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八顆紅
話音剛落,沈燁往前兩步,攀上豎著的鐵欄桿,用力一握。
咣當幾下,回音響得整層樓都在晃。
餓虎撲食的動靜也不過如此。
秦茗下意識后撤自保,視線卻很難從他身上離開。
一時間,倒分不清誰是被困在囚籠里的那個;要是沒有這道欄桿作屏障,也不知誰會栽在誰手里。
“報報告,”連有事進來通傳的哨兵都意識到氣氛微妙,磕巴一下,“長官,監控顯示您的母親正在去找您的路上,原因不詳。”
沈燁松手,恢復冷酷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站直。
“該不會是問我的事吧。”秦茗腦子比他轉得快,冷不丁來了一句。
越想越有可能。
高利貸的還款日期到了,債主聯系不上她,就打電話到代璇那兒去,代璇當然也聯系不上她,當然要親自來籬苑拿她示問。
秦茗忽然發覺情況已經糟糕到無法控制的程度,不自覺地蹙眉,唇也咬出了血。
“怎么?擔心媽上了門找不到你,順道敲門問問我,你去哪了?”窘迫慌張的表情被沈燁看了去,他毫不留情地往她的傷口上撒了把鹽。
秦茗大致算了算老小區和籬苑的方位,篤定道:“你從這里開車趕過去是來不及的,代璇會比你到的早。”
“你以為我開車去?”沈燁是素來慣不得她挑釁他的。
秦茗沒了話說,畢竟他要是真能把坦克開到街上,那必然是來得及。
可憐她心急如焚想對策,他卻不慌不忙地添堵。
“我連要說的話都想好了,你要不要聽聽?”沈燁靠著欄桿,背脊幾乎擋住大半片光源,沒等她同意就繼續往下講,興致盎然得很,“我就說你被我搞大了肚子,要等生下來才能見人,嗯?”
秦茗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肚子,一想到懷胎末月的可怕隆起,只覺得心驚膽戰。
雖然沒有可能,但意外的結果她承擔不起。
沈燁這是赤裸裸的威脅,知道她怕什么偏就要說什么。
可眼下她出不去,只有沈燁可以自由行動,到了代璇跟前,他能講得比這還要過分,直接讓她百口莫辯。
為了挽救殘局,便只剩下委曲求全一條路。
“你去倒也罷,我嘴笨,話也不會說,性子還不好,”秦茗湊得離他近些,愁得自怨自艾,呵氣如蘭,“我見識淺,做的又是小本生意,還得拜托你幫我遮掩。”
此言一出,連哨兵的表情都開始變得納悶。
沈燁咳了兩聲,伸手按上她的肩,看破不說破,先讓哨兵撤下去。
“嘴笨,見識淺?”等沒了外人,他才狎笑著開口,“你說誰?”
這女人通身的氣質本事,三歲小孩都不信她嘴笨見識淺。
偏秦茗還能面不改色地編下去,一個勁埋怨自己沒用:“是我,是我。所以才讓你去,幫我說幾句好話。”
“你懷了難道不是好話?本來就是親戚,親上加親,高興都來不及。”
哪門子的親上加親?秦茗險些被沈燁的歪理糊弄過去。
如果代璇真信了,估計得把整座城翻過來找她索命。
“你舍得讓我懷么?”沈燁的脾氣,秦茗早已摸得透徹,借機示弱,“忍得了十個月,你大約也不姓沈了,除非你真的要當禽獸哦。”
一番話,曖昧的詞曖昧,警告的詞也勾人。
“那當然是忍不了的,”沈燁聳肩,“不過三個月以上就可以同房了,開頭那兩個月可以當作不知道,兩邊一除,最多一個月。”
“你從哪里知道的這么多?”秦茗錯愕,驚訝他算得如此詳細,連一天也不愿意割讓。
吝嗇又貪婪,好像不能霸占她,他便活不下去似的。
“上網查的。”
“你可真閑。”
“我要不閑,能有空管你的破事?”沈燁說著便要走,“行了,我就這樣去跟媽講。”
沈燁說得很輕蔑,秦茗也相信他真的會照做。
那她的生活,她的名譽,又如何呢。
“不要以為你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得得到我了,就能夠隨便糟蹋,珍惜一點,畢竟能忍受你至今還沒死的女人,世界上應該只有我一個。”情急之下,秦茗依舊字字珠璣。
男人剛走出去幾步,又被他的話吸引住。
“我倒是相信你嘴笨了,你居然也會結巴?”他陡然起了興趣,“再說一次,光明正大什么?”
