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喚聲兄長,舊夢難消
地下室的木梯有點糟腐,解縛踩上去時吱呀亂響。
在沒有燈光的照明下,解縛視物也不困難。
隨著解縛的步步深入,地下室的種種也一點點在他眼前展開。
解縛生前接觸的人便很少,死后更是沉于修煉,不熱衷于體驗人間事事。
在下來時,他本已料到這底下應是業障血地。
可他沒料到的是,人間居然有此等惡意之所。
當解縛腳下觸到實在的土地時,一道輕微的“啪”聲兀然在耳邊炸響。
隨聲一落,昏沉而又搖搖晃晃的燈光驟然亮起,又在地下室中央聚集成一束。
這光很微弱,但足以使人看清地下室全觀。
解縛有一時間攥緊了手。
清透黑亮的眼眸亦有道血色延展開。
不知哪兒的地風嗚嗚蕭蕭,解縛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已開始冷靜地尋找宦衡的身影。
但解縛能夠迅速拿捏住自己的情緒,處變不驚。并不意味著其他人可以。
直播間里,大多數是涉世未深的家族小輩們卻被血腥一幕炸了心態。
他們見慣風花水月的眼哪里受得了眼前令人血液倒流手腳冰涼的場景呢。
這地下室原本面積不小,長寬大概都在三丈左右。
地面的土被夯得嚴嚴實實,四處的墻角堆滿一具又一具尸首。
尸首形態各異,有的死不瞑目的眼驚駭地瞪大,血浸黑了他們身下的泥地。
四周的墻壁上掛著幾個大鉤子,直播間有人認出來那正是過去趕集時屠戶用來掛肉的大鐵鉤。
那大鐵鉤森然可怖,彎曲的弧度上穿著具具僵硬胸膛。
整個地下室沒有任何家具,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擺著一只完整的瓷碗,碗中有古怪的黑色斑塊。
想來是干涸的血跡。
直播間一時靜謐肅靜。
無人打字擔憂解縛的安危,好像所有人都被這駭人一幕震得失了聲。
他們似乎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抓住了肚子里的臟腑,左右拖拽,左右拖拽。
直直將他們的所有動作捏住不放。
……
解縛厭惡地不再看滿地狼藉,他盡量在這血地中尋找宦衡。
可惜地下室雖一目了然,卻始終不見宦衡身影。
解縛也不罷休,他伸出手來,果然看見方才便不安分的陰冷氣息此時已經驟然壯大不少。
氣息變得濃郁,只能說明這氣息的主人在此處。
解縛垂眉,又劇地復然抬眼。
手中氣息悠悠被他放開,在暗沉的室中目的明確地飄向瓷碗所在的角落。
直播間所有人又方看見,那兒原來不知何時立了一道消瘦的黑影。
那黑影與暗色融在一起,若不是直播間視角與解縛同步,他們還真發現不了。
才被嚇得僵硬的諸觀眾以為那黑影早先沒被發現是因為藏得好。
但解縛卻清楚,這“人”是剛才突然出現的。
解縛負手,微微瞇起眼睛直視那“人”。
多年未見,當年會哭會鬧的小小少年如今卻生得高大,且仍修行著那邪術。
本以為少年能在允諾他后,真的不染業孽。
誰知,這地下室的諸般卻是與他相連的干系極深。
“哥哥…你回來了啊。”
冰冷嘶啞的聲音從角落傳出。
那“人”似早在等待。
解縛未答,只是在觀察黑影身后是否有熟悉的人,或尸。
上下尋不見,解縛眼中冷意越來越濃。
師鑄這才克制著攏著一襲黑袍從角落里走向室中那束光下。
黑袍將他的臉遮住了大半,只有一截慘白而又亙斜幾條神秘紅黑紋路的清瘦下巴暴露在空氣中。
解縛瞧著眼前與多年前天壤之別的“故人”,一時心緒稍復雜。
滄海桑田,原來少年琉璃心也會被世俗染黑。
解縛不欲纏言,只徑直問道:“那年輕天師你可傷了他?”
師鑄一雙陰狠冷血的眼穿過黑袍,灼灼地盯著解縛。
他突出的喉結上下滾動一番,再開口,聲音卻有些喑啞:“哥哥與阿鑄多年未見,一見面卻只關心無關之人嗎?”
