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

思念洶涌，比任何客觀理智占上風。

歷文成抱得狠，箍著方休的腰騰空而起。

手掌將她腦袋牢牢摁在肩窩。

他和梁棟對視一眼，后者快步走到另一扇門前，推開。

歷文成踢上門，梁棟腳尖抵住，“讓你出來已經是違反規定了，我得在場。”

他擠入，反手落鎖，識相走到角落窗邊抽煙，背過身。

這兒是間小會議室，沒怎么收拾，桌上凌亂不堪。

糙老爺們兒也不講究，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煙味。

歷文成拖來椅子，擁著方休坐下，“小歷太太，你快把我勒死了。”

雖這么說，他自己也沒有松開，臉埋在她發間廝磨。

領口濕了一片，隱忍的啜泣聲從喉嚨溢出。

歷文成胸膛發脹，一下一下撫摸她脊背，幫她順氣，“別哭了。”

方休眼淚蹭了他一脖子，怎么都停不住。

“你——”她抬眼，驀地瞪大，怒氣沖沖扭頭，“你們打他了？”

梁棟嗆了一口煙，好半天沒緩回來。

歷文成悶笑，嘴唇拂過她眼角，吻掉眼淚，“可不是嗎，拳打腳踢。”

方休捧著他臉，仔仔細細地瞧。

額頭的傷明顯縫針了，卻沒有好好包扎。

“虧我喊你一聲棟哥，好意思應！”

梁棟攤開手，“剛夸過你聰明，局里會允許我濫用私刑逼供嗎？”

她氣惱，面上浮了層粉紅，“那誰知道，就算不是你們打的，案子還沒查清，人好端端進來，一身傷出去，也是你們的責任。”

歷文成笑容愈發大。

梁棟是基層踏踏實實干上來的，還沒被扣過這種帽子。

更何況，誰有本事對小歷總拳打腳踢。

他碾槽牙，掐腰，“歷總，您再不解釋一下，我可要卸掉這身衣服了。”

方休攀在歷文成肩頭，往他衣領里瞧，“還有別的傷嗎。”

“不礙事。”歷文成撅起她臉，捉住手，吻指尖，“一天沒見，怎么憔悴成這樣？”

“我擔心你。”

“小休那般義正言辭，相信我，護著我，還擔心什么。”

方休不言語。

歷文成摩挲著她后脖頸，垂眼注視。

不露聲色放松緊繃的筋骨，克制住顫抖。

車禍撞到了腦袋，他本就頭暈目眩。

剛剛防護窗外那一眼，險些讓他喘不上氣，起身時還靠梁棟徒弟扶了一把，這會兒才漸漸緩過來。

她眼下的烏青，她慘白的臉色。

落在他眼中，錐心刺骨。

“梁隊給我看視頻了。”歷文成身體里酸楚在蔓延，“是我不好，牽連你了。”

“說什么呢。”

方休想鉆他懷里，又想看他。

兩難之下，貼緊他胸膛，仰頭，鼻尖挨著鼻尖。

梁棟咳嗽一聲，背過身。

歷文成笑得寵溺，“沒規矩。又是發視頻公然討論這件事，又是在公眾場合膩乎成這樣，方董該說是我教壞你了。”

“這哪兒是公眾場合。”方休戳他下巴，“我發視頻之前，給爸爸打過電話了，他支持我。”

“想得這么周全？”

“你不在，我弄清楚好多問題。廠里的楊律師，明面兒上給工人解決賠償款，私下慫恿工人把事情鬧大，他和副廠長，是同一伙人，后臺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是誰，你想要抓內鬼，可以從副廠長下手，因為楊律和他老婆有奸情，比較容易‘離間’。”

歷文成捏了捏她臉蛋，“梁隊，聽見了嗎。”

梁棟叼著煙回頭，笑了笑，“聰明，小歷太太最聰明，好吧？”

方休扯弄著歷文成的衣擺，“你這個事兒，我也想了，是齊昀和歷行之栽贓你的，我這兩天在歷行之身邊，等我找到他的漏洞，找到物證，救你出去。”

她鼻尖眼角透紅，帶著軟糯鼻音，一本正經分析。

乖巧可愛得緊。

歷文成摟住她腰，“你自己的工作呢？”

“這件事本身就跟Unknow要查的有關啊，你不用操心我，張洋已經在機器廠家入職了，她形象好，采購部樂意帶她出去談合作，關系拉近不少，很順利。”

“你知道搜到的贓款有多少嗎。”

方休不吭聲，逃避這個問題。

“兩億三千五百萬，廠里那批機器，加上工人的賠償款，剛好是這些。”

她一哆嗦，挨他更近。

歷文成吻她發頂，溫聲細語，“小休，你經手過那么多類似的事情，這樣的數額，一旦定罪，會是什么結果？”

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方休眼眶通紅，盯著他，“你什么意思。”

“你沒有證據證明我清白。”

“我相信你，用不上證據。”她一如既往執拗，似乎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你如果怕在集團失勢，不當小歷總了，結了婚，我方家養你，爸爸不同意，我用私房錢養你，反正，你不許甩開我。”

這番話明明只有稚氣，可聽得歷文成喉嚨發緊。

他從沒想過讓方休不離不棄，相反，如果真出事，他一定為她安排，遠離紛爭。

方休打小被方國威保護得嚴嚴實實，是精心嬌養、縱容出來的，從未摻合權謀算計，但肯為了他破例。即便不知真相，即便她并不清楚五年足以徹頭徹尾改變一個人，也還是毫不猶豫信他，即便要抗衡的，有可能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公道’。

伍迪離開前提醒他，方休心里有秤砣，可她這次，幾乎是下意識偏向。

他是她脫離了自我意志的選擇。

不是一件易事。

他始終孤身奮戰，商場上，人心難控，爾虞我詐，利用與拋棄是常事。唯有此刻，他有了彌足珍貴，堅定清澈的一份真心。

小姑娘是莽撞，卻莽撞到他心坎了。

梁棟看不過去，掐了煙，“行了，弟妹，你聽他嚇唬你。”

方休偎在歷文成懷里，“什么？”

“他手里有另一份物證，證明那宋媛與人勾結栽贓他。”

她愣怔。

歷文成腮骨凸起，瞥一眼梁棟。

方休顧不得找他算賬，擰著眉頭，“那你們為什么還扣下人不放？”

梁棟啞口，本想‘報復’歷文成胡說八道，引戰火，不想引到自己身上了。

“小歷總的主意，你別問我。”他轉過去。

歷文成攬住她，聲調輕而有力，“放心。”

話音剛落，會議室門被叩響。

“梁隊，宋媛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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