秦茗的臉色一下子慘淡起來。
潛意識里,她究竟默認了什么?
“不說?行,我幫你說。只不過我說的‘得到’,是比較下流的那種意思,“他的手穿過欄桿,直直抓上她血液最滾燙的地方,急不可耐地確認,“是不是說,我抓到你的心了?”
兩句話銜接起來,正如他一直渴望的:自下而上穿透她,捅到她的心里。
秦茗用緘默否認,用言辭提醒:“你抓的是胸。”
“哦,”沈燁換了個姿勢抓,托著沉甸甸的開始揉,“不都是一個地方么。”
“你還是快走吧,”秦茗是真著急,哪里有空跟他你儂我儂的,“記得給我留條活路。”
“不留。”沈燁拋下兩個字,態度分毫未改。
只怨他轉頭太快,沒看到秦茗瞬間冷下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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籬苑的迎賓臺從未如此混亂過。
“阿姨您冷靜一點,“禮儀小姐強提起笑,“我說了,您要上去可以的,但是訪客要登記身份證,請您出示一下證件,我再征求住戶的同意。”
“太麻煩了!”代璇嚷嚷,“我出門前你怎么不說要帶證件啊?現在叫我上哪里去找?”
禮儀小姐扶額:“我也不知道您要出門”
“代老師,”沈汶趕緊掛了電話跑回來救場,“阿蕓說您身份證找到了!就在家里吧臺上,她正打車送過來。”
“就一個住宅樓,還這么麻煩”代璇繼續自顧自地發牢騷。
沈汶好脾氣地陪著,一邊希望等會的場面別太糟糕。
天知道有多巧,他吃完晚飯出去散步,碰見代璇跟民警在家樓下吵架,說什么闖紅燈的事。沈汶聽著就嚇人,這年頭車開得多快啊,萬一代璇有個好歹,豈不是妥妥的新聞頭條?
他趕緊當和事佬去安撫民警,等圍觀的人都散了,代璇還在念叨要趕著來籬苑,沈汶拗不過,就當司機把人給送來,起碼免了一樁潛在交通事故。
宋知蕓把證件送到后,小兩口先埋頭合計。
“啥事兒啊?”
“我也不知道?”
“那你杵在這半小時,干了點啥?”
“算了,你還是別上去了,”沈汶隱隱擔憂,“我陪上去看看,大不了有沈燁在,總歸出不了岔子。”
要把代璇和宋知蕓的火力值湊一塊,他是真的招架不住。
“為什么不讓我上去?”宋知蕓問。
恰好外頭響起摩托車的爆破音,沈汶正好當沒聽見處理,總比越描越黑來得好。
上了頂層,只見代璇去敲沈燁家隔壁的門。
沒動靜。
代璇的怒氣再也壓不住,換了一邊敲:“沈燁!開門!”
沈汶無比煎熬地數了八秒,門終于開了。
幸好沈燁在家。
他正在洗漱,滿臉的水跡,嘴里還含著牙刷,怪不得開門晚了些。
沈汶還來不及問他咋這么早就準備休息了,代璇就先開始罵:“你看見隔壁屋那人沒有?”
“沒啊。”沈燁含糊一句,走到水盆邊漱口。
“沒良心的敗家子!”代璇氣得把手機都摔地上了,“你兩個倒是替我評評理,見過有哪家的女孩子,偷偷用家長的名字借高利貸,有嗎,啊?!”
沈汶生怕代璇氣背過去,趕緊回答:“沒有沒有。”
“哪里沒有?”代璇的聲調比天花板還高,“我女兒不就是嗎!今兒個,人家催債的電話打到我這兒來了我才知道!要是沒有,她打算瞞到什么時候?把我送進牢里才肯罷休是吧!”
沈汶聽糊涂了:“老師你是不是弄錯了,秦茗不是很乖巧的么”
“乖巧?你哪年哪月記得她乖巧?“代璇翻白眼,”你看她十幾歲的樣子當然乖巧了!現在變得跟白骨精似的,那么大一筆錢,她不跟我商量就借了?“
“是因為跟你商量,肯定就借不到了。”沈燁忽然來了句。
“你別說風涼話。”沈汶小聲提醒。
可是代璇已經聽見了:“好家伙,你也皮癢是吧?你說,她人呢?你們兩個當鄰居,總該聽見點動靜!”
