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家小公子的拜帖，在前一天就已經送到方休曾祖母手里。

歷文成在方家途徑的服務站等了一個小時。

在車里批文件，小憩。

直到方國威的座駕出現。

他下了車，候在原地。

裹了一身晨霧。

方國威昨晚沒見歷文成，再拒絕，就難看了。

于是約了服務站的茶館。

不過，方休和陳晨坐的那輛車按照他的吩咐，一路開到祖宅，不停。

茶館空無一人。

保鏢和秘書都留在門外。

歷文成拉椅子，方國威落座。

他恭順，方國威也領情。

語調比平日和藹，“阿成，我不是要怪罪你。”

歷文成為他斟茶，“我明白。”

方國威不再模棱兩可，“你為了小休，費盡心思和慎家唱戲，我看在眼里，知曉你的心意。”

歷文成望著杯中的熱氣，嗯一聲。

方國威喝了那杯茶，握著茶杯，“你們年輕人的觀念，我大概也了解，自由戀愛嘛，但是，現在勢頭不對。”

他點到為止。

歷文成抿一口茶，半晌，掏出一個絲絨盒子。

“方叔叔。”

方國威身形頓滯，緩緩放下茶杯。

注視著盒子里的東西。

那是歷文成母親的鐲子。

他認得。

“方叔叔，我的情況，除了外公，您最清楚，我的為人和能力，您比外公還要清楚。”歷文成鄭重其事，“這個，便是我向您的保證。”

方國威嘆了口氣。

多少富貴家的孩子，人前高高在上。

實則全靠家里，荒度人生。

歷文成在外桀驁凜冽，叱咤風云。

是自身有那個能力。

他肯如此放低姿態，是真心。

不是紈绔子弟的一時腦熱。

方國威叩擊桌面，深思熟慮，“你既叫我一聲叔叔，我也不好耽誤你，如今方家和斌成沒有利益之交，來日你接手集團的時候，我還能起作用，上次你外公把我叫過去，也是這個意思。但如果你和小休的事兒定了，平白給你添麻煩。況且小休莽撞，做事不顧后果，太早和歷家的人打交道，拖你的后腿。”

歷文成還要說什么，方國威抬手打斷，“你母親和小休母親是閨中密友，我既然了解歷家，了解你，了解你母親，自然以她的遺愿為先，你們的兒女情長為后，這一點，不必再多說了。”

方國威起身。

歷文成隨之站起。

“聽說你給老太太送了拜帖。”方國威系外套扣，“中秋，串門兒拜訪也正常，只是禮無需太重，引人注意。”

茶館外，兩輛汽車發動引擎。

歷文成目送方國威離開。

晨霧散了些，呼吸間仍覺潮濕。

他叼了支煙，沒點，咬在嘴里琢磨。

阿權接了個電話，湊過來，“歷總，找到周書羽了。”

“承認了嗎。”

“沒有，查過蹤跡了，沒說謊。”

“嗯。”歷文成似乎心不在焉，“按計劃行動吧。”

……

祭祖儀式過后，方休犯困，躲進廂房。

順便和張洋閑聊。

聽說昨晚在夜市被打的事后，張洋非要開視頻看她。

“已經好多了。”方休捂著熱毛巾，臉上血絲褪了，只是還有點腫。

方國威和祖宅的人說，是拔了牙。

“你說你逛什么夜市啊，直接回家不就得了。”

“誰知道這么倒霉，我這兩天肯定水逆。”

“還好少堂主英雄救美。”

“哎喲可把少堂主害慘了，我這把人情還得想著怎么還。”

張洋撇嘴，“你等著以身相許吧，少堂主沒準兒要開這個口。”

方休也撇嘴，剛要反駁，秦姐插了個電話進來。

她接起。

“你還不睡啊。”

秦姐聽上去是剛睡醒，聲音些許悶，“之前那個女人，周書羽，出現了。”

方休怔住，“伍迪不是說不找她了嗎？”

“沒有啊，還讓我繼續盯來著。”

“人在哪兒？”

“在一家叫執象的公司擔任公關總監。”秦姐打了個哈欠，“不說了，繼續補覺了。”

電話掛斷。

秦姐從床上坐起，面朝房間中心，“滿意了？”

椅子上的男人胸襟半開，深V襯衫，把玩著手機，“秦，你演技變好了，小方方一定沒察覺。”

“真搞不懂你們玩什么，你直接告訴她，和我去說，有什么區別？”

“區別就是，小方方一定會猜，我瞞著她找周書羽下落的理由。”伍迪抻起西褲，幾分風流，“她只要猜，就能猜到，這樣我也不算背叛小歷總，你說對吧。”

秦姐倒回被子里，“隨便吧，你是老板，我聽你安排，但我提醒你啊，別玩脫了。”

伍迪挑了挑眉，離開她的臥室，關上門。

腳步輕快。

在一段不穩定關系里，關于女人的秘密，最能引起風波的。

……

在祖宅吃飯，得分席面。

畢竟來的幾大家子都不是同一個姓。

有親疏，有高低。

外公外婆、舅公、姨姥，在主餐廳。

方家、陳家，都是外姓。

在另一個廳堂。

方休在座位上發呆。

桌上其他同輩她都不熟，五年沒見面，有幾個都認不出來了。

“方小姐。”傭人彎腰在她身邊，“老太太喊您過去說話。”

“舅公也在嗎？”

“在，方董事也在。”

飯席將近結束，太公身體不好，被扶回臥室休息。

所有人都不拘著了。

長輩們大約是飯后閑聊，拉她過去找話題。

方休磨磨蹭蹭起身。

看來是避不開舅公了。

繞過主餐廳屏風，她乖巧鞠躬，一一問好。

老太太坐在沙發里，蓋著毯子，伸手，“快過來，坐太婆這兒。”

方休小跑過去。

舅公將指間的雪茄交給傭人，瞇著眼，嗓音渾厚，是行軍作戰的霸氣，“讓我看看這小丫頭…水靈靈的，滿20了？”

“23了。”

“喲，馬上過本命年了啊，大姑娘了！”

他俯身，逗她，“跟誰家混賬小子談戀愛了沒有啊？”

方休扯扯嘴角，低著頭，沒敢應聲。

方國威解圍，“年歲長了，脾性沒長，只會玩，哪有心思談戀愛。”

老太太瞧出端倪，挨著方休的肩膀，低聲，“你父親迂腐，不理他，跟太婆說，有意中人了嗎？”

方休打馬虎眼，“哎喲，您怎么這么八卦啊——”

“八卦？我可不練什么陣法。”老太太嚴肅，她在位六十年，退休了也一直在后方坐鎮，從政七十年，根正苗紅。

方休笑，“不是那個八卦…”她趁方國威不注意，跟太婆咬耳朵，“有！”

老太太調侃，“自己偷偷相中的吧？你父親是不知情啊，還是不同意？”

方休剛要回答，都有。

傭人來傳話，說歷家人到了。

老太太問茶席布置得如何，一邊聽，一邊覺得掌心握著的小手滲汗。

再一看旁邊，那不自在的羞矜模樣。

瞬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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