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又是一罐米少的可憐的勉強稱為粥的東西。

        陸娘發愁，今天還能這樣湊合，下一頓都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上呢。因為陸爹好心，把剩余的玉米渣都拿給那個孩子噎死的婦人了，那婦人丈夫走得早，留下她一個人照顧臥床不起的公婆，和三個年幼的孩子。

        為此陸娘還鬧了點情緒，不怪她不高興，若是家中糧食富裕，接濟鄉里鄉親倒是合情合理，只是眼下一家比一家還要窮，陸爹把僅剩的口糧給了別人，自己家都吃不上飯了。

        陸爹安慰陸娘，“哎呀實在不行，我今晚去陸員外家借點，應應急。”

        陸員外是村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實力雄厚，光是仆人就裝得下三件瓦房。而且不是誰都能招進去做工的，光篩選都要淘汰好多人。

        這樣的人能同意借糧嗎？

        陸娘沒好氣的斜陸爹一眼，語速加快還帶著怒火，“借借借，你去借個給我看看。”

        “你別看他是個員外，怎么著也和我同姓呢。追溯本源，說不定都是一個祖輩。我去借糧，他能不同意嗎？小柒啊，你說是不是這么個道理啊？你娘她婦道人家根本不懂這些人情上的彎彎曲曲，你就看你爹把借來的糧食帶回去，砸她臉上叫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陸爹昂首挺胸的在路上走著，慷慨激昂的講著陸家家史，唾沫星子亂飛。

        陸柒躲著點，心中暗自后悔，到底為什么跟上來，都怪陸爹臨出門那佝僂的背影太具有迷惑性。現在不僅要聽他長篇大論，還得隨時附和。

        很快兩人就來到陸員外家的大門前，一對朱門，門前還有一對石獅坐鎮，鎮守住宅子里不易令人窺見到的繁華。

        朱門敲響，從里面出來一個家丁裝扮的男人，他打量了敲門的陸爹一眼。原本笑嘻嘻的臉龐在審視到陸爹一身補丁衣服后蕩然無存。

        “你誰啊，大晚上的敲我家門。”

        別說家丁還挺拽。

        陸柒很是氣憤，孫子讓爺爺教教你做人的道理，她擼起袖子，剛要往前沖。可卻被別人搶了先。陸爹弓著腰身，掛著親切友好的笑容，“小兄弟，麻煩你去和你們老爺匯報一下，就說他的兄弟來找了。”

        家丁險惡地捂住鼻子，一邊用手揮舞，“去去去，我們老爺的親戚都在平陽城，這兒只有想來借糧編出厚顏無恥謊話來的酸民，知道我為什么在這嗎？”

        陸爹被架勢鎮住，老老實實的搖搖頭。

        家丁一腳踩在門檻，兩手握拳往腰間一別，“那就是因為像你這樣的人多了去，一天十來波，叫我們老爺爺爺的都有，還有抱著小孩說是我們老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都有。”

        陸爹的臉龐浮出兩抹疑似羞愧的紅團，他不自然地咳了咳，做最后掙扎，“我真是……”

        一排打手站在家丁的身后，個個身強力壯，虎視眈眈。

        家丁用小指掏掏耳朵，“你剛剛說什么？”

        陸柒把擼起的袖子重新放下，拖住呆若木雞的陸爹就走，她歉然一笑，“抱歉抱歉，我爹病了，他胡言亂語的，你們忙你們忙。”

        陸爹也不含糊，進入演技模式，嘴里嘟嘟囔囔，“妖精你放開我，我要去找爺爺，爺爺爺爺爺……”深情并茂的嗓音飄了一路。

        要不是知道這是在演戲，陸柒真想找塊布把她爹喋喋不休的小嘴堵住。

        父女倆灰溜溜的跑回家，守在門口專門的陸娘見父女倆空手而歸，冷笑一聲。陸爹一個屁都不敢多放，秉持著能滾多遠滾多遠，找個角落躲著。

        陸柒沒出息的鉆進廚房，發現地上放著一筐紅薯。

        她驚喜的拿起一個，紅薯的清香從粗陋的外皮源源不斷的飄出，咽咽口水卻怎么也咽不完，“娘，這哪來的？”親娘咧，一個紅薯愣是被她看出眉清目秀是怎么回事。

        “那是隔壁張叔叔送的。”

