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娘揮著鍋鏟從廚房跑出來。

        陸爹推開茅房的柴門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拿著腰帶，邊系邊罵，順手操起墻角的木柴棍。

        陸蕪把書藏在枕頭下，抱起在地上玩螞蟻的小弟，興高采烈地沖了出去。

        渝水村的個別村民聽到吵吵嚷嚷：什么情況？

        陸柒感受到一股熱血升騰，直沖天靈蓋，她迅速抄起地上的鋤頭追上去，“陸柳，你給我拿命來。”

        嘭——木棍敲在桌面的聲音，嚇得陸柳一個激靈，規規矩矩的站好。

        方才陸柳嗷嗷一嗓子把大家都吸引過去，陸爹舉著粗壯的木棒最后一個到達現場，四處張望，嘴里罵道：“姓宋的小兔崽子呢？”

        結果卻在山坡下看到拿鋤頭瘋狂追殺的陸柒。

        眾人：說好的摟摟抱抱呢？

        陸爹抓住淡定的扛著鋤頭、提著瓦罐走上來的宋然，聽他講完來龍去脈才知道是陸柳搞錯了鬧了個烏龍。于是追殺的隊伍又多了一名成員。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腦袋瓜里裝得都是什么東西？”陸爹逮住罪魁禍首，準備教訓幾句讓陸柳長長記性就結束，誰知話才開了個頭，陸柳就開始撅嘴落淚，可憐巴巴的。

        一句重話都沒舍得說的陸爹感到莫名其妙，“你哭什么？”

        “爹你不是要訓我嘛，我尋思著換個悲傷點的表情不是更能烘托氣氛嘛。”陸柳倒也老實，心里話全盤托出。

        陸爹生無可戀的看著自家女兒，轉頭對孩子她娘訴苦，“你說這孩子怎么長成這樣了，以后還能嫁得出去嗎？”

        “還不都是被你慣出來的，他們這幾個一天到晚都不讓人省心。大的也是，小的也是。”一旁的陸娘正用布沾涼水幫陸柒做冷敷，粗糙的布料才挨到鼓包，陸柒就疼得齜牙咧嘴。

        從夫人這里尋求安慰失敗的陸爹話也不訓了，灰溜溜的躲到角落，不讓人省心的陸蕪和陸柳溜到廚房說是去端菜。

        “娘，輕點輕點。”她想伸手把布扯下來，被陸娘一瞪。

        “你這孩子別老用手碰。”見陸柒安分下來又開始絮絮叨叨起來，“從明天開始不許你下地干活，好好的都能撞到鋤柄，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陸柒打算靠撒嬌蒙混過關，“哎呀我又不是故意的，這不是摔了一跤沒看清楚嘛。再說了，我不下地干活在家里張嘴等飯吃啊。”

        “想得倒挺美的，在家跟娘還有小五小六學做手工活，風吹不著雨淋不到的，不是挺好的嘛。”陸娘嘴里的手工活是指用蘆柴和麻繩編成柴箔，或是用稻草制成草鞋草簾。一般都是做足了數量再拿到鎮上賣。

        據她所知渝水村不管男女都要幫自家下地干活，只是會根據女子的體力分配相對輕松點的活。

        起初她以為陸娘是要留在家里洗衣做飯帶孩子的原因，才很少下地干活。可兩個姐姐也不插手農活，在家里做做手工活。如今這番話還是證明陸娘思想挺開明的。

        陸柒知道自己不是心靈手巧那一類，況且她還有自己的系統任務要做。生怕陸娘一錘定音，趕緊出聲打斷，“娘我沒事。”

        這么大的鼓包可不是一句沒事就能帶過的，陸娘心疼地看著女兒，

        陸柒最受不了這樣的眼神，妥協道：“那我就明天休息一天。”陸娘的臉色才有所緩和。

        吃完飯，陸爹先洗澡，兩個姐姐帶著小弟回房玩，小家伙最近特別喜歡黏著姐姐，人一下子散去，狹小的空間只剩她和宋然。

        木桌上留了一根蠟燭照明，微弱的火光上下跳躍，陸柒看得困意涌來，打了幾個哈欠。

        宋然走到大門口，熟練的卸下兩塊門板放在擺好的長凳上，那是他用來睡覺臨時搭的床。一個富家公子淪落到睡門板甚至從未抱怨，這種心態多少還是讓人感到佩服的。

        “對了，我打算明日去鎮上一趟盡快幫你把信送出去。”

