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水間！

        半身已沒入沼澤的水間像是狠狠挨了一巴掌，邃然睜開雙目。

        泉奈奈，是泉奈奈的聲音！

        沉浸在絕望中的少女看到了曙光，她用力甩了甩頭。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那都是幻境！那是她的心魔！

        對，清醒一點，清醒過來，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泉奈避開一個水遁，迫不得已遠離了交戰中心。再次焦急的抬頭只見水間面色痛苦，赤紅的雙眸里清明與嗜血不斷交替，好似兩個意識在不停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皆有些猶豫，黑絕潛伏在羽衣拓夫的身體里感受著氣息變化，軟爛的黑色布滿羽衣拓夫半個身軀，操控著他慢慢繞到了水間身后。

        泉奈閃避開苦無，分神一瞥心下大駭：“千手水間，后面！”

        晚了。

        短刀從后心送入，血色由內而外徹底染紅了上半身的白袍。

        最后的一刻水間分神，依然是心魔占據上風，離心臟只有零點幾厘米的刀刃妄圖割裂心臟，卻被驟然轉頭的暴虐硬生生逼退。

        千年老妖怪被嚇得松了手，茍了一輩子的它立刻反應過來逃離。果然，下一秒被他拉過來的替身就被水間洞穿了心臟，暴怒之下的心魔靈力混亂，反手直接攪碎了那人整個胸腔。

        臟器碎塊落了一地，她似乎根本不受胸前傷口的影響，沒有一開始的獰笑，心魔面色陰沉的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慘叫再次回蕩，驚走了遠處剛剛停歇的鳥兒，血氣彌漫。

        她的動作再次一頓，身形不復敏捷，兩個意識不斷的交替，手起劍落得速度愈發的緩慢，身上開的口子越來越多。

        與此同時，肉眼可見的，羽衣及其附庸的幾十個精英越來越少，這些人在千手水間的劍下走不過十招就被殘暴的斬落，忍術拉開的距離在輕功加持下不足為慮，幻術……只能讓她更加瘋狂。

        這就是全開狀態下的千手水間，只要她想，戰場，就會立刻淪為人間地獄。

        但是他認識的那個千手水間絕對不會這么做。

        她不是她，她有一雙能容萬物的墨瞳。

        單方面的虐殺接近尾聲，千手水間赤紅的眸子慢慢褪色，隱約露出原本清明的純黑來。

        泉奈自己都忽略了心底暗暗的欣慰，他再次提劍利落的解決了一個妄圖偷襲水間人的頸動脈，雖然同樣疲憊不堪，他還是再一次站到了她面前，發出了呼喚：

        “千手水間！”

        小真樹晃蕩了一路也沒想明白那個二叔究竟哪里不太對勁，直到他邁進據點時。

        小小的人兒僵在門口，他喉頭緊了緊，面對疑惑的千手扉間和千手桃華，稚嫩的童音微顫：“二叔……你不是和小姑姑在一起嗎？”

        千手扉間卒然抬頭，還未有動作便被大地震動及遠處的巨響驚住了神，前心灼熱。

        “桃華帶人，跟我走！”

        “二叔，我也去！”

        “你留守！”

        來自印痕的波動越來越大，獸走禽飛，扉間嗅到了不詳的血腥氣。

        水間，千萬不要出事！

        千手水間！！

        我在……

        千手水間！！！

        我在！

        白衣少女掙脫沼澤的束縛，劍魂閃爍，直直劈落妄圖造次的狂躁黑衣，奪得了自己意識的控制權。

        泉奈瞪大了雙目，寒戾的劍風直逼面門，在極度驚愕下未有動作的少年只聞到了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寫輪眼把所有的動作全部慢化，放大，原本精煉的長劍劍尖滿赤，紅眸分明褪色，墨黑虹膜中映著他的倒影，飄散的落葉被劍氣割裂，少女絲毫未退。

        “嗤——”

        一縷鬢發飄飄揚揚，如同一只斷翼的蝴蝶，在停滯的時間里無力的墜落在血濘的土地里，黑紅交錯。

        長劍入門，少女氣息近在眼前，那雙他熟悉的黑眸里不再有半分笑意，冷酷，淡漠。他怔怔的辨別她眼中的神色，這種在所有忍者眼里都可以出現的情緒，唯獨在她眼里，讓他覺得陌生。

        下一秒，那淡漠中掠過一抹殺意，手腕輕旋，爆頭的腦漿與血水炸開，泉奈只聞得身后尸體倒地的沉悶聲響，地上那縷黑發很快沾滿血跡，與遍地殘肢融為一體，再難尋見。

        最后一個。

        余下廖廖幾個受傷的羽衣早就跟著黑絕跑出了百八米遠，原處的宇智波族人傷的傷暈的暈，無論哪一方，都在這場伏擊戰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恢復了神志的水間還沉浸在屠殺的余韻中，身體本能燃起的憤怒讓她也帶上了興奮，對上泉奈復雜的眼神時才如夢初醒。

        她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抬手捂住傷處，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瘀血吐出，眼前的少年衣擺一動。

