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綠樹繞蔭,山翠無窮。
佛寺近在咫尺,蒼穹之上落下的微醺日光籠罩其間,像是渡著一層朦朧的佛光。
御前禁軍林立成兩排,身影高大挺拔宛如松柏,當(dāng)孟錦瑤上前的時候,最前面的兩個禁軍直接將她攔下。
“陛下在此,閑雜人等退散。”
他們眼中只有凜冽的鋒芒,就像嗜血的刀劍只懂得征伐殺戮,沒有任何的善意。
孟錦瑤僅是和他們的目光相對便驚駭?shù)脺喩戆l(fā)顫,有這么一瞬間她心想要不然直接調(diào)轉(zhuǎn)車頭回去算了,可圓方大師就這幾日會在寺里,之后又要云游四海。
圓方大師佛法高深,曾有不少人慕名而來卻都見不到一面,孟錦瑤還是托了孟家長輩的關(guān)系才能得此一見。
一想到這里,孟錦瑤懸著的心驟然一提,她深深吸了口氣穩(wěn)住心神,顫聲表明自己的身份:“諸位大人,我是定國公府的嫡女,和圓方大師有約,可否讓我進去?”
今日新帝既然來了這里,定然要清場,孟錦瑤并不想和新帝對上,只想多爭取一個機會見到圓方大師。若是新帝不讓她進去的話,她再打道回府算了。
定國公府在京城中占據(jù)一席之地,最主要一個原因是府上的嫡女嫁給當(dāng)朝太傅之子。
當(dāng)初,新帝得以順利登基,太傅亦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可以說太傅是不折不扣站在新帝那邊的肱骨大臣。
禁軍想到其中這一茬不敢再對孟錦瑤出聲呵斥,將她的話轉(zhuǎn)述給內(nèi)侍總管奕懷。
端坐在華蓋馬車中的蕭長霆手中捧著一卷書,聽完奕懷的話后眉宇不曾動過半分,沉聲道:“讓她進去,只是莫要到孤跟前礙眼。”
底下的人回了聲“是”,退下后,心中暗道:果然傳聞是真的,陛下極為厭惡女子,只希望這些人今日能夠安分守己,別上趕著找死。
……
謝琉霜從最初的驚駭?shù)胶髞硇木w漸漸平復(fù),她不動聲色看向那架馬車想要弄清楚自己是否看錯,不過可惜的是,車簾始終垂下,再也看不到里間人的面容。
就在她發(fā)怔之余,當(dāng)今天子的車架已然離去,與此同時,孟錦瑤拍著起伏的胸脯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猓滩蛔〉吐暠г怪骸翱烧媸菄標(biāo)牢伊耍疫@還沒見到陛下面呢,心臟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你說若是見到了,我還不得嚇暈過去。”
孟錦瑤暗道還不是這位剛剛登基一月之余的新帝手段太過狠厲,否則她也不至于嚇成這副模樣。
只是奇怪的是,像往常這種時候謝琉霜通常都會接上自己的話茬,可這一回卻始終沉默似乎在想些別的事情。
“你怎么回事,臉色這么難看?”
孟錦瑤湊到謝琉霜跟前晃了晃手掌,才將她游離的神思喚回。
被她這么一攪合,就算謝琉霜心底有再沉悶的事情也稍稍壓了下去,她心想左右佛寺這么大總不會那么容易碰見新帝,更何況或許是她看錯罷了!
這般在心底想著,謝琉霜蒼白的面色總算多了幾分血色,唇角勾起,柔聲說道:“你不是還要去尋圓方大師,還不趕緊去?要是耽擱這么些時間大師不在,你豈不是白來一趟?”
經(jīng)過她這么一提醒,孟錦瑤連聲說道:“你說的對,快快快,趕緊進去。”
即便如此,兩人還是誤了時辰。
當(dāng)孟錦瑤同僧人嚴(yán)明自己身份并且遞上拜帖后,僧人雙手合十行了個禮,面上淡淡說著:“二位施主且在此稍候片刻,師叔祖正面見一位貴客。”
聽了這話,孟錦瑤和謝琉霜四目相對,等到僧人走后,孟錦瑤低聲問她道:“你說……他說的那位貴客該不會是陛下吧?”
如果是這樣,不就能解釋得通剛剛在山腳下碰見御前禁軍的事了?
謝琉霜也是這么想的,不過如今這里可是寺廟,人多眼雜的,她豎起手指放到唇邊作出噤聲的動作,低聲提醒道:“你不要命了,在這里這么說萬一被陛下的人聽到這么辦?”
孟錦瑤這才意識到這里可不是她們以前隨意可以言說的地方,心不甘情不愿閉了嘴。
她是個歇不住的,在院子里頭等了大半個時辰,到了最后著實受不住枯燥便拉著謝琉霜一同去佛寺的后山玩耍。
這個時候正是佛寺后山桃林盛放的時節(jié),杏桃粉紅,山花爛漫。
清風(fēng)吹送著桃花花瓣拂面而過,清香馥郁。
望著枝頭上盛放的桃花,謝琉霜忍不住踮起腳尖將那枝灼灼芳華折下,纖長素手瑩瑩如玉。
孟錦瑤不解問她:“你折花做什么?”
