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權立時擋在歷文成身側。

梁棟今日赴約是私事，穿的便裝。

見來者不善，神色一凜，剛要掏兜，歷文成按住他，眼神示意。

阿權向前一步，“哥兒幾個，有事？”

為首的男人態度還算可以，欠身道歉，“不好意思，忘記敲門了。”

歷文成無聲打量著他。

男人邁進屋里，朝梁棟小幅度鞠躬，“梁隊長，您來也不說一聲，這包廂太簡陋，我找人給您換一間。”

梁棟對他沒印象，但反應快，“你們老板有心了，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不用換，浪費。”

“老板在樓上陪太太，稍等三分鐘，說來跟您打聲招呼。”

“不用。”他碾滅煙頭，“我還要回單位，招待完朋友就走。”

男人視線落在歷文成身上，半探究，“梁隊長的朋友，那也是賢軒茶樓的朋友，老板更歡喜了呀！稍等稍等，一起見見吧！”

歷文成唇角分明含著笑，煙頭擲出去落在他腳邊。

火星子濺在鞋面，男人瞬時狠戾。

“一分鐘。”他聲音陰森森的，“叫你們老板過來。”

男人似笑非笑，“老板在陪太太。”

“有這試探的功夫，爬也該爬下來了。”

“這位先生，注意你的態度。”

歷文成笑了一聲，懶散倚著圈椅，冷漠的腔調，“就是峰海在這兒，也不見得敢這么跟我說話。”

男人愣住，很少有人直呼峰海的大名。

即便梁棟這些市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場子上碰到也得客氣稱‘海老板’。

雖不至于誰壓過誰一頭，只是個稱呼，互相給面子。

萬一碰上需要峰海配合，幫忙提供線索的案子，上頭也得哄著。

歷文成看腕表，“半分鐘。”

男人被他的氣勢唬住，加上不知底細，一時不知該怎么辦。

僵持之際，門外壯漢讓出一條路。

阿權時刻戒備，目光銳利掃過。

一名身材中等，圓眼睛，皮膚泛紅光的男人跨過門檻，在桌前站定。

阿權離得近，看到他后腦勺赫然一道刀疤。

白涔涔的頭皮暴露在外，些許駭人。

他一雙眼混濁，笑容謙遜，“梁隊，還沒機會祝賀您高升。”

梁棟跟峰海打過幾次交道，熟個五六分。

“小事，別張揚。”

峰海緩緩扭頭，頷首，“小歷總。”

歷文成沒覺得意外，舔槽牙，不言語。

先前說話的男人湊前來，峰海反手一巴掌。

動靜挺大。

梁棟臉色突變。

歷文成先他一步開口，“在警察面前動手打人，峰海，過分了吧。”

梁棟抿唇。

上頭對峰海這樣的人，態度十分微妙。

公事上也就罷了，私人場合，他明著不能起沖突。

歷文成擋在他之前，是替他省麻煩。

峰海瞥一眼手下，訓斥的口吻，“有眼無珠的東西，小歷總面前，輪得到你囂張！”

男人捂著臉，不知所措。

“出去出去。”他不耐煩揮手，“送太太去美容院。”

無關人員退出包廂，峰海沒落座，始終站著。

“小歷總，下面人招待不周，說些糊涂話，您別怪罪。”

歷文成撩眼皮，阿權拉開椅子，“海老板，請坐。”

梁棟慢悠悠喝茶，沒急著開腔。

峰海坐得直溜兒，側著身，面朝歷文成，“您來得巧了。”

“怎么說。”

他掃一眼梁棟，放低聲音，“在這之前，有人來跟我談合作，關于您的一樁生意。”

這個歷文成倒是沒想到，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北邊有個剛出來的，叫東明，我年輕的時候和他交情還算不錯，他找到我，說要借人。”

他略一停頓，抬頭，“原話是，毀掉斌成小歷總的光環。”

歷文成不喜不怒，“你有這個本事嗎。”

“我沒有。”峰海笑笑，“但，這是因為我答應我太太，金盆洗手，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除非是窮兇極惡的人，上頭開了口，我才會想一些‘辦法’。”

“我是嗎。”

“不好說。”

話一出口，梁棟也笑了。

歷文成扯開衣領，袖子卷了三折，“海老板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東明找你，達不到目的，但如果找到別人，這事兒沒準能成。”

峰海點頭，“沒錯，我兩年前就已經半隱退，不過也聽說過，道上有些新人不怕死，不信邪，比我當年有過之無不及，萬一東明找對了路子，您這——”

歷文成臂肘橫在椅背，浪蕩模樣，“海老板既然不插手，我就沒什么可怕的。”

這話給峰海戴了頂高帽，他擺手，“我老了，插手也管不了，跟您透露這個，當作賠罪，在外不比在家里，萬事小心才好。”

梁棟和歷文成四目相視。

峰海這是要置身事外。

他稍加思索，“要不，我跟市局申請專人負責？”

歷文成抿了口茶，“什么由頭。”

他不說話了。

東明到底還沒有行動，僅有的這條線索也是捕風捉影，構不成違法犯罪。

“斌成集團的核心人物，人身安全當然重要。”梁棟嚴肅正經，“龍頭企業，工廠又設在本市，每年解決了多少就業問題，市里也應當重視。”

歷文成沉默不語，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叩擊膝蓋。

良久，他沉聲，“東明背后有個后臺，看上去，是找我麻煩，實則目標不是我。”

梁棟微怔，清楚了。

歷文成歪過腦袋，“海老板，我們也來談一樁生意，可好？”

峰海皺眉，一臉為難。

“你放心，不會讓你和東明他們冒險。”他抬壺斟茶，水流撞在杯底，“不為保我，只保我女人。”

……

去醫院的路上，阿權欲言又止。

后座男人神情放松，望著窗外飛掠的香樟樹。

“歷總，東明他們換了目標，您不擔心嗎。”

“擔心什么。”他升起車窗，撥額前吹亂的頭發，“他們能把我怎么樣。”

“話是這么說…”

“我和他們直接交手，省得麻煩。”

歷文成十分淡然。

E先生的最終目的當然還是方休，不過目前心思用到了他身上，他就有機會揪出這個藏在暗處的泥鰍。

阿權還是不放心，“可那峰海，也沒松口同意啊。”

“等著，會同意的。”

重情之人，有重情之人的思維慣性。

這也是為什么歷文成敢把方休暴露給峰海。

車子駛入醫院地下停車場，阿權朝前一瞥，抿唇，“歷總，宋小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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