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魔后的悲哀

        與此同時，位于魔宮西北角的冷宮之中，君成空的本體正盤膝定坐在半面斷墻之上。

        冷宮本是荒僻之地，斷壁殘垣比比皆是，枯木荒草隨處可見。加上夜間霧靄遮擋視線，使得此地更顯荒頹。

        周圍沒有魔衛巡邏，宮女更加不會靠近，所以格外幽靜。他在這里已經坐了一柱香的時間都未被人打攪。

        “很好，我留下的殘像已經穩住小風。待他察覺異樣，就看寒鴉能否利用我布置的陣法困住他了，這也是我對寒鴉的考驗。”君成空分心他顧，細細感應著殘像傳回來的情報。

        不過很快他就沒心情再管別的了，因為世界壁壘的裂縫終于出現了……

        上一世就是在這附近，帝葬生強行拘住月亮，想要獨吞月之精華“帝流漿”，結果加劇了地底魔氣對界壁的腐蝕，產生了一個很小的空間漏洞。天域的妖族就像鯊魚嗅到血腥味一樣蜂擁而至，差點讓那位未來的大荒第一戰力直接殞落在這里。

        這一世雖然因為歷史被他改動，導致帝葬生沒能出現，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棄——沒了帝葬生，他還有另外一個人可以利用。

        “哦？終于來了。”

        君成空察覺到周圍妖氣大盛，微笑著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一道皓白如雪的身影，頭帶冰晶花冠，眉目可堪入畫，一顰一笑傾國傾城。

        魔后，銀霄花主！

        “你不就是在等我么。”銀霄待人親善，對待這個敢于當眾挑釁自己的晚輩并無芥蒂，反而與他平等相稱。

        整座荒園都因為他的到來而蓬蓽生輝。他每踩過一個地方便會留下冰晶組成的腳印，前一個腳印又在下一個腳印出現的剎那間迅速消融。

        花主走得并不快，步態極為優雅。光看容顏和身材很難猜到他已是是三個孩子的娘親了。

        君成空站起身，等到對方走至近畔才開口：“岳母大人認賊作夫，堪比先賢臥薪嘗膽。倒讓我想起一句話來——質若松雪偏染塵，身如柳絮性更堅。”

        品質如同松葉上的白雪一樣高潔，偏偏沾染塵埃；身姿如同早春柳絮一樣柔弱，心性越顯堅毅。

        他本是天之驕子，身為龍靈魔尊與花界始祖的掌上明珠，幼時卻為天域入|侵大荒的戰略布局而獻身，不幸落入魔爪，慘遭蹂|躪。

        生下雙生魔子之后，他又在戰火中輾轉于各大戰圈，夾在父親與丈夫中間左右為難。在那樣的情況下保住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最終被雙親舍棄在了大荒……

        簡直就是王者開局換了個慘淡收場。說來說去都是龍靈魔尊的錯，銀霄花主完全是權力斗爭下的犧牲品。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銀霄淺淺一笑，眉目溫柔似水，仿佛過去的那些傷害已經不復存在。

        君成空低聲道歉，發自肺腑地感嘆道：“圣君的品質千年不改，晚輩實在佩服。我之前只把您當成一個困守于內院的平凡人夫，實在慚愧。如果沒有您在兩域之間斡旋，凡間早就淪為一片焦土，天域也必定死傷過半。”

        銀霄看向他，搖頭道：“我并沒有那么偉大，也并不想回味那些陳年往事。都過去了……”

        “不，還沒有過去。”

        “此話何意？”

        “龍靈魔尊依舊懷有饕餮之心，他遲早會再次攻打大荒，而您的三個兒子到那時又該何去何從？”

        “……他們長大了，我又能操心到幾時。”銀霄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身為人母的慈愛和憂慮。

        三個孩子是他的心頭肉，傷了哪一個都會叫他疼碎心肝。魔皇欺|辱他本人還可容忍，可那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他的風兒隨便指婚給別人！

        如今木已成舟，風兒已經嫁為人夫。

        銀霄深深地打量著眼前的小鳳凰，心有不甘地警|告他：“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請你不要傷害風兒。他若出事，本君必定與你不死不休。”

        “岳母放心，我已認定陸郁風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你……”銀霄詫異不已。

        這小子說得那般真摯，居然連他都找不到破綻。可這人和風兒剛剛成親三個多月，聽說素有齟齬，怎么就生死相許了呢？

        君成空知道自己在岳母和小風的眼里信譽度尚且墊底，但是不急，日久見人心嘛。他為了陸郁風連穿越司都敢硬剛，重生一次更加不會放開媳婦兒了。

        他將私事暫且放到一邊，轉而說回正事。

        “我聽說花妖一族最能領悟自然神通，今夜乃是六十年一遇的庚申夜，還請岳母為我采摘一些帝流漿吧。”小鳳凰有求于人，當然也想到了回報之法，“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真正的陸演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段話。”

        銀霄花主身形一震，平靜的臉上終于多了一絲明顯的情緒：“你果然見過我夫？！”

        他不認魔皇為夫君，只認陸演。

        君成空上輩子聽到過他倆的一些舊事，知道當年與銀霄相知相許的一直都是魔皇創造出來的“凡人陸演”。可惜陸演是魔國圣子，后來為了妻兒反抗魔皇，被逼入絕境，最后自愿被兮夷吞食……

        ——陸演的身體被魔皇奪舍，也就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位魔皇陛下。而他的魂魄卻被兮夷吸納，不復存在。

        那般下場，比死更慘。

        銀霄花主不愿相信陸演真的死了，所以一直都在等他回來。這應該也是他不愿離開魔國的原因之一。

        作為兒婿，同時也作為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君成空不得不勸諫自己的岳母：“魔皇只是想利用你去牽制龍尊，他絕不會善待你和孩子。何必留戀那具軀|殼呢，還不如原諒兮夷……抱歉，小婿逾越了。”

        在他看來，兮夷身為半神之體，價值自然高于魔皇。雖然兩者都是岳母的殺夫仇人……

        銀霄閉上雙眼搖搖頭，明顯不想談及此事。他已經執著了四百多年，在這一千五百個日夜里不斷質問自己，這樣做是否值得？

        可是如果不留在魔國，他就連那具軀殼都看不到了。他已經失去了摯愛，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接受那個事實而不發瘋。

        最后，銀霄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只將目光落在眼前，“花妖一族確實有辦法采集帝流漿，這法子是我爹爹自創的。時間不多了，趕緊開始吧。”

        君成空退開一段距離：“好，我來為您護法。請您放心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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