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就在群臣議論紛紛，而那位三朝元老公然出聲反對時。
這一刻，大殿中，高熲面色平靜，沒有任何動作，高狄見此也是無奈，邁步走出，佯裝平靜的說道，“啟奏陛下，微臣，不同意！”
奉天殿上。
宇文家族和高家的首次正面交鋒，漸漸拉來帷幕。
午依公，一個熬死北周兩代帝王的老家伙，三朝元老，宇文家族幕僚，礙于宇文家族，隋文帝楊堅被迫封了個世襲罔替的萬戶侯，現(xiàn)在在朝中貴族中的影響力極大。
可以說，午依公就是大隋貴族的顯赫代表。
大隋的貴族，大多是魏晉南北朝各國的皇室或軍閥，是一群非常奇特的存在，平日里斗得你死我活，但是，若有出身低微之人冒頭，威脅到貴族們的利益，那么，大隋朝所有的貴族就會立刻調(diào)轉(zhuǎn)矛頭，一致對外。
可惜，高家高熲老爺子的父親是前朝上柱國高賓，論起貴族勢力，高家不弱于任何門閥，至于高熲老爺子，一個人就是軍閥世家！
高狄，高熲老爺子唯一的嫡子，自然不會向貴族門閥低頭！
但右屯衛(wèi)大將軍之位，總共就兩個，一個蘿卜一個坑，自從朝中貶李姓官員后，好不容易薅下了一個，這個位置，便有無數(shù)人在盯著。
若是今日，封王之人是宇文家族的嫡子宇文成都，或是二子宇文承基，也不會引起朝中群臣反對。
原因很簡單，宇文家族出身尊貴，又有晉王殿下?lián)窝灰皇抢鎳?yán)重沖突，沒人會多說什么。
“陛下！”
眾人矚目。
朝堂上，高狄走出，直接拒絕了午依公的提議。
“臣，不同意。”
高狄拱手躬身，神態(tài)恭敬道，“南陳戰(zhàn)事剛了，臣，豈能因為父親的威望，平白無故得了封賞，而且，比起滅陳一戰(zhàn)中那些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那些將士才是真正應(yīng)該受封之人，臣在此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一語落，左右兩邊，百官再次對視一眼，心中贊嘆不已。
午依公雖厲害，這高熲老爺子的嫡子高狄也不遑多讓啊。
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將危機化解，還能博得軍中將士們的好感。
一直未有出聲的裴矩望著鎮(zhèn)定自若的高狄，眸子滿是贊賞，看來高老爺子教得不錯啊！
龍椅上，隋文帝楊堅聽過高狄之言，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高狄大人高風(fēng)亮節(jié)，朕心甚慰，軍中將士的加封，高大人不必?fù)?dān)心，但凡有功的將士，朕都會按照大隋律例一一賞賜，至于高大人你，既然你暫時不想封賞，朕也不勉強，不過，我大商正值用人之際，那朕便將禁衛(wèi)軍的兵權(quán)交于你，希望高大人能體現(xiàn)禁衛(wèi)軍的軍威，拱衛(wèi)皇宮的宮防。”
話聲落，奉天殿內(nèi)，滿朝文武心神皆震。
將禁衛(wèi)軍的兵權(quán)交給高狄？
這不相當(dāng)于讓高狄無將軍之位，行將軍之權(quán)嗎？
“陛下不可！”
果然，隋文帝方才說完，朝臣中，反對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
尤其是午依公，反對的更是激烈。
“陛下，高大人在地方只是個七品的地方官，未有將軍之位，掌握禁衛(wèi)軍的兵權(quán)，可是我大隋立朝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如此賞賜，有違大隋律例啊！”
“陛下，午依公所言有理，大隋律例不可破，否則，怎能服眾。”
“陛下，還請收回成命。”
“陛下……”
朝堂上，數(shù)位臣子走出，你一言我一語，言辭激烈，反對高狄掌握禁衛(wèi)軍的兵權(quán)。