沈燁輕呵一聲,還沒說什么,門鈴又響了。
“你約了朋友?”沈汶耳朵靈。
沈燁思索過后,直接去開門。
盡管代璇正在氣頭上,也伸長脖子想看看是誰。
不認識。
“你好沈先生,冒昧打擾,”門外的男士舉止禮貌,“我是賀敬堯,不知是否方便說話?”
“嗯。”
“是這樣,seimei秦茗小姐是您鄰居,我是她的故交,近日聯系不上她,實在無法,只得上門來找,實在抱歉。”
沈燁微瞇眼:“進來說。”
把賀敬堯迎進門,代璇也不好再直抒怒氣,跟沈汶在客廳東邊發牢騷,與沈燁所站的西側距離甚遠。
“不知道你的家人在,著實抱歉。”賀敬堯朝那邊十五度鞠躬示意。
沈燁忒煩這些禮數,語氣也跟著變差:“你找秦茗干什么?”
“公事,前日的會上有一份規章需要她講演,秘書忽然說聯系不上她,我想或許她或許是臨時出差,可沒想到電話一直接不通。“賀敬堯解釋。
“找不到人,你報警就是,”沈燁吊兒郎當,作勢掏出手機,“沒報的話我幫你報。”
“且慢,”賀敬堯連忙阻止,猶豫后接著道,“沈先生,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
沈燁覺得這話陰陽怪氣的。
我和你又不認識,當然見外。
“怎么講?”他把手機屏幕反復摁亮摁滅,煩躁異常。
“您是否記得去年十月在海島度假區打過一場球?當時我沒能認出你,后來好些天才記起。”
“哦,這個啊,”沈燁乏味道,“沒事。”
賀敬堯接著說:“巧的是,今年我也在一處度假村聽到過您的名號,不過沒見到您本尊。”
“哪里?”沈燁問著,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措溫高原,藍石湖。”
男人之間的氣氛很難掩飾,連沈汶在遠處都覺得不對,努嘴問怎么回事。
賀敬堯背對著那邊沒瞧見,沈燁給眼色讓他安分點。
“沈先生,你知道seimei是女子,又是極重名譽的個性,”賀敬堯見沈燁分心,便把一早準備的話和盤托出,”那日在索道站旁的居酒屋,我聽見有客人談論你與她之間的私事,我想這影響不太好。”
此事在賀敬堯心里藏了許久,埋到今日才說出口。
畢竟像“搞到一塊”這樣的措辭,實在不方便直接復述給異性。
“你說朱舟和龍博?”沈燁不避嫌,直接點名,“下回見面我撕了他們的嘴。”
賀敬堯心思縝密,一下便聽出端倪。
他都沒提說的什么私事,沈燁就如此著急表態,無疑證明說的是真的。
“沈燁先生,恕我直言,”賀敬堯看向比他高一頭的男人,“seimei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時至今日,沈燁也發現秦茗身邊的人都不是善茬。
尤其是這個賀敬堯。
心機重,講話繞來繞去,不安好心。
幸好他不忌憚,且早有對策。
然而還沒發作,門又被敲響了。
這一次響得急促,急促到他立刻走過去要讓這煩人的聲音消失。
“沈燁,你好,我是秦總的藝人的助理。”
門外是個魁梧的漢子,可比起他仍舊是氣勢不足。
說話倒是穿針般的仔細。
“這么熱鬧啊”代璇遠遠地來了一句。
“我是阿嘉,”那漢子給他遞名片,“您肯定認識易老師,易老師他現在在美國巡演,有好幾天聯系不上秦總,派我趕緊回來看看。”
沈燁聞到他身上疲于奔命的勞累味:“你從美國飛回來?”
“對,連夜,搭最近一班飛機,”阿嘉喘了兩口氣,似乎是爬樓梯上來的,“若非易老師實在走不開,他該直接來的,唉,要真這樣,秦總又該數落他。”
數落,在沈燁聽來等于打情罵俏。
他沒打算讓阿嘉進來,準備直接把人打發走,但沈汶以為是他的朋友,連忙道:“別站著,快來坐著說。”
沈燁就差給沈汶一拳解恨。
再大的屋子,站了四個男人也顯得擁擠。
倒不是面積問題,而是氣場不和。
沈汶借口洗水果,路過沈燁邊上挖苦:“你這是叫了冤家來打群架么。”
“滾。”
“早知道我該把老宋也叫上來,給咱們壯壯膽,”沈汶偷瞄情況,“再來一個,我可保不準打得過啊。”
沈燁踹了一腳讓他少說兩句。
賀敬堯沒等到回答,還在旁邊看著。
“我跟秦茗不熟。”沈燁祭出第一步棋。
“啊?”阿嘉叫了聲,“你不是秦總的哥哥嗎?”
