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別莊遠在京畿郊外,整座山除了這處地方,四周人跡罕至。
山川的風拂面而過,帶來陣陣清涼,不遠處還有一面碧綠的湖泊在細碎的金光下蕩漾開圈圈漣漪。
循著圣旨而來的太醫們在山腳下聚集,大家都是共處多年的同僚,彼此之間相處也很了解。
然而,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這位年輕帝王行事毫無章法,大抵除了太傅陸縉,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知曉天子到底想要做什么,眼下竟然還讓他們所有人聚在此地,顯然另有目的。
禁衛軍首領的目光從他們每個人的臉上冷冷掃過,須臾沉聲道:“陛下請諸位大人入內。”
幾位大人面面相覷一眼,其中一人不由好奇低聲問道:“敢問統領,不知陛下為何要讓我等來此?”
按理來說,陛下若是龍體抱恙,不應當直接將他們叫去宮里面嗎?為何還要讓他們聚集在此地?
其余幾人佩服這位的膽子,居然敢直接問出口來,不過與其同時,他們的心中也有許許多多的疑惑亟待解答,因此他們的視線紛紛落在禁衛軍首領的身上。
豈料,這位禁衛軍首領早就得了陛下的密令,關于謝琉霜的所有事情都不可以泄露半分,因此他依舊冷肅著一張臉,聲音流露出點點寒意:“陛下讓諸位大人來此地,自然有他的用意。諸位大人,請——”
顯然,他不會透露出關于天子的任何消息。
雖說眾人心底早有預料,眼下還是有些失望。
就在他們懷揣著忐忑的心情跨入內院的時候,卻見蕭長霆站在一道落地帷幔身后,聲音淡淡道:“你們進來為她診脈。”
她?
還未等眾太醫想明白,視線已經循著蕭長霆的聲音不由自主落在一旁貴妃榻上。
雖說只有一道帷幔遮擋,但是還是可以通過那道若隱若現的綃紗看清坐在榻上的似乎是位女子,玲瓏婀娜的體態是遮掩不住的。
幾位太醫心下暗暗一驚,自從蕭長霆登基以來,從未聽聞他和哪位女子親近過,大都傳聞他極為厭惡女子,怎么今日……
眾人心底瞬間劃過萬千思量,眼中也多了幾分好奇。
不知到底是哪位姑娘竟然有這么大的本事,叫陛下傾心?
好在這樣的疑惑沒有持續多久,隨著第一位太醫入內,卻見坐在蕭長霆身邊的女子身段比從帷幔上看得更為窈窕,靠近一些,似乎還能隱約嗅到襲人芳馨。
女子的面上戴著面紗,唯獨露出那雙盈盈動人的水眸,僅是一眼,就叫人不禁心生搖曳。
“龔太醫,可看出什么問題?”
蕭長霆見他目光落在謝琉霜身上遲遲未曾移開,頓時心生不悅,故而沉聲提醒一句。
帝王的聲音不啻一道驚雷落在耳畔,龔太醫這才回過神來,顫抖了瞬收回診脈的手,恭敬回答道:“陛下,這位姑娘身子并無大礙,只是身子有些虛弱,若是想要子嗣的話,最好還是將養一陣才好。”
聞言,蕭長霆目光微微一頓,“子嗣?”
龔太醫不明所以抬起頭,怯怯望了帝王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陛下今日這番,不是為了子嗣嗎?”
蕭長霆:“……”
他怎么可能是為了子嗣?他連謝琉霜的人還沒得到過,要哪門子的孩子!
謝琉霜卻是因為龔太醫的這句話,面紗下的唇角輕輕勾起。
真是難得看到蕭長霆也有吃癟的一瞬,不過說到子嗣,她倒是希望以后可以有個羨郎的孩子。
蕭長霆很快回過神來,沉聲道:“孤不是為了子嗣,她先前撞上頭導致失憶,可有辦法恢復?”
龔太醫聽完蕭長霆的話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不過這位姑娘失憶了?
龔太醫輕聲問道:“可否讓微臣看看這位姑娘受傷的地方?”
隨著蕭長霆輕輕頷首,龔太醫才仔細觀察了一番謝琉霜受傷的部位,隨即眉頭緊鎖,正色道:“陛下,這位姑娘當初受的傷勢確實有些重,至于失憶這種事情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從古至今,失憶這樣的事情想要恢復還是要靠本人的意志,最好還是多和這位姑娘說說以前的事情或者是帶她去過曾經到過的地方,這些對于恢復記憶有一定的幫助。”
聞言,蕭長霆的眸色倏地一沉,神色變幻莫測,又接二連三把后面的太醫一一叫進來。
然而,若是其余受傷的事情還好說,傷到頭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更別提失憶了四年之久,想要恢復記憶真是難于登天。
一直等到最后一位太醫診脈結束,蕭長霆的臉色更是陰沉難看。
他抬手直接將手邊的一盞茶揮到地面,“刺啦”的碎裂聲幾乎在每個人的心口劃開一道深深的裂痕。
“孤要你們有什么用!”