雖然禁衛(wèi)軍的兵權(quán)不如其他軍的兵權(quán)實用，不過，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禁衛(wèi)軍的建制級別極高，這才是最讓人眼紅的東西。
大隋朝，每一支軍隊都有嚴(yán)格的人數(shù)規(guī)定，軍費、兵甲，也都是按照這些規(guī)定嚴(yán)格發(fā)放的。
兩萬大軍的建制，誰能不眼紅。
龍椅前，隋文帝注視著下方眾臣面紅耳赤的樣子，也不著急，就這樣安靜地看著。
許久。
大殿內(nèi)，眾臣的反對聲漸漸停下，目光皆看向大殿上的隋文帝楊堅。
“說完了？”
“建朝三年，高熲大人任左領(lǐng)軍大將軍，高狄大人任千夫長，率軍與諸將分道擊突厥，那一次，戰(zhàn)報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寫著，千夫長高狄攜七百騎殺北上，斬殺五千突厥鐵騎。”
隋文帝淡淡道，“現(xiàn)在，你們中哪一個人若能帶七百騎兵北上，斬殺五千突厥鐵騎，禁衛(wèi)軍的兵權(quán)，朕也可以給你們。”
“這……”
朝堂上，出言反對的臣子們聽到隋文帝之言，臉色皆變得十分難看。
“還有人反對嗎，若沒有，此事就這么定了。”
龍椅前，商皇說了一句，目光看向下方的布衣侯，平靜道，“高大人，禁衛(wèi)軍就交給你，莫要辜負(fù)朕對你的期望。”
“微臣，必當(dāng)盡心竭力，以報君恩！”大殿中，高狄恭敬行禮，應(yīng)道。
眾臣前，午依公神色變了又變，只是，此時此刻，已然無力回天。
龍椅上，隋文帝看著下方眾臣的臉色，不言不語。
突然，宇文化及站出身來，躬身說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依據(jù)大隋律例，高狄大人，沒有相應(yīng)的官職，不可授予軍權(quán)！”
群臣見宇文化及說出他們的心里話，一時間如同有了主心骨一樣，紛紛出列反對。
以午依公為首，十幾名臣子相繼走出，開始抨擊高狄乃至高熲，一時間，激烈的反對聲絡(luò)繹不絕。
朝堂上，其余臣子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著急表態(tài)，安靜地看戲。
眾臣前，裴矩看著狗急跳墻的午依公等人，面露嘲諷之色，卻也沒有說什么。
大殿中間，高熲眼觀鼻鼻觀心，就當(dāng)沒聽到。
龍椅上，隋文帝注視著下方十幾名臣子，臉色越來越陰沉。
這午依公，可真是門生眾多！
見反對聲愈發(fā)激烈，隋文帝楊堅朝其中一個文臣使了個眼色。
那人見狀，立刻上前，遞過一份奏折，朗聲說道:“陛下，這是高狄大人這十二年來的政績，無論是隨軍征戰(zhàn)，還是安撫流民，皆有功績在身，可謂是文成武就，臣認(rèn)為，以高狄大人的能力和資歷，足以勝任京牧一職。”
龍椅旁，內(nèi)侍見狀，立刻上前，接過奏折，然后轉(zhuǎn)身走回，交給了眼前的陛下。
楊堅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隨后說道:“確實不錯，可以破格提拔為京牧！”
原來楊堅早就知道群臣不會那么容易讓高家升遷，右屯衛(wèi)大將軍是假，京牧才是真，相比于右屯衛(wèi)大將軍，京牧一職乃正四品官位，比之右屯衛(wèi)大將軍稍差一籌，但也掌有實權(quán)。
十幾名臣子前，午依公公強忍怒意，道，“朝廷提拔臣子，都有嚴(yán)格的流程，怎能說破格就破格！”
“為何不能破格？”
大殿中間，晉王殿下楊廣轉(zhuǎn)身，此時他再看不透父皇的想法，就真是個傻子了，眼見太子楊勇還一副吃瓜吃得正盡興的樣子，楊廣冷笑一聲，看向一旁的午依公，淡淡道，“本王當(dāng)初封帥時，不就是破格，怎么不見午依公出言反對？”
