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買家上門
陳平急匆匆地往郡守府趕, 在路上便想好了要怎么跟錢酉匡哭窮。
什么海防重任不可輕慢,什么軍資緊張糧餉匱乏,當然最主要還是得大罵兵部昏庸無能, 百八十年都找不到購置火器的路徑, 朝中僅有的三家火器場都是緊著自家送貨,像他們茂頭衛所這樣有沒錢又沒有關系的倒霉蛋, 一口剩菜都吃不到。
總之, 說的越慘越好,慘中還要帶著悲壯。海寇兇殘, 海倭國暗藏狼子野心,茂頭衛所的弟兄為了東海郡的百姓拼著性命不要,錢郡守怎么也不能讓好人吃虧。
嗯, 就這么辦。
臨近郡守府大門的時候,陳督衛還特地讓下屬開的慢些, 好方便自己整理一下情緒。結果車子剛轉過街角,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副官臉色忽地變黑, 瞪著前方的一輛蒸汽車不說話。
“怎么了?舌頭被鳥吃了?”
陳督衛最看不慣下屬扭捏的模樣。
副官伸手指了指。
“大人, 宋國忠來了?”
聽他這樣說,陳平掀起眼皮。
“哼, 狗鼻子倒是靈得很, 這么快就收到信了。”
“他現在來找錢酉匡,八成是為了他那個女婿。”
說起杜成, 副官也覺得糟心。
這人也算小有出身, 父親以前曾是中都衛戍軍的有名大將, 后來因為受到同袍的排擠而去了西南郡做了郡尉,與宋國忠同同在海山演武堂求學,兩人據說還交情不錯。
海山演武堂由明帝時期的名將胡海山創立, 在軍中也是頗有口碑,許多中層將領皆是畢業于此。
不過杜成的父親并不滿足。海山演武堂如何比得了雍西軍校?!海山演武堂出來的生員掙扎多年,最多也就是像自己或是宋國忠這樣,去到西南郡、東海郡這樣的地方做個郡尉,哪像雍西軍校出來的生員那樣讓人高看一眼!?自己吃了出身的虧,必然不能讓后代子孫也重蹈覆轍,是以杜成從小就被他帶在身邊,悉心栽培,步步鋪墊,終于在二十歲那年成功考入雍西軍校。
可惜考是考進去了,但杜成并不能適應嚴酷緊張的訓練,只堅持了半年便被淘汰。他爹覺得十分沒有面子,當初兒子進雍校的時候他大擺宴席,周圍一眾同袍兄弟都知道他家出了個頂尖的苗子,結果這還沒到一年,人就給退回來了,讓他的臉面往哪兒擺?!
事情已經出了,罵兒子沒有任何用處,于是杜成便被家里送去了海倭國,進了海倭國最有名的陸軍軍校,攜著留洋的經歷成了“青年才俊”。
杜成此人,嘴上說的口若懸河,真動起手來卻并沒能力,只會紙上談兵,是陳平最看不上的那種人。可偏偏是這樣一個人,成了宋國忠的女婿,還進了東海衛,成了與他名義上齊平的督衛,陳平看他就更不順眼了。
什么玩意!以前靠爹現在靠女人,還不如他那個岳丈。宋國忠雖然好大喜功,但本事還是有的,打起仗來也算英勇果敢。杜成要是沒有他在背后運作,光是青州城被攻破這事他就該軍法處置。要知道青州城防原本就是杜成在指揮,結果他腦子一熱搞什么守備調換,導致青州兵力空虛,被海寇鉆了空子,自己則是嚇得臨陣脫逃。
搞出這么大的事,杜成想要當郡尉基本是不可能了,兵部再昏庸也不敢做的這樣出格。
只是宋國忠不死心,一直在底下小動作不斷,不時給陳平下絆子,就是怕他接手東海郡尉一職。
陳平對他的小心思門清,也知道這老小子今天來郡守府是為了什么。
鎮海衛和飛龍、海龍兩旗剛剛收復了黑熊礁和龜背嶼,宋國忠就有點坐不住,估計是希望給他那個不成器的女婿也搞一批連發木倉,找個由頭混點軍功傍身。
也就是青州兵器局和錢酉匡有關系,要是換了一般的商戶,宋國忠根本不可能這樣客氣,多半直接差遣個親隨上門要貨。現在全青州都知道錢郡守有投錢,宋國忠就就是再狂妄,看在錢酉匡的面上也不敢擅動,崔三那個弟弟算是逃過了一劫。
到現在,陳平才算明白崔慎為什么急著從軍。有冉七郎這樣的弟弟,崔謹之要是捏不住點東西都護不住他,懷壁其罪便是這個道理。
他嘆了口氣,又想起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這么看,不成器也有不成器的好處,陳穎達最多是給人熬熬藥,基本上也惹不出像杜成那種大亂子。
要真是太爭氣,像冉昱這樣大師都稱贊的神童,想平安康健地養起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陳平在外面感慨,郡守府中,錢酉匡正在和前任郡尉宋國忠打太極。
“宋兄多心了,本官自然對所有衛所都是一視同仁。”
錢酉匡挺了挺自己的肚腩,圓胖臉上滿是為難。
“只是凡是總要有個先來后到,兵器局剛打了個立柱,陳督衛就跟本官講說想要大力支持。那時候木倉的樣品還沒造出來呢,陳督衛這樣捧青州兵器局的場,本官自然也要有所回饋。”
他這樣說,宋國忠便在心中大罵陳平狡猾。
說什么大力支持兵器局,還不是想要拉攏錢酉匡,在他面前賣個好么!