蕭長霆的臉色如覆霜寒,像是浸染著一重濃郁的墨色,叫人心悸戰栗。
天子發怒,眾人紛紛跪倒在地,整間屋子噤若寒戰,沒有任何人敢發出一絲的聲音。
就連謝琉霜也跟著他們這些人跪了下來,她倒是沒想到,四年不見,蕭長霆的脾氣居然變得這么大,簡單一些來說,是喜怒無常。
她在心底幽幽嘆息了聲,也為這些太醫們感到抱歉。
若不是事發突然,她也不至于撒下這樣的謊言,如今還要累得這么些太醫承受帝王的怒火。
然而,她還未跪多久就被蕭長霆攙扶起來,他的聲音溫和了些許,無奈嘆道:“孤說的是他們,你跪下來做什么?”
謝琉霜避開他的手,一字一句解釋道:“此事皆是因我而起,與他們無關,望陛下贖罪。”
她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對他的情意,卻是心甘情愿為這些太醫們說話。
蕭長霆的心微微顫動了瞬,將手負在身后摩挲著先前觸碰到她的指尖,似在回味著什么。
良久,蕭長霆揮了揮手命太醫們出去,眾人一走,瞬間,整間屋子重新剩下他們二人。
蕭長霆望了一眼謝琉霜,低聲道:“這些太醫的醫術不精,你放心,我會找來其他的人為你診治。”
事實上,這些人沒有看出她假裝失憶的破綻已經叫謝琉霜很是欣喜,她按捺下心底的激動,垂下眼眸不動聲色道:“恐怕這些都是天意。”
“呵,天意?”蕭長霆不屑嗤笑了聲,“我從來都不相信天意,否則你以為我是怎么坐到這個位置上的?”
此話一出,謝琉霜心頭倏然一驚,長而密的睫羽因為這句話撲閃得厲害。
她深知接下來的內容恐怕不是她可以聽到的,她正想要開口,突然,蕭長霆伸出一根手指虛虛抵在她的唇邊,眼底的目光晦暗不明,像是一只囚困多年的兇獸正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契機,掙脫牢籠。
“我本是正宮所出,當年卻因為一句‘命定’被先皇所棄。”蕭長霆幽幽說著往昔的種種,就連對先皇的稱呼也不是“父皇”一詞,而是格外陌生的口吻,“我在江南之地苦苦等待籌謀多年,才終于等來今日。若是我當初真的相信‘命定’這兩個字,恐怕現在成為階下囚的不是先太子,而是我。”
他的眼眸沉沉如霜,說著那些往事也很是稀疏平常。
然而謝琉霜篤定,他的內心絕對不會那般平靜。
關于蕭長霆的事情,謝琉霜曾經有過耳聞。
他本是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子,然而,出生的時候正值蝗蟲過境,前所未有的灼熱天氣讓那一年糧食顆粒無收,許多百姓流離失所。
先皇深信黃老之術,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道人嚴明此番大劫出自宮中。
后來皇后離奇仙逝,蕭長霆被送去江南之地,詭異的是,他一離開京城,干涸之地下起陣陣驟雨,災情緩解,再后來再也沒有遇到過類似的境況。
也是因此,先皇篤定蕭長霆就是那個帶著大劫之人,否則為何他一離開京城,就沒有相似的災情發生?
此后,蕭長霆再也沒有回過京畿,就連母族也沒有什么人記得他。
母族中人重新挑選女子送入宮中伴駕,試圖以此繼續鞏固他們的權勢。
先皇寵愛貴妃的兒子,并封他為太子。
若不是蕭長霆重新率領萬千兵將殺入皇宮,將太子囚困,并以雷霆手段鎮住所有人,恐怕蕭長霆根本不會被人記起。
這些事情謝琉霜當初皆有耳聞,然而畢竟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因此只是唏噓幾句。
未曾想,這位身世如此凄慘的正宮嫡子竟然就是當初在江南之地,令她產生愛慕的人!
謝琉霜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福是禍,如今聽到蕭長霆舊事重提,眼看他似乎還要繼續說下去,謝琉霜及時制止他道:“陛下如今已是天下之主,過去的事情已矣。”
聞言,蕭長霆深深凝了她一眼,“你說的