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傻子，我…愛你。”

        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泛須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宮里。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滿地，欲跨彩云飛起。記得去年今夕，釃酒溪亭，淡月云來去。千里江山昨夢非，轉眼秋光如許。青雀西來，嫦娥報我，道佳期近矣。寄言儔侶，莫負廣寒沈醉。

        ——文征明《念奴嬌中秋對月》

        因為辛顏行動不便，所以下了馬車，君御璟將她背在背上，帶她湊湊熱鬧。收到各種異樣的眼光，他也只是笑笑“夫人逛累了，背著她走走。”

        中秋佳節，燈火闌珊，一彎圓月，街巷繁華。街市上湊熱鬧的人數不勝數，所求不過一時喧鬧聊以慰藉孤苦生活。

        孩童笑聲銀鈴般清脆，才子對月與清酒為伴，佳人遙望閨閣之外圓月，天地同色，素來公平坦蕩。

        君御璟背著辛顏上了一處高樓殿宇。好似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月亮。將她放在備好的塌上，頭枕在他的腿上，低低一笑，看向那輪圓月“我唯一遺憾的，可能就是從前未帶你去游覽九州河山，如今一輪明月也是堪堪入心。”

        “若你…”記得我…

        “來生…”

        他仰頭，錯開她空泛的視線，捂住自己的眼，遮住了眼底的無可奈何和破碎。這世上的人，原來都是遺憾今生，來世難求。

        辛顏指尖動了動，似有所感，他捏了捏她纖白的臉蛋“樓臺殿宇，人間繁華。佳人相伴，一刻一生。”

        辛顏秀氣的眉梢動了動，若是她能說，估摸著又是一番煞風景的話，此刻他好像只愿意聽那般煞風景的話。

        世間諸多雜聲，唯有她的絮叨，入耳，入心。

        圓月非是圓月，十五偏彎，十六正圓。十五為中秋，不過是一抹相思填補那偏彎的月，美酒佳釀，醉的是千萬年的人間真心。

        歲月回首，真情相伴。俗世喧鬧，繁華相半，閑云終生。縱使曾經金戈鐵馬，諸多苦難，余生亦是相伴瑣碎，寂靜中孤獨，孤獨里多了幾分溫情。

        辛顏有些躁動，空泛的神色中君御璟讀出了幾分焦躁，他帶著她回了府邸。

        還是背著她，消失在樓閣殿宇的不遠處，青石板的盡頭，最終的方向倒從來不曾變過。

        辛顏坐在床榻上，任憑君御璟怎么哄，都是那副較為不安的神色。最終眸子定定的看著一處，君御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妝奩臺下放著一個小箱子。

        君御璟將那箱子抱在懷中，試探道“是要打開嗎？”

        見她眉眼中的不安褪去，似有所感，他不愿打開那個神秘且厚重的箱子，最終還是妥協給她。

        君御璟指尖微微摩挲箱子中的東西，淚意不止，心中酸脹，只覺得靈魂都被撕扯拖拽著。寒風凜冽，吹散他本就破碎的身軀。

        他難以自制的低泣，嗚咽，像是一只迷失荒野的小獸，忘了太多的路，只能本能的嗚咽，企圖緩解自己的恐懼和悲傷。

        他眼眶濕潤，泛著濃厚的紅意，昭示他剛才的悲傷，攥著她的手，眼底是決絕的悲涼和苦澀，卻又包含有太多的酸澀和美好“顏…顏，我們…成親…”

        “我們…成親…”

        這是辛顏準備的，不知何時準備的，這個張揚肆意的女孩子，準備了無數的細節讓他慰藉余生，

        若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她肯定會尋個由頭“墓主爸爸，你都把我睡了，要不，我們抽個空。成個親？”

        或者纏著他“墓主爸爸，我們玩一下婚服play？”

        換好了衣服，朱唇輕點唇脂，鮮紅色蓋住了她一閃而逝的血意。

        君御璟有所覺察，垂著眸子，掩去心底厚重的苦澀和艱難。他如今是她唯一的支柱，可以倒，卻不是現在。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彎腰看她，神色認真。溫和的聲音滌蕩在她耳畔，

        “沒有三媒六聘，沒有花轎賓客，世上還有比我更無能的丈夫嗎？”

        “我欠你太多，所以…”上天定會讓我償還。

        我會等，一直等。

        低笑了聲，捏了捏她的綿軟的臉蛋，眼底是無盡的灰暗，可見的晦澀自責，說著話，卻是失了聲，偶爾亦是哽咽“我聽說，成婚前是要請喜婆梳頭的。”

        “我一生無喜事…唯一的一件…大概…是遇見了你。”

        “如此，便…委屈…夫人了。”

        辛顏捏了捏他的小拇指，指尖力道微弱，卻有力的震了他的魂魄，四肢百骸。

        她，從來不介意。

        捂著她的眼，頭埋在她的膝蓋上，攥著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良久，他緩過了情緒，起身，拿起一旁的木梳，專心的擺弄著她的頭發。眼眶紅了些，聲音低沉沙啞。

        “我第一次成婚，亦是最后一次成婚，顏顏姑且將就。我的新娘只會是你，便以顏為詞。”

        “一梳梳到尾…日日笑逐顏開…”

        “二梳梳到尾，一世朱顏綠發…”

        “三梳梳到尾，生生花顏月貌…”

        “世間千萬般顏色，唯卿入心。”

        將她抱在院中，對月叩首。君御璟不信天地神佛，如今卻也只有一輪圓月為伴，能許二人以姻緣。

        他素來話少，只怕這幾日說盡了一生的話，抱著她跪在院中。

        “一叩天地。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

        “二叩高堂。祥云繞屋宇，喜盈門庭。”

        “三叩…”

        他哽咽了一下，將辛顏的身子轉過來，“三叩夫妻，永結琴瑟好，萬年恒不移。”

        他彎腰，頭磕在地上，叩頭聲砸在了辛顏的心上，她像是有所察覺，眼睫顫了顫。顫抖著手，扶著地，微微彎腰。

        君御璟既驚喜又錯愕，更多的是酸澀，心下飽脹，即便她現在就要殺了他，亦是無怨無悔，他只是認真的看著她。

        看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艱難，眼底含淚，卻不曾阻止。

        她在努力的，完成他們的婚禮。

        三叩已盡，禮畢，入洞房。

        將她打橫抱起，鼻尖互抵。呵氣聲交錯在一起，數不盡的纏綿繾綣。

        他說，

        “禮畢…夫人，該入洞房了。”鼻尖蹭了蹭她的，將她抱進了房間。

        月光將彼此的身影拉了很長，定格在歲月里的片刻，好像在記憶里是恒久的真實，留待往后懷戀。

        某一刻，即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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