        一聽有紅薯，陸爹也冒了出來和陸柒蹲在竹籃邊留哈喇子。

        “銀柳，我可不可以……”到嘴的話在妻子可怕的眼神中漸隱。

        陸柒雙手高舉，“娘，積極舉報的話能不能給點獎勵？關于你的。”

        陸爹嗅出味，一把捂住陸柒的嘴，企圖把她危險想法的萌芽掐死。他面色慌張，先發制人，“你個丫頭，可別為了一點紅薯就胡說八道。爹一直教導你們姐妹，為人要誠實。”

        一刻鐘后，陸柒美滋滋的捧著烤得噴香的紅薯大口咀嚼，陸爹腫著豬頭臉垂涎三尺。他忘記女兒的無情“出賣”以及自己單方面宣布的了冷戰，腆著臉往她身邊坐坐。

        他靠近，陸柒挪開，他還靠，陸柒再挪。

        “哎呦，爹的好女兒，你就給我吃一口吧。”他搓著雙手，斯哈斯哈。

        陸柒上綱上線，“那可不行，娘交代了，給你吃以后都沒我的份了。”

        話一出口陸爹不高興了，板著臉，“難道你娘的話就是圣旨，爹的話就是空氣嗎？”

        陸柒結結實實咬下一大口，燙得直哈氣，“差，差不多。”

        眼見一顆紅薯一大半都快沒了，陸爹心里那個急啊。再不想想辦法，連口皮都吃不到。陸柒還故意吧唧嘴巴，吃得很香的樣子。

        陸爹的視線看向她身后，面容肅然，“皇上？”

        什么玩意？陸柒到底單純，下意識扭頭去看。絲毫沒有意識到此刻回頭意味著什么。等聽到陸爹嘿嘿一笑時，大半截紅薯已經被他搶走了。

        他洋洋得意，“爹今天給你免費上一課，啥叫兵不厭詐。”

        陸柒不氣反笑，“爹，我也禮尚往來，告訴你啥叫借刀殺人。”說罷往地上一坐，撿起碎草往頭頂上扔，然后哇哇大哭。

        聽到哭聲而來的陸娘看見拿紅薯的陸爹和坐地面哭泣的陸柒。

        孰是孰非，一眼就能明辨。

        陸娘柳眉一豎，拎起陸爹的耳朵，“孩子的東西你都搶，給我過來。”

        陸爹疼得踮起腳尖，想掙扎又不敢掙扎，連連求饒，“銀柳輕點，輕點。”

        陸柒停止了哭聲，撿起地上的半截紅薯拍拍繼續吃。俗話說不干不凈，吃了沒病。她美滋滋的咂摸嘴巴，感慨一句，真香！

        沒吃過飽飯才能體會有飯吃的幸福，她親身體會到荒年里的不易，感慨要是有能一夜之間就能長出果實的種子那該有多好啊。

        隔天她把泡好水的稻種灌到細網里，找個搬到合適的地方催芽。因為沒吃飽飯的原因，她渾身沒氣力，走到門口的時候扛網袋的手一抖，漏出不少稻種在地上。

        陸柒一慌彎下腰連忙去撿，結果忘記網袋口沒收，掉得更多了。

        她只好放下網袋，回去找個工具。就去拿個東西一會的功夫，等她回來掉在地上的種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半袋在原地。