        古代通訊不發達，既沒有郵局快遞又沒有網絡手機，基本都靠過往商隊幫忙轉交。她打算明天去碰碰運氣。不過商隊一走就要好長時間，極有可能出現信送到但人卻已經不在的情況。陸柒擔心有這種情況出現，便讓宋然想想還有沒有其他可靠的親戚或者朋友。

        “親戚？”他搖搖頭，“父母血海深仇未報，敵人又躲在暗中，我哪里還敢去找什么親戚朋友。萬一他們好心收留，給自己引來無妄之災，我豈有顏面茍活人間。”

        這樣看來，馬威是最有實力保宋然周全的人了。

        陸柒贊賞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就沖你方才那些話，我也一定要幫你聯系到馬威。”

        宋然抱著門板，眼睛亮晶晶的，“麻煩姐姐了。”

        這是他第二次這么稱呼，陸柒頭皮發麻，“你比我大吧，干嘛叫我姐姐？”感覺怪怪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她占宋然便宜呢。

        “那是我們那邊對女子的尊稱和年齡無關。姐姐介意了？”他鋪好門板，手施力在表面摁了摁，確保放穩了才轉過身，眉眼彎彎，一副乖到不行的樣子。

        “倒也不是，只”只是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宋然打斷，“那就好，我還以為是姐姐討厭我這樣叫你呢。”

        陸柒總覺得哪里不對，具體也說不上來，不過轉念一想一個稱呼而已，用不著那么敏感。再說人家都解釋是當地的風俗，他都不介意，她若揪著不放反倒顯得奇怪。

        就在她想通的那一刻，一股熱源接近，這才發現宋然坐到了她身邊。家里都是這種長條板凳，雖然說不夠用的時候也發生過兩三個人共坐一條板凳，但眼下，夜深人靜，孤男寡女。雙方的呼吸被狹小的空間放大數倍，昏暗的光下數不清的曖昧在滋長。

        “干嘛坐過來？”她狐疑地看了宋然一眼，“你不覺得熱嗎？”

        一句話徹底打破了所有旖旎。

        宋然哦了聲，解釋道：“沒凳子了，都在門板下面。”

        說完陷入詭異的沉默。

        誰都沒有注意到，此時正有兩雙眼睛躲在暗中偷窺，土墻邊冒出兩顆小腦袋，搖搖晃晃急得不行，特別是陸柳恨不得沖上去瘋狂按頭。

        “哎呀，親呀，能不能像個男人。”

        陸蕪深表贊同，但她不敢說話，踢了踢陸柳讓她說話小點聲，別被發現了。

        這是陸娘從屋外進來，手里捧著什么東西，“小柒跟娘來。”

        原來吃完飯后陸娘見她額頭的包又腫了一圈，想起河邊長著一種草搗碎后貼在傷口上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打算采點回來試試，就吩咐陸柒先別睡。

        搗碎的草藥敷上后，一股清涼蔓延開來，火|辣辣的痛感舒緩不少。

        盯著陸娘專心致志的樣子，陸柒心里泛過一陣感動。她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雖然奶奶的手也很溫柔，但在她的心里始終覺得那是和母親不一樣的感覺。

        “娘，謝謝你！”縱使她忍得再好，還是有絲哭腔外泄。

        陸娘慈愛的撫了撫她的額角，目光充滿了憐愛，“傻孩子，和娘說什么謝謝呢，難道你不是我女兒啊。”這句本是母女間的調侃，可面對毫不知情的陸娘，陸柒心中充滿了慚愧，此刻她多么想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把事情前因后果通通交代清楚。

        可若是得知親生女兒已死，陸娘會不會難過呢。話到了嘴邊又咽回肚里，陸柒撲在陸娘懷里，略有僵硬的動作在母親溫暖掌心下逐漸軟化，她把手圈在對方腰間，小腦袋瓜親昵在懷里來回蹭蹭，“娘，我好幸福啊。有你有爹，還有姐姐們在一起，擁有一個家真的好幸福。謝謝你，把我生下來。”