誰想到錢酉匡的兵器局還真造出了好木倉,他收到的消息,說著木倉能夠連發,可是讓陳平這個老小子撿到寶了!
“話雖然這樣說……”
宋國忠臉上帶笑。
“茂頭衛所和亓湖衛所都是東海衛的主力,說起來亓湖衛所的轄區還要更大一些。錢郡守乃是一郡之首,統領全域,總不好厚此薄彼吧。”
“哦?宋兄是想提醒本官一視同仁?”
錢酉匡假裝驚訝地摸了摸下巴。
“本官查過東海衛過去幾年的賬目,往年都是七成軍資撥付亓湖,三成給茂頭,陳平來找本官鬧過幾次都被本官勸回去了,可這總厚此薄彼也不是個辦法,本官正愁該怎么跟宋兄講呢。”
“現在宋兄主動說了,那本官也不枉做小人,從下半年起,亓湖和茂頭兩家軍資平分吧。”
可把宋國忠給氣了個倒仰。
錢酉匡這孫子,叫他宋兄有自稱本官,看著實在禮遇他,其實根本就是在跟他擺官架子,半點尊敬的意思也沒有!
他也不過就是說了一句厚此薄彼,結果就給錢胖子借題發揮,說什么要軍資平分……憑什么軍資平分?!從來都是亓湖拿大頭,茂頭衛那兩個半人,哪有他們亓湖的地位重要!
錢胖子這廝,之前還以為他是個啥也不懂的土老帽,現在看,這他娘的分明是個裝傻充愣的小滑頭!
宋國忠這邊在心里罵人,那邊錢酉匡已經吩咐視師爺去重造請款單。宋國忠急得剛想說話,手里卻又被塞了一碗熱茶。
可把他燙的,當即就像丟出去,結果當著郡守面前摔杯子實在不成體統,這一來二去師爺早就沒了影,氣得他在心中暗暗跳腳。
混蛋!真是混蛋!
但還有更氣人的。
好容易把話題又說回到青州兵器局上,宋國忠表示愿意自費為亓湖衛所購置一批連發木倉。說是自費,其實也都是這些年他做督衛時從東海軍資中截留的,之所以肯吐出點肉,主要還是想要借著這連發木倉為女婿鋪路,打通軍部的關系好讓郡尉的任命快點下來。
一旦杜成當上了郡尉,郡尉是可以和郡守分庭抗禮的,那他們宋家便再也不用顧忌錢胖子,大可把青州兵器局據為己有。
宋國忠早就算好了,這筆買賣根本不虧,只是前期需要割點肉,他能夠忍耐。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讓步,誰知錢胖子又開始搖頭晃腦地故作為難。正當他的耐心即將消耗殆盡,準備拿出郡尉的架子壓一壓對方的時候,就聽錢酉匡嘆著氣說道。
“唉,宋兄有所不知,不是本官不想,而是實在做不到呀。”
啊?做不到?
宋國忠皺眉。
“可是陳平那廝讓郡守為難了?”
“那倒不是。”
錢酉匡否認得飛快。
“有錢誰不想賺,說起來這兵器局本官也是下了血本,礦石一船一船地往青州運,畢竟這也是本官的生意啊。”
“可造木倉是要用精鋼的,而且還不能是普通的鋼料,必須是什么炭什么鐵什么螺紋什么紐扣的鋼!這玩意咱們東海郡根本造不出來,需要從外面買入。之前是墨宗大學院的鐘大師給聯系了一車,說是為了試造樣品。宋兄沒做過生意可能不知道,這試造樣品可沒有百分百成的,前期調機關對準頭這都要靠著鋼料去驗看,一車的鋼料能出多少成品!?”
“再者,造火器這事全大雍也沒幾家能辦到,人家工坊里養的成手咱青州請不起,招的都是郡內的平工,這些人手高手低沒個準頭,出了不少廢品,可是讓我心疼了好久呢。”
說到這兒,錢酉匡有意停頓了一下,又朝著宋國忠嘆了一口氣。
“這不,大前天本官收到的消息,說是造木倉的鋼料已經見底了,本官正急著走關系看能不能再搞些過來。宋兄要是有門路也知會一聲……當然價格也得合適,最好你家自備材料,青州兵器局可以只收工錢和機關損耗的費用,還有加價的利錢。要是能找到合適的鋼料,你要的木倉也就有希望了。”
宋國忠覺得自己再也不想和錢郡守說話了,就沒有一句不堵他心口的,再搭配他那張胖臉更是憋悶得難受。
好啊,合著你不賣槍,還想讓我掏錢買材料……
你怎么不去海上劫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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