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這次學乖了，沒有出聲。

“舒照啊，方小姐又威脅不到你，沉穩一點，不要壞了規矩禮數。”慎太太語重心長勸她。

幾秒鐘的沉默。

慎舒照依舊不滿，“您和爸爸讓我保持形象，在歷家多表現，可是您看方休那刁蠻的樣子，她倒是成主角兒了。”

方休頓住，開始反思。

剛剛在中堂她刁蠻了？不是挺有禮貌的嗎？

慎舒照遞毛毯她不是還說謝謝了嗎？

莫名其妙。

“你在意那些干什么？眼光放長遠一點，她方小姐一年到頭也就來這么幾回，你以后是歷太太，要有容人的氣度，而且就算看在方董的面子上也得對她客氣一點。”

話音落，接著有女人鞋跟猛踏地板的聲音。

“上次在阿成那兒方休就趾高氣揚，她方家有什么厲害的，我才不慣著她，非得壓一壓她的氣勢，不然真以為日后可以踩我頭上！”

自古官看不起商。

方休曾祖母雖有一定地位，但他們家連著三代沒出一個從政的。

慎舒照這個態度，也能理解。

可方休記著上回在城邊別墅，慎舒照說張洋的壞話，她也沒怎么著啊。

這慎小姐在外形象賢淑得體，私下里反差還真大。

慎家母女一直不離開，搞得方休也困在衛生間。

正愁著，一道男聲呼喚，“慎太太，慎先生正在餐廳找您呢。”

“哦，好，多謝齊公子。”

高跟鞋聲音離開。

沉穩的皮鞋聲靠近。

“小休。”溫潤的，帶笑的，“出來吧，她們走了。”

方休拉開條門縫，齊昀的身影逐漸顯露。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她敞著門洗手。

齊昀側身對她，保持著應有的邊界分寸，“無意瞧見你鬼鬼祟祟來這屋里。”

方休將紙巾扔進垃圾桶，笑，“什么鬼鬼祟祟，我正大光明。”

她和齊昀一同從休息室出去。

隔著院落，兩人都沒注意對面游廊。

陰森的，凌厲的一張臉。

用飯時，歷文成本應該在主桌，不知是不是為了遷就慎舒照，留在了小輩的桌上。

方休都已經坐下了，看見兩人朝這邊來，只好把這桌的主位留給他。

又想著慎舒照得跟他坐在一起，于是空出了兩個位置，挨著齊昀。

“舒照。”歷文成牽著慎舒照來在主位，“坐。”

慎舒照受寵若驚，“這…不好吧。”

他解著外套的扣子，“沒事，坐。”

“不行…父親會說我不懂規矩。”

“坐，沒人會怪你。”他堅持。

無形中當著這么多人為她撐腰。

方休深吸氣。

歷文成在她身邊坐下。

齊昀斟了杯茶，“小休，這茶是我今天來時帶的，潤燥，嘗嘗。”

“小休不愛喝茶。”歷文成卷起袖子，漫不經心的語氣，“太苦，太澀，她喜歡甜的。”

方休剛端到嘴邊，齊昀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下壓，從她手里把茶杯接走。

“是我考慮不周了，多謝小歷總提醒。”

說罷，他把茶喝凈，將空杯擱在桌上。

歷文成雖淺笑，但眼底無一絲暖意。

齊昀用了方休的杯子。

傭人來上菜，歷文成不動聲色地囑咐人換掉桌上的茶杯。

方休無心在意。

她餓狠了，從早上到現在除了那顆糖還沒吃任何東西。

一道桃花泛擺在方休面前。

傭人欠身笑，“方小姐，您嘗嘗看，可還合口味？”

方休認識這位阿姨，小時候就在歷家了。

“您還記著我喜歡這個吶？”

齊昀默默記下，偏頭，“山水堂有位老師傅做桃花泛手藝一絕，下次我帶你去嘗嘗。”

方休嘴里含著飯，不好說話，只點頭。

歷文成語氣調侃，“齊公子這是嫌我歷家廚房的水準不如山水堂？”

齊昀一愣，斂眉，好脾氣地回答，“沒有，只是茶沒有奉承到小休心上，投其所好，彌補罷了。”

他說得直白，歷文成徹底不笑了。

一口一個小休，倒是熟稔。

慎舒照聽他倆一來一回，抿唇笑，打趣，“阿成，齊公子看來是對咱們小休有心思了，郎才女貌，還挺合適。”

方休眉頭蹙起又落下。

前面剛聽見慎舒照罵自己，此刻這般，她險些沒控制好表情。

齊昀頭微微低在方休耳邊，“慎小姐很關心你呢。”

方休用手肘戳他胳膊，低聲警告，“看我笑話很爽嗎。”

剛才他也聽到了慎舒照怎么在背后說她，心里明鏡兒似的。

歷文成腮骨凸起，語氣倒沒那么緊繃，松松垮垮，“姑娘家，跟誰郎才女貌這種話，傳出去不好。”

慎舒照放下筷子，倉促解釋，“我無心的……”

歷文成握住她的手腕，溫和安慰，“我是提醒其他人，你是小嬸嬸，當然說得。”

女人好哄，尤其是被認可身份。

慎舒照微撅著嘴，假意埋怨，“去你的。”

濃情蜜意，情投意合。

齊昀瞟一眼身旁認真吃飯的腦袋，淡淡開口，“小休是方伯伯的掌上明珠，慎小姐這么說是太看得起我了。”

他自鋪臺階，歷文成也得說句場面話。

“齊公子不用妄自菲薄，況且方董是出了名的隨和，不講究家世高低。”

誰知齊昀把場面話當真，端起茶杯，鄭重其事。

“小歷總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男人對男人言外之意的了解，是與生俱來。

歷文成注視他。

男人對男人眼神的了解，也是了如指掌。

齊昀是故意等他這句話。

方國威還沒有正式跟齊家談起這件事，他這般主動，還真是有情。

歷文成手搭在慎舒照的椅背上，神色平靜，呼吸卻比平時粗重。

他氣齊昀的大膽，也氣方休不說話。

平時商梓打趣她的感情事，絕對會被懟得啞口無言，今日倒是乖巧了。

慎舒照吃飯矜持，沒兩口就放了筷子。

傭人上了甜點，她夾出一小塊，后仰，喂在歷文成嘴邊。

歷文成手指未來得及收走，無意挨到了她的后頸。

不同于手腕的肌膚之親。

他不動神色挪開，低頭含了那塊點心。

方休今天已經很守規矩了，無論如何這飯桌她是難以繼續待下去，只好找借口。

“抱歉，肚子不舒服，各位慢吃。”

歷文成盯著齊昀跟出去。

一霎，整張臉陰沉沉的。

“阿權找我匯報公事。”他用帕子擦了嘴，敷衍旁邊的人，“你吃完可以去休息，不必等我。”

歷文成出了餐廳，朝剛剛兩人的方向邁了幾步。

經過耳房的拱門時，被人叫住。

“小歷總。”

他側頭，看到閑站著的齊昀。

“給她留些空間吧。”

歷文成從不解到怒極反笑，“在我的地界兒教我做事，齊公子未免太年輕氣盛了些。”

二人離餐廳沒有太遠。

齊昀踱步在他面前站定，不卑不亢，“小歷總的事情我當然插不上話，可小休的委屈我倒是可以為她辯一辯。”

他有意無意掃過歷文成身后某片區域。

繼續無視男人陰鷙的一張臉，“既然身旁多了雙眼睛，不要對她過分關注也是一種保護。小歷總太不了解女人了，溫柔不一定是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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