        陸娘眼中閃著晶瑩，似乎被她的話給打動了。手掌一點一點的撫摸她的后腦勺，“傻孩子，娘也要謝謝你，因為你的到來我們也很幸福。”

        為了讓幸福依舊，陸柒決定讓真相爛于腹中，貪心的享受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母愛。

        這事說了對誰都沒好處。她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的良心。

        嘀——一陣電流過后響起熟悉的聲音。

        【宿主，我回來了。】消失多日的系統突然出現，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系統的聲調比之前自然了許多，以前有點像ai機器人那種腔調，現在不仔細聽還以為是真人在說話呢。

        “你去哪里了？”她曾召喚過系統卻一直沒有得到回復，還以為是系統解除綁定，尋找下一家了呢。

        【不好意思，我被召回系統之家做了下升級，檢測出我身上帶有bug，修復回程中我是掉線的狀態。】

        難怪！

        困意襲來，陸柒緩緩地閉上眼睛，腦海內系統似乎說了些什么，大腦遲鈍到沒有精力到捕捉到幾個零碎的詞，進行翻譯，她聽著聽著就進入了夢鄉。

        “丫頭，醒醒！到地方了！”耳邊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陸柒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從草堆里坐起，環顧四周，見一幢幢房子拔地而起，比渝水村還寬闊的路兩邊擺滿了攤子，人來人往中，儼然是陌生又比較熱鬧的地方。

        這就是洛水鎮了。

        下了牛車，她掏出兩文錢遞給了巴巴等待的老漢。

        “麻煩你了，買碗茶水喝喝吧。”

        老漢忙不迭接過，揣進懷里。

        陸柒站在路邊舒展筋骨，親自走過一遭才知道去鎮上的路有多長、多不好走。幸好路上遇到去鎮上賣草的老漢，搭上一程，在車架上顛得骨架都散開了。

        顯然鎮上的情況要好上一點，起碼攤子上還有新鮮的瓜果蔬菜，還有面攤、糖葫蘆、熱火朝天的鐵匠鋪，她找到一家賣茶水的攤子，走進去想向小二打聽點事情。

        支好的攤子雖小，但五臟俱全，里面擺得幾張桌子全都坐滿了人。小二忙得陀螺打轉，好不容易空了歇息，就被一個小丫頭拉住了。

        “商隊？”小二搖搖頭，“自打夏天后，很少有商隊出來。你等入秋，那會途徑的商隊還多些。”

        “秋天，你確定嗎？”陸柒失聲叫出，那這信得何年馬月才能送到，這一來一去的，那宋然豈不是得在她家待到明年。

        小二言之鑿鑿，“那還有假，不過現在時局動蕩，我也不能保證秋天一定會有商隊過來。”

        “是在這樣的小哥，我想托人帶封信到平陽，不知你有什么法子。”陸柒不放過一絲希望。

        估計是對方見她說話還算客氣，小二思索片刻，“你若是放心得過就把信留在這，我給你留意留意有沒有去平陽的客人，若是有便請他幫忙將信帶到。不過這也只能看運氣，我也不能保證這事一定能成。”

        陸柒自然求之不得，“我懂我懂，小哥愿意幫忙已經是極好的。”說完把信交給了小二。

        也不能讓人白忙活，她從口袋里掏出三文錢遞了上去。那小二說什么也不要，“你這丫頭把銅板收好，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陸柒兩眼冒淚，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好人。

        從茶水攤走出陸柒打算逛逛，用上次賣花環賺來的錢買點東西回去。

        往里面走走發現好多人把攤子擺在自家屋前的空地上，許是太熱，放屋檐下剛好能擋住太陽。

        她走到一個瓜攤前，“老板娘，你這瓜怎么賣？”

        “西瓜按斤賣，一斤五文；香瓜按個賣，一個四文，三個十文錢。”老板娘熱情的拿出繩結，“姑娘想買哪個？”

        思索的功夫，突然有人喊了句：“狗來了，狗來了。”街頭那邊出現一陣騷動，陸柒望去，只見遠處正幾個衙役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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