“哥哥?”賀敬堯的背頭亂了一絲,“哪門的哥哥?”
阿嘉跺腳,急得連稱呼也不管了:“易廷說的啊,他說有次晚宴和沈燁坐一塊,沈燁說他是秦總的哥哥才幫忙挑了豬肉做主菜。秦總失蹤了,易老師也不認識她別的親人,就讓我回來找沈燁啊,是吧,沈燁?”
等不及聽回答,賀敬堯的臉色已經變了:“你既然是seimei的哥哥,怎么能跟,跟她”
料想還有外人,“茍合”二字終究說不出口。
“這有悖禮法!”賀敬堯痛心疾首捶桌道。
阿嘉在圈子里混了數年,哪里還能聽不懂:“秦總,怎,怎么會啊…她是不是有什么隱情,想不開才這樣?”
沈燁越聽越暴躁。
他真要把秦茗拎過來擱這站著,讓她好好理理爛攤子。
“你們在討論什么,這樣激動?”連代璇都好奇地朝這邊圍過來。
中間一道沒關的門,外頭此時此刻又站了個男人。
“許宴導演?”阿嘉先喊。
沈燁氣得怒火中燒。
秦茗是有個專門裝男人的麻袋么?到底從哪冒出這么多風流事的?
“好多人啊,”許宴矜持地打照面,在玄關轉悠了一圈,不急不慢地開口,“我想,各位都是關心seimei去哪的?可別誤會我,我是來幫我家寶貝兔子問的,她動了胎氣,不方便出門。”
沈燁聽什么話都煩,怒喝道,“夠了!我前個早上聽見她拖著行李箱出去,說是去見客戶,行了吧?至于你們說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事,等逮到她了自個問去!”
說著,就把不相干的人全轟出門。
/
客廳再次安靜下來。
“你早說不就行了?”代璇打哈欠,“憋著圖什么勁?”
“就是就是,”為了消停,沈汶幫腔,“該還的錢我幫秦妹妹先墊上,都是一家人,應該的,等找到她再說后面的事。代老師您要不先去休息?很晚了,別累壞身子。”
代璇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還是沈汶你懂事…我方才跟你說的事兒啊,你幫我記著,過年以前,我得讓那敗家子嫁出去,過過安生日子,有什么好折騰的”
邊說邊走到房間里頭躺著了。
“你也別怪代老師這樣大動干戈,”沈汶識趣,閉口不提剛才那一幫男人,“她就是愛女心切。很早以前了,你沒來隊里的那年,代老師頭一回給我們看秦妹妹的照片,好看得很。聽她的故事多了,他也來過基地,看我們打球。我們都叫她‘長公主’,你也知道,代老師在教練組那地位,可不就跟太后一樣?阿蕓還吃醋呢,以為長公主的稱呼該是她的。但可惜咱們這種,頂天了都只能算是半道出家,她呢,是代老師正兒八經的女兒。”
沈燁撐肘坐到桌臺上:“我跟她的事,你們誰都別管。”
“我知道你有主意,”沈汶嘆,“可千萬小心些,人家是姑娘,由不得你胡亂折騰的。幸好代老師剛才沒聽見的那些,可總有一日你也得跟她坦白,瞞不了一輩子。”
“嗯。”沈燁與他撞肩,算是消了脾氣,肯好好說話。
”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怎么攀上的她?”沈汶實在納悶,“她愿意來隊里的那幾年,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
沈燁吐一口氣。
也是,他要是早些年入隊,幾歲能合法結婚他就能幾歲把她娶回家,何必等到現在。
對于這一點他有充足的信心,但凡秦茗來,他定保她不會再去看其他男人一眼。
他們的關系就像一層窗戶紙的兩邊,本來有太多個機會可以相遇。
盡管已經錯過了一萬次機會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然后用最糟糕的方式交匯生命。
但沒關系,這一次,他會抓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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