        水間不敢抬頭看泉奈的表情，她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全身上下沒半點原先整潔灑脫，整個就是一個血人。

        高馬尾已經被粘膩的血漿沾成了一條條發綹，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腥氣，面頰干涸的血液阻塞肌肉帶動，她只覺緊繃的喘不過氣來。

        白袍已經成了血袍，動作一快一慢導致大大小小的傷口，貫穿胸口的短刀還未取出，實在是狼狽已極。

        她探在胸口的手慌亂起來。

        還有一個重要的東西。

        水間艱難的保持清醒，抬手封住筋脈，失血過多導致眼前陣陣發黑。少女亦步亦趨，跪倒在滿地血污中，艱難的依靠指腹探尋著，在半具殘軀下找到了她的愛物。

        泉奈很想扶她一把，但是他又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直到她在尸體下摸出了什么，脫力的靠在一旁樹上，他才慢慢走上前。

        只一眼，他就認出了她手里拿著的，是他第一次見面時扔給她的點心袋。

        那枚小小的團扇家徽是他和斑哥親手縫上的，不太會做針線的男孩子縫的歪歪扭扭，但包含了滿滿的兄弟情誼，他還一度想過要討回來，本以為她早已丟棄，沒想到竟然一直隨身攜帶。

        只是此時此刻，點心袋已經臟污不堪，他看著她解下護腕，期待著袖口未被血染，但是終究是無望。她只能一點點用手拂去血泥，指尖微顫，動作小心翼翼，微弱的呼吸有點破碎。

        心弦再被撩動，泉奈沉默了良久。

        “你不是說，你不殺無辜嗎？”

        “他們不無辜，”泉奈再次看到少女眼里的冰冷，“他們想害你。”

        因為他嗎？泉奈再一次愣住，不自禁的攥了攥手里的劍柄。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動作引起了什么誤會，水間將身體的重量交給樹干，疲憊的嗓音很是沙啞：“我現在心神不穩，打起來控制不了我自己。”

        “二哥在我的劍上留下了定位符，這個動靜，千手族人很快會到，你們快走吧。”

        趕他走嗎？泉奈微微垂眸。

        其實血色一點都不適合千手水間，她還是適合滿是少年氣的純白，適合在陽光下揚起干凈單純的笑容，適合一劍寒光逆亂世。

        她本就是這混亂的世道里誕生的一抹異色，突兀的出現，突兀的揚名，突兀的……不像一個忍者。

        但是突兀著突兀著，所有人都適應了她的存在，親者慶幸她未染仇恨的單純，陌生者被吸引沉溺于她的陽光，敵者如他，嫉妒著也羨慕著，羨慕著想毀滅，想接近，想……擁有。

        她沒有仇者，卻在今天被迫開刃。

        一己之力，斬殺羽衣幾十個精英。

        泉奈可以想見，千手水間的名字，會在明天響徹整個忍界。

        可他也知道，她不止于此。他知道，他知道她最深的秘密，并非挖掘出來，而是她小心翼翼，甚至是滿懷希冀的主動透露。

        他心里頓然涌上一陣莫名的酸楚。

        這是水間第一次沒有對泉奈笑，也是她第一次不客氣的讓他走，但是泉奈生不起半分惱怒，他甚至想傾下身，想為她擦干凈長發。

        暗色下的林間陰影密布，林風沙沙，帶起令人窒息的血腥氣，堵住了少年千般心緒與無聲的關切。

        我沒想和你打。

        然而這句話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或者說不等他開口，水間已經倦怠的闔上了雙目。

        目光留戀在她的傷處，微縮的手指幾次曲張，定格在她手中緊握的點心袋上。

        突然不再想要回來了。

        泉奈頓住腳步，因為只要他一轉身，就是宇智波泉奈。

        他們沒有立場幫助對方，哪怕是一個代表問候的目光，都不可以。

        “快走吧。”

        再一次催促。

        泉奈關閉了寫輪眼，模糊立刻取代清晰，他不由的退了兩步，然后不再猶豫的轉身組織族人撤離。

        風起，泉奈回頭遙遙一望，只依稀瞅見滿目荒涼。

        羽衣，算是結下了大仇。

        風落，直到最后一點氣息也消失不見，假寐的水間才開始默默計數，二哥……拜托你……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二、三……

        不能睡……

        “水間——！！！”

        印痕愈發滾燙，闖入林中的扉間一陣涼意從腳心直沖頭頂，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沉重的墨綠色下全是壓抑的血色。

        水間……

        水間……

        水間！

        “水間大人！”

        扉間幾乎不敢相信懷里奄奄一息的血人是自家那個天天一身惹眼白的妹妹，一向冷靜的他也失了鎮定：“水間，水間你聽得到嗎？你怎么樣？水間說句話！”

        “二哥……”

        “別睡，別睡知道嗎？我現在帶你回家，大哥一定能治好你……撐住，別睡啊！”

        “羽衣……幻陣……伏擊……”

        “我知道我知道，撐住！”

        殘葉再一次飄零，林間徹底恢復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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