謝琉霜嫣然一笑道:“這支帶回去放到花瓶里頭,熏一熏房間的味道,也讓屋子沾染點點花香,至于這些花瓣……唔,不若釀些桃花酒。”
謝琉霜喜愛看各種舊書古籍,之前就有看到一個制作桃花酒的古方子,她曾經(jīng)嘗試過一次做出來的成品很不錯,當(dāng)時還給孟錦瑤送去了一盅。
一說起這個,孟錦瑤瞬間來了興致,眼睛驟然一亮,連忙把身邊的婢女招來說道:“來來來,快把這些桃花都收集起來,之后你帶回去做好了桃花酒給我。”
……
佛寺中一間緊閉的房門。
靠近窗牖的桌案邊上點著冉冉檀香,升騰的煙霧縈繞在空氣中,溢散著一股清雅的淡香。
圓方大師手中握著一串佛珠,慢慢悠悠撥弄著,目光落在茶幾對面的男人身上。
男子身姿頎長挺拔,睫如羽鴉,漆眉星目。
一身玄色紋金龍紋長袍襯得他冷傲孤清,宛若黑夜中的鷹隼,叫人心生驚懼彷徨。
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將盛滿溫水的茶盞一飲而盡,聲音碎如冷玉:“她如今在哪?”
口中的那個她,整整五年在他的夢中輾轉(zhuǎn)千回,很多人都說那艘船已沉,所有人都葬身海底,然而他根本不信。
他曾經(jīng)花費無數(shù)人力物力去找,可惜最終一無所獲,直至御極,聽聞圓方大師佛法高深,可算世間所有因果,因此他才刻意來尋,只為要一個答案。
他后悔了,當(dāng)初他就不應(yīng)該說出那樣的話狠狠傷了她的心。
然而,這世界根本沒有后悔藥。
過往種種,皆是他的過錯。
蕭長霆緊緊攥著手,幾乎要將手心刺破,他的目光落在圓方大師的臉上,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神情。
對于這位登基一月之余卻有著鐵血手腕的冷心帝王而言,圓方大師早在多年前就算出了因果,對于他來找自己這件事情絲毫不覺得意外,只是發(fā)出一聲幽幽的長嘆。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圓方大師轉(zhuǎn)動著佛珠低聲說道,“世間種種皆有緣法,施主且放下吧!”
放下?
這兩個字談何容易?
他若是能夠放下又何必至今耿耿于懷。
他費盡千般算計最終坐上了這個世上至高的位置,若是身邊無她相伴又有什么意義?
這些年來,蕭長霆早就不是當(dāng)初那個清冷自持的少年,他漸漸變得嗜血殘忍,只為奪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對于謝窈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森冷陰寒,落在圓方大師的身上只有無邊的冷意。
他道:“孤最后問一遍,她在哪?若是不說,孤要整個寺廟陪葬!”
“善哉善哉!”
圓方大師手中的佛珠頓住,闔上雙眼,滿臉慈悲。
多年以前,他算的分明是這位帝王能讓這個國家昌盛繁榮,怎知迎來的是這么一個喜怒無常的暴君?
想到回京之后京畿中的種種傳聞,圓方大師心頭寒冷徹骨,為了整座寺廟佛僧的性命,他最后還是緩緩?fù)鲁霭藗字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
蕭長霆踱步而出,在腦海中細細思索著圓方大師的話。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句話的意思莫不是謝窈還活著?
一想到這里,蕭長霆的心驟然“砰”的一跳,就像剎那而過的一簇花火,在他心間悄然盛放。
原本打算離去的蕭長霆步子在落到佛寺大門的時候倏然一頓,緊跟著面色驟然冷凝。
侍奉他多年的奕懷一看到他這副模樣低聲問詢:“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蕭長霆的手一點點攥緊,那顆跳動的心終于在他一次次調(diào)整呼吸后漸漸平復(fù)下來。
他閉起眼睛,當(dāng)再次睜開的時候仿若凝結(jié)著深邃星光,叫人看不真切。
“去,把佛寺全部圍起來。”
奕懷和蕭長霆相處多年,后來蕭長霆御極稱帝,他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有幸成為大內(nèi)第一總管。
如今得了蕭長霆的吩咐,他莫敢不從,只是在心中暗暗嘀咕著:莫不是陛下真找到謝姑娘的消息?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封鎖寺廟做什么,莫不是謝窈就在佛寺之中?
就在宮中禁軍將寺廟圍得水泄不通的時候,孟錦瑤早在侍女的提醒下去見圓方大師,她帶著侍女們一走,瞬間整個偌大的桃林之中只剩下她和清月二人。
兩人采了大半籃的桃花花瓣,可要拿這些釀酒遠遠不夠,更何況還得送給孟錦瑤一盅。
想到這里,謝琉霜說道:“清月,你去那邊采摘,我們分開的話,采的會更多些。”
聽了這話,清月有些擔(dān)憂:“少夫人,您一個人留在此地若是有了危險如何是好?”
謝琉霜不以為意,笑著說道:“今日佛寺還有陛下的禁軍在呢!哪還會有不要命的宵小之輩?”
也是因為這一點,謝琉霜才格外放心。
清月的心也稍稍安定下來,點點頭道:“好,少夫人,那婢子先去東側(cè)的桃林,過會兒來這里尋你。”
謝琉霜眼看著她走遠,將花籃放在地上細細挑選著其中的干凈花瓣,將雜草一一剔除。
她挑了好一會兒,倏然聽到外頭似乎傳來一道刀劍的碰撞聲響。
謝琉霜心生好奇,覺得這聲響太過奇怪,然而思及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敢上前看個究竟。
直到——
身穿黑衣甲胄的禁軍手握鋒利劍刃抵在一個黑衣蒙面男子的脖頸處,其中一位禁軍開口恭敬問道:“陛下,此人要如何處置?”
一抹玄色衣袍映入眼簾,來人長身玉立,孤傲凌冽。
“殺了。”
他沉聲說著,一雙浸染著濃墨的眼眸漆黑如深水,直到他抬起眼眸和不遠處站在灼灼桃花枝下的女子四目相對。
未幾,森冷無波的眼中蕩漾開淺淺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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