        陸柒百思不得其解，左右看看路上也沒看見可疑的身影。

        饑荒年代丟糧是什么概念，等于收成少了一大半，而且還是她費勁巴拉的收集原料合成，就這么沒了實在不感謝，陸柒越想越傷心自責，躲在被窩里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眼睛都哭腫了，正要去河邊打桶水敷敷，結果開門一看，滿地嫩苗。她揉揉眼，顫聲叫來陸爹，“爹，你快來幫我看看。”

        陸爹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孩子她娘，你快來看看。”

        陸娘正在為朝食煩惱，好不容易想到個辦法，把裝面粉的布袋放到水里，這樣就能得到面粉糊糊了。正進行到一半，父女兩個催命似的叫她過去看看。

        “催催催的，我早飯哎呀！”陸娘長大嘴巴，好半天才咽下去，找到自己的聲音，“這，這是稻子吧？！”

        陸柒想到昨晚的怪事，趕緊拿出剩下半袋，倒在空地上，“爹，我昨晚就是不小心把稻種撒到地上，結果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說話間的功夫倒在地上的稻種真就消失不見了。

        絲絲嫩綠從土里鉆出來，俏生生的抖動小葉子，如同一絲微弱的火苗，照亮漆黑的路。

        陸柒思路快，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這就是培育種子的優勢，易存活，長勢快，不需要付出太多勞動力。落地就能發芽，可見對土壤要求不高，完全能解當下燃眉之急，這樣的意外發現讓陸家幾口激動地抱在一起。

        “太好了，咱么有飯吃了。”

        “三妹，你也太厲害了。”

        陸柒內流滿面，太好了，總算能吃到大米飯了。

        經過觀察，新型稻種播種到成熟需要五天時間，在人為不干預的情況下預計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而且割下稻子后，地面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普通的水稻割完后會在地面上留下半截秸稈，她小時候在鄉下長大，一到豐收季節鄉里墻上貼滿了緊張焚燒秸稈的宣傳標語。起初政策剛出不少人熟視無睹，偷偷燒，屢禁不止。直到重拳出擊，明確罰款金額，這種情況才得以改善。

        那時候她的愿望就是可以研究出收割完無殘留的農作物，想不到會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脫離的稻谷曬干，不需要用杵臼搗糧，殼在暴曬時自然脫落。把稻殼揚走，找一干凈的布袋將白米收好，稻草捆好放進灶房。

        這天晚上，晚飯不再是一瓦罐白粥，取而代之的是晶瑩剔透的米飯，陸娘用水邊撿來的鳥蛋，摘了點野菜葉，做了碗燉蛋，一家七口吃的津津有味，滿嘴是油。

        陸柒吃著自己種的米做出的第一碗飯，那久違軟糯香甜的滋味彌漫在唇齒間，哪怕菜色如此簡單，可她卻十分滿足，內心被一種奇妙的感覺包圍住。甚至催生出一種想讓所有人體驗到吃飯吃的幸福感。

        腦內傳來系統的聲音，【恭喜你完成開局隱藏任務，接下來請說服村民一起種植新型稻種吧！產量0/1000000。】

        下午幾個村婦圍坐在老樹下乘涼，手里統一握著大蒲扇給自個扇風，聊東家長西家短，兩只眼睛聚精會神地瞇起來，聽得全神貫注。

        一個瘦弱的小女拎著小半袋東西從她們身邊經過，婦女們心領神會的閉上嘴巴，打算等小姑娘過去后再接著講。

        “哎呀！”小姑娘浮夸的來了一個左腳絆右腳，輕飄飄地摔倒在地，手里的布袋松開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

        米已經和地上的土混在一起，小姑娘著急的捧起帶米的土一齊扔進布袋。

        周圍的婦人掃了一眼就別開目光，悠閑地哼著歌。其中有位大姐似乎見她有些面熟，好奇地站起身，脖子伸長，“你不是老陸家的老三嗎？”

        陸柒訕訕一笑，發現大姐是之前當她面給孩子喂奶的那位。

        那大姐走近扒扒布袋子，眼都直了，“親娘咧，這米你從哪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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