午依公聞言，臉色沉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楊廣則乘著轉(zhuǎn)身逃過隋文帝楊堅的視線時，朝宇文化及微妙的搖了搖頭。
奉天殿。
晉王殿下楊廣表態(tài)之后，一句話將宇文化及和滿朝文武的退路全都堵死。
莫說滿朝文武，就連宇文化及都感覺到心驚肉跳，一頭冷汗。
太狠了，若非知道自己和晉王殿下是一伙的，宇文化及可能真要和他懟上兩句！
如何掛帥的，你真得沒點逼數(shù)嗎，此事也敢自己往外提！
這時，群臣中間，后知后覺的太子楊勇走出，朝著大殿上的隋文帝恭敬一禮，道，“父皇，二弟之言，雖然有些激進，但是，卻是事實，二弟當(dāng)初能夠破例掛帥，為何高大人就不能破格升任京牧一職，高大人的政績，臣也有所耳聞，絕對夠資格升任京牧！”
隋文帝的臉色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看來關(guān)了他一些日子，確實聰慧了不少，而晉王殿下只是嘲諷望著楊勇，兩人相笑示意。
兩位皇子相繼表態(tài)，朝堂上，眾文臣面面想去，臉上皆有了猶豫了之色。
方才還搖擺不定，有反對之意的臣子立刻選擇繼續(xù)沉默，不再蹚渾水。
“陛下！”
大殿內(nèi)，場面僵持之時，眾臣前，裴矩走出，平靜道，“既然高狄大人政績和能力都足以勝任京牧一職，臣提議，便給高狄大人一個機會，這樣，也能讓天下讀書人看到朝廷用人唯賢的決心。”
見晉王殿下出聲，裴矩再也沒有顧慮，出列發(fā)聲。
裴矩很清楚，自己是晉王黨，宇文化及也是晉王黨，晉王不出聲，他不能和宇文化及唱反調(diào)。
兩位皇子，已經(jīng)快要位極人臣的宰相裴矩一同表態(tài)，朝堂上，眾臣心神越發(fā)震驚。
不以功績聞名的高狄半生被高老爺子雪藏，一朝得勢，竟能引得這么多朝廷重臣的聯(lián)名舉薦。
龍椅上，商皇聽過下方宰相裴矩之言，神色微凝。
此言，有理。
“高熲。”
思考片刻，隋文帝目光移過，看向眾臣前一直沒有表態(tài)的高熲，平靜道，“說說你的意見。”
“回稟陛下。”
高熲走出，猶豫了一下，道，“臣認(rèn)為，我這嫡子沒有什么大的能力，恐不能勝任京牧一職，望陛下收回”
“賀若弼、韓擒虎，靠山王，你們呢？”
沒等高熲說完，隋文帝就移過目光，一一點名詢問道。
真賤啊，老子辛辛苦苦給你兒子安排官位，你老小子還不買賬！楊堅在心中忿忿不平的暗罵道。
“臣等也沒有意見。”
賀若弼、韓擒虎，靠山王三人走出，回答道。
朝堂上，在隋文帝的詢問下，幾名位高權(quán)重的臣子相繼表態(tài)，基本都選擇中立，兩不相幫。
龍椅前，隋文帝靜靜地看著下方眾臣的臉色，平靜道，“高狄大人才能卓越，政績不俗，按理說足以勝任右屯衛(wèi)大將軍一職，不過，考慮到高狄大人如今方才是七品的地方官，直接升任右屯衛(wèi)大將軍不太合適，故任命高狄為京牧，官居四品，各位意下如何？”
大殿內(nèi)，群臣聽過隋文帝的決定，互視一眼，旋即齊齊跪下，恭敬道，“陛下英明。”
兩邊，以午依公為首的眾臣看到隋文帝身邊的內(nèi)侍將禁衛(wèi)軍軍的兵符交到高狄手中，臉色越發(fā)難看。
京牧之事解決，朝堂上，群臣之間又在一切瑣事上扯皮了小半個時辰，就在即將要散朝之時，高熲老爺子突然出列，朗聲道:"陛下，抓捕了前朝皇室余孽宇文護一事，非我的功勞！”
聽到這句話的百官頓時一片嘩然，宇文護被抓一案，雖說已經(jīng)過去近一個月，但卻依然在朝堂之中傳播著。
隋文帝楊堅聞言也是無奈的揉了揉眉心，"高愛卿，此話何意？"
高老爺子朗聲道:"此番抓捕宇文護一事，乃是齊州歷城一個商宦之家，家主王毅的親弟弟王騰乃是歷城的父母官。此次抓捕行動就是在王家的配合下，由王騰實施抓捕！”
“這是宇文護的認(rèn)罪書，和此案的奏折！”說著高熲便從懷里掏出了兩份奏折呈給了內(nèi)侍，內(nèi)侍立刻命人呈送到隋文帝的手中，隨后楊堅接過奏折看起來。
