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茗對時間的概念完全取決于工作的混沌程度。

        毫無疑問，她最近兩年過得雞飛狗跳，根本不會記得什么理事長的生辰。

        勉強思考幾秒后倒是有了印象，兩年前她去港城參加過理事長七十大壽的晚宴，之后跟賀敬堯的朋友去了某個南洋小島。

        再之后，就在島上遇見了沈燁。

        原來這兩年確實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哪種心態，生硬地點了點頭：“好。”

        “我會讓金姍把行程發給你，”賀敬堯終于表現出幾分欣喜，“seimei，我很期待這次旅行。“

        都是撐場面的客套話，秦茗客套微笑：“我也是。“

        啟程去港城以前，行李倒是沒什么需要準備的，她交接一下工作就好。

        按照慣例，她會寫一份交接文檔給朱迪和于意，但或許是太久沒有出差了，她按了半個晚上的鍵盤，什么也沒梳理出來。

        手頭的項目一梳理，才發現各種事情攪和在一塊，易廷巡演結束以后的工作還沒安排，選秀節目的后續活動也沒安排，顧婕的劇本還沒挑，葉菁菁的公主病還沒治好，至于什么乒乓球隊的公關，十天半月糊弄一次就行。

        臨行前，朱迪都發消息來催她，角色互換，秦茗深諳自己這個上司做得有多不稱職。

        回想起沈燁忽悠她的歪理，她編輯了一句極富禪意的話發給朱迪。

        “反正大家都活不明白，那就稀里糊涂地過吧。”

        在機場托運行李后登上飛機，賀敬堯依舊沒趕上航班，說是會議延遲，改簽去了下一班。

        這一年，秦茗沒有選擇改簽等他。

        她需要一點自己的休息的時間，安心享受空乘的服務，就著頭等艙的躺平座椅好好睡一覺，也許她真的到了該偷懶的年紀，不再像從前那樣殫精竭慮在飛機上也能專心工作。

        飛了無數次的航班，終于讓她感受到了一回滯空感，她在很高的位置，也終于看清了地面上的那些瑣碎事。

        她的工作已經腐爛了。

        或者說，整個公司已經被她影響得開始腐爛了。

        再或者說，娛樂圈已經腐爛了。

        她不需要真正花心思去發掘什么驚天動地的前沿趨勢，只要肯花錢，下三濫的制作水準也能被吹成高精尖。

        最明顯的就是她在幫oona鋪墊工作的時候，很多合作方都根本沒聽說過這個外籍模特的名字，但在她遞上不菲的禮金之后，一切都變得順遂起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秦茗很早就知道。

        只不過在以前，她自己就是鬼；

        現在，她成了披著人皮的鬼。

        未來的某一天，一切幻象都會崩塌。

        覆巢之下，她亦如是。

        港城的夜晚依舊染著紙醉金迷的繁華，航班起降密集，點一杯咖啡坐著欣賞夜色的功夫，賀敬堯便趕來找她，隨后兩人一起搭車離開機場。

        “抱歉，會議實在結束不了，去機場的路上遲了。“賀敬堯跟她道歉。

        “這有什么，“秦茗搖頭，”正常的事。“

        “其實你方便的話也可以在國內的機場等我。”他委婉提起她的決定。

        “落地以后等也一樣，統共是一樣的時間。“她解釋。

        但這話說完她自己也不信。

        真的一樣嗎？

        不一樣的。

        “seimei……“他忽然喊她。

        “嗯？“

        “沒事，我只是想念一聲你的名字。“

        車內重新陷入寂靜，誰也沒有說話。

        秦茗這一次來港城，并未下榻在哪家奢華酒店，而是賀家莊園。

        說實話，她第一次聽賀敬堯說起，真的以為是哪家奢華酒店。

        ”最近港城治安不善，我希望你安全些的好。“賀敬堯這樣解釋道。

        她很少看社會類的新聞，深信不疑。

        主要是隨便，于她而言，住在哪里都一樣。

        賀家莊園絕對是港城最氣派最復古的建筑之一，在夜晚蒞臨，難免有些瘆人。

        秦茗被安排著住進一間臥室，前后幫她拿東西的傭人絡繹不絕，她幾乎都認不清面孔。

        傭人多似乎是好事，一切都會被安排得緊緊有條。

        “seimei，希望你會喜歡這里，“賀敬堯過來和她道晚安，”明天有空來我帶你逛一圈。“

        秦茗沒有拜金的虛榮欲，但是在一間漂亮的屋子里心情也不錯。

        她希望如是。

        臨睡前，她檢查一遍手機里的信息。

        沈燁居然破天荒地沒給她發消息，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沒有消息也好，她希望自己能睡個好覺。

        房間內床品的質量比她預計的還要好很多，輾轉幾下，入眠還算順利。

        拉窗簾了嗎？陷入沉睡以前，秦茗閉著眼睛，忽然響起一個問題。

        她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甚至為了睡一個覺，腦袋里就要考慮好多東西。

        算了，睡吧。

        但是事情總會以她意料之外的方式打擊她。

        大概清晨八點半左右，床頭的內線電話就響了。

        她幾乎要被鈴聲嚇出心臟病，想都沒想就掛了，再把電話線拔掉。

        排除萬難之后，她剛倒回床上沒多久，又透過一層厚厚的絲被聽見敲門聲。

        簡直是傷天害理，忍無可忍。

        秦茗深吸好幾口氣，連拖鞋都不想穿，直接下床過去開門。

        門外是賀家傭人，得體不出差錯的傭人。

        “秦小姐早，早餐快要開始了，老爺太太還有kingjiu少爺都在等您。”

        對于正常人來講，九點差不多是吃早餐的時間。

        但對于秦茗來講，假期的她都很少在九點以前睡覺，通宵熬夜，再在白天補覺乃是常事。

        聽完傭人邀請的她幾乎頭疼欲裂，用了這輩子的修養忍下發脾氣的沖動，告誡自己要入鄉隨俗，做客人的不能舉止太過分。

        終于收拾好以后下樓，秦茗一眼就瞧見餐桌上不止三個人。

        賀家是毋庸置疑的大家族，早餐就像早會，按時點到，從不缺人。

        賀敬堯站起來迎接她，主動將她介紹給在座所有人。

        尤其是他的父母。

        “你好。”賀父對她的態度尚可，唯一的冷淡多半是因為她遲到的緣故。

        “秦小姐很靚。“賀母的態度則更熱情一點。

        秦茗好聲好氣地打招呼，但在坐下以后看到一桌的豐盛早餐，卻有了反嘔的沖動。

        港城的早餐略有幾份葷腥，她本來就沒睡醒，一聞到味道更想吐。

        她的生活稱得上精致，但不是大家族的這種精致。

        她能接受的葷腥，是在她沒有睡醒的時候，沈燁偷偷摸摸爬起來去外面晨跑，然后順路帶著生煎回來，醬醋都準備好的那種，即便聞起來油膩，她也可以“勉強”吃下去。

        之所以表現得“勉強”，是因為不希望沈燁驕傲，得了便宜還賣乖。

        呵，她居然有點想沈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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