，“我當然是贊同他們在一起的，這么般配。”

        沈燁聽著她講，手指骨節銼銼。

        “但是蘇妙對他，好像有點不太滿意，說他總是不去哄她，上次連生日都忘了送禮物�！�

        秦茗有一項神奇的本事：把無須有的東西說成像真的。

        除了沈燁，剩下幾人都被唬住。

        jessica也算把意思聽懂七成：“seimei謝謝你啊，我們這邊再勸勸他，等下次有機會一塊吃個飯，好叻拜拜！”

        岑梨禾也不想做棒打鴛鴦的惡人，跟著妥協。

        童井沒聽出秦茗的聲音，心想還好經紀人寬宏大量，否則沈燁猴年馬月才能成家。

        而沈燁？

        “你干什么去？”童井頭一次用這樣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叫住他。

        沈燁用腳踢開門，翻個白眼回來。

        “哄人去啊。”

        ——

        巨象前臺。

        值班的姑娘去個了廁所，回來時看見訪客登記板上多了一行記錄。

        名字的位置寫得太隨意，她認不清。

        身份一欄寫了【打羽毛球的】，姑娘看了好幾遍才發現是打印的時候缺墨，標題“身份證”的最后一個字沒印上去，不怪人家寫錯了。

        但是最右邊的空格，她真的無法理解。

        【與受訪者關系：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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