看完奏折，楊堅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個王家此次做得不錯，當(dāng)賞！”
"謝陛下賞！"高老爺子拱手說道:“只是我和狄兒離開齊州后，齊國公官職成了空銜，齊州理應(yīng)上任一個刺史，微臣斗膽請陛下任命！”
“任命？任命誰？”隋文帝回過神來，似笑非笑的問道。
"陛下，微臣請陛下任命，齊州歷城父母官王騰為齊州刺史！"高老爺子說道。
“此人的政績?nèi)绾危胧送編啄辏?quot;隋文帝楊堅沉思片刻，問道。
"啟稟陛下，王騰在任職期間，兢兢業(yè)業(yè)，勤政愛民，齊州歷城百姓，無論貧富，皆對其贊譽有加！”高老爺子拱手答道。
此事殿下百官倒是沒有多嘴，對于一個地方官職，威脅不到他們的利益，所以都沒有發(fā)表什么意見。
“好，我可以任命齊州歷城縣令升遷為齊州刺史！”隋文帝楊堅點點頭，同意道。
"謝陛下！"高老爺子再度躬身拜謝。
"不過你實話說，那人是否和你有點關(guān)系，朕怎么覺得你對他很是照顧呢！"楊堅似笑非笑，當(dāng)眾問道，"莫非這其中有什么淵源不成？"
一下子朝堂上下氣氛十分微妙，很多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了高老爺子，等待著他的回答。
高老爺子的臉色依舊平靜，"那人曾在我府上任客卿！”
隋文帝眼睛頓時瞇了起來，似笑非笑的說道:"哦？僅此而已？"
"是！"高老爺子點頭道:"那人是個大才，微臣惜才，自然想為他請命，讓其為齊州刺史！"
“那若是朕說，不看他的才能，僅僅是因為他和你高熲有淵源，朕才任命他為齊州刺史的，你能否接受！”隋文帝繼續(xù)追問道。
"能接受！”高老爺子毫不猶豫的答道。
隋文帝笑了起來，"既然如此，此事朕就交給你處理吧！"
"微臣遵旨！"
"退朝！"楊堅揮揮手，示意百官可以退朝了。
楊廣卻微微一笑，走出來道:“父皇，兒臣自請辭去如今身上的職務(wù)，還請父皇恩準(zhǔn)，準(zhǔn)兒臣去揚州修身養(yǎng)性，閑云野鶴。”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瘋了瘋了，這晉王一定是瘋了，一旦離朝，奪嫡之爭將再無勝算，難道晉王殿下不知嗎？
難道晉王殿下想到時候從封地殺回來，清君側(cè)嗎？
想到這里的臣子，都覺得有些荒謬。
就連一直愣神的太子楊勇，聞言也是心頭一陣狂喜。
感受著這些人或驚或疑，楊廣淡淡一笑，并未多說什么。
這些凡夫俗子，目光短淺，如何能知道他的鴻鵠之志？
“晉王，你可想好了？”雖然楊堅正有將他遣回封地的意思，還是沒有想到他能夠這么干脆，主動辭去身上職務(wù)，不禁遲疑道。
“父皇，既然二弟都已經(jīng)說了，你就同意了吧。”生怕楊廣會反悔，太子楊勇立刻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道。
不過他表現(xiàn)的越急切，在楊堅的心里也就越不喜。
“朕沒問你！”楊堅毫不給面子的喝回去。
楊勇吃了一癟，只能臉色難看的退回原位。
楊廣見狀也是微微一笑，沉聲說道:“兒臣意已決,還請父皇恩準(zhǔn)。”
“好，既然如此，那從即日起，收回晉王的元帥之職，即刻起將帥印歸還朝廷，不得有誤。”
“是，兒臣遵旨。”
“剛才聽你說你想去揚州？”楊堅沉吟數(shù)秒，緩緩道:“怎么，不愿回并州？”
晉王楊廣沒有掛帥之前任并州總管，楊堅看他的意思，是不想回并州了！
此話一出，底下的朝臣立刻就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那揚州就是剛打下來的南陳，根據(jù)大隋改名為揚州，那可是最為富庶的魚米之鄉(xiāng)，這晉王殿下可真會挑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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