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謙沉吟片刻，換了個思路問道：“林先生，那位魯姓先生可還有說過什么？”

“還能說什么呢？”

林煜笑了笑，說道：“那位魯先生早都說了，與什么牢獄是否為‘世外桃源’相比，人最需要的無非就是三點：生存、溫飽、發展。茍有阻礙這前途者，無論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墳》、《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圖，金人玉佛，祖傳九散，秘制膏丹，全都踏倒它。”

生存、溫飽、發展！

這是社會運轉的核心需求，也是大明想擺脫王朝輪回的死循環，所要走的必經之路！

王朝能做到生存、溫飽，卻做不到發展，那王朝就會被外敵覆滅。

只做到發展，卻做不到溫飽、生存，那就會被百姓推翻。

都做到了，那王朝就能一直存續。

都做不到，那就是改朝換代！

于謙似乎懂了，他認真說道：“所以，林先生所謂生存，并不是一味茍活；所謂溫飽，并不是追求奢侈；所謂發展，也不是單純放縱。”

林煜聽罷只是笑而不語。

對面牢房，于謙見此頓時更加篤定，認為自己猜的應該大差不差，林先生就是在暗示當前的大明。

大明要想規避王朝的輪回周期律，實際壓根不需要做太多事情，只需要做到讓百姓生存，讓百姓溫飽，讓國家發展，那么大明就能迎來盛世。

而林先生給出的改革措施，前面的攤賦入畝，便是在讓百姓生存，開海下西洋、白銀寶鈔、化肥仙方則是在讓百姓溫飽，最后的殖民海外，陸權論與海權論就是在謀求發展。

不愧是林先生，一言一行皆帶有大道真理！

不行，自己以后也不能這么懈怠下去了。

自己只是占了“緣分”的先機，加上心思坦蕩純良，這才僥幸被林先生收為“關門弟子”。

至于什么未來幾十年后，他一人力挽天傾，讓華夏大地沒有再次神州陸沉，重現南北朝之亂局。

于謙從最開始的激怒，到中間的懷疑，再到如今的釋然……

未來事，未來說，還未來，何必說？

嗯，既如此，就從明日早晨與林先生共同晨練開始吧！

林煜坐在對面，看著于謙只短短幾分鐘的功夫，微表情就是一連三變，也不知自己的這個“學生”是又在胡思亂想什么。

對于謙的歷史印象，早就被他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歷史書到底是歷史書，跟真人形象肯定會有不同，大事記不會說謊，但人物性格的記述上略有偏差在所難免。

更何況，于謙如今也才二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時候，跟那位“粉骨碎身”的于少保相比，不能說有些區別，只能說是完全對不上號。

對此，林煜只能心里暗自安慰自己：年輕人嘛！有點血氣很正常，而且他可是收了于少保做“學生”，放到后世夠吹一輩子了！

當然，只是夠吹，因為旁人肯定不信，他也沒法證明。

……

時間很快來到了晌午。

獄卒今天倒是晚了幾分鐘才來送飯，而且平常專門負責送飯的那名獄卒也換人了。

“怎么老劉今天沒來？”

林煜好歹是住了半年多的“豪華”天牢，跟獄卒都混熟了，于是對著眼前這個“生面孔”隨口問道。

“生面孔”送飯獄卒甕聲甕氣說道：“老劉病了，所以這幾日由我來代他為幾位貴人送飯�！�

林煜：“……”

一打開食盒，就有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

對比以往正常的雞鴨魚肉，今日的菜肴雖也有肉菜，但葷素搭配卻更為健康，也更加精致。

拎在一邊的食盒中，甚至還放了兩碗新鮮的牛乳。

�！�…牛乳？

林煜眉眼微不可察地挑了挑，他似乎從其中一盤炒菜中，看到了一些胡椒。

他沒記錯的話，現在應該還是明初吧！

胡椒這玩意兒可是純粹的奢侈品，因為是海外進口的舶來品，據說朱棣曾經財政困難的時候，還用胡椒給文武百官發過俸祿。

“有趣！”

林煜正想著，就聽到天牢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片刻后，就有五人結伴進了林煜的牢房。

對，五人，不是四人，人數多了一個。

除開鄭和、楊榮、于謙、袁忠徹以外，還有一位留著長須的中年人。

雖身著青袍官服，卻也難掩身上的雍容貴氣。

確實很難遮掩，因為包括于謙在內，四人幾乎全部在有意的慢那中年人一步。

這家伙……

看來身份不一般啊！

今天這頓飯，大概率就是為這人準備的了，不是大官，也該是宗室了。

說起來，這人似乎還跟朱瞻基那小子長得有些像。

“……”

不給林煜發問漏破綻的時間，楊榮當先開口介紹道：“林先生，介紹一下，這是老朽曾在地方做學官時，熟悉的一位至交好友，為吏部文選清吏司的徐郎中（正五品）。”

吏部的徐郎中，或者說，應該是喬裝打扮后的大明洪熙皇帝朱高熾，拱手微笑道：“呵呵，老朽見過小林先生了。”

這姿態擺的很低，低到讓知情的楊榮、鄭和都是心下一震。

好在長久練就的表情管理，才讓他們勉強能繃得住。

“嗯�！�

林煜反應卻是頗為冷淡。

“……”

朱高熾見此卻也不覺尷尬。

能人就有能人的架子脾性，只是態度冷淡，他還是能忍受的。

而且，二十年的監國太子生涯，期間跟親兄弟明爭暗斗，上面又有位很強勢，天天都念叨著北征的“征北大將軍”父皇，這都熬過來了，不過是天牢初次見面就態度冷淡的林先生，又有什么關系？

眼看連陛下都不尷尬，楊榮索性也放開了，主動上前盤膝坐下，又招呼其他幾人一道坐下。

“林先生，今日冒昧過來叨擾，還望先生能夠見諒！”

“你都已經把人都帶來了，還說什么叨擾不叨擾？說吧！這次又是犯了什么罪進來的？”

林煜邊說著，邊給每人都拿了個杯子，就把那兩碗牛乳，給一人倒了一杯。

倒完還剩下一碗，那碗直接被林煜扒拉到了自己跟前，儼然不打算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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