解縛鎖眉,不適師鑄古怪的態度。
前塵舊夢,有的是時間清算。
人命關天,他不得耽誤一分一秒。
“你且告訴我,那天師何在?”
解縛冷眼看著師鑄,一團鬼力也已蓄勢待發。
大有師鑄再做糾纏,他便強行逼問的趨勢。
“膨!”
師鑄感受到解縛的殺意,早已沒了血肉的白骨手掌,在黑袍中默默捏緊。
他銳利的食指骨微微一點,空氣扭曲一陣,著殘破風衣的宦衡便砰然砸在了地上。
解縛在宦衡出現的剎那即拋了一團鬼力將其包裹住,在用鬼力游走宦衡全身,發現傷口雖多,卻不害及性命后,卸了口濁氣。
他用秘法將宦衡轉移到蘇眷那兒,才算了結。
現在這地下室中,唯有他和師鑄了。
師鑄全程旁觀完解縛的一舉一動,沒有任何阻止的動作,單只是用貪婪的眼神舔舐般絞視著解縛。
而解縛這才有心思責問師鑄,但在過了最初的不解與可惜后,他如今已是無悲無喜淡然待之。
“阿鑄,你失信于我。”
解縛聲音清冷,長睫下的黑眸深沉如夜。
師鑄聽到解縛話語間帶上他,很如愿的模樣——似乎很滿意現在解縛與他獨處一室的現況。
多少次打磨,多少次覺得不能為解縛所信服的借口,在真的見到解縛后,他突然一字不想再提那些無謂的謊言。
在沉默中,他突然爆發出一陣瘋癲而暢意的低笑。
解縛恍然從他笑聲中聽見一般古怪的蒼涼。
他便有些猶疑,師鑄所殺者,難道雖是生人,卻都是大惡之人?
而師鑄笑完,看見解縛眼里的些微動搖時,他冰冷堅硬的心幾乎要崩潰呀。
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只在解縛即近的一兩步前堪堪停下。
解縛下意識伸手去扶住將欲倒在他身上的師鑄,思忖著,他開口道:“阿鑄,你若有所苦衷,告與兄長,兄長必定信你。”
苦衷?苦衷!哈!
那年冬天寒雪紛飛,他是街頭落魄茍活的臟乞兒,被家族拋棄數十載,過慣拳打腳踢挨餓受凍的鬼日子,本將命絕。
卻突有錦衣青年,蹲下和善地問他姓名,牽他臟污的手,贈予衣,贈予食,置了地給他做買賣安身。
小乞兒惶然掙了些錢糧便要全數報答給他的恩人,那病弱的恩人卻笑著謝卻后,叫他將其當做兄長即可。
兄長…兄長…
乞兒私心只喚恩人作“哥哥”,恩人也笑著答應。
只是美好時光令人心碎地短,那些年里,恩人身體愈發羸弱,往往一走三喘,三喘一咳,咳中必帶血。
乞兒焦心欲焚,多年前便被挑了修煉靈根的他只得尋了邪法修煉,只希望修煉有成,將恩人治好。
可是,后來他才知道,他的哥哥原不是世間人,原不需他走邪道救治。
在恩人勸告后,他以性命起誓,絕不以邪術害人。
——必將永生向善。
可是善意留不下他的哥哥,他的兄長。
錦衣青年在與多年前救他那個雪天極相似的日子離去。
他散盡家產,遍尋不得。
找了數年啊。
那么多年日,他青絲成白發,腰背被時間壓垮得直不起來。
他少時沒死在行乞上。
晚年終于還是以乞丐的身份慘死。
一生已盡。
待他重新睜眼,他卻已靠邪術成了鬼修。
就這樣渾渾噩噩千年已過,他終于等到了他的哥哥。
兄長!兄長?
所謂苦衷,不過都是為再見你罷了。
解縛低頭看著又開始負在他肩上嚎啕哭泣的師鑄,頗溫和地拍著他的背。
只是重逢雖好,事出到底有因,這地下室的一切,和師鑄身上那沖天的血債怨孽,他也必須搞清楚。
只是未等他問,雜亂的噼噼啪啪的腳步聲從木梯上傳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諸多婦女嘶啞的似含淚而泣的吼聲:“神啊!神啊!我的女兒怎么還沒回來啊!神啊!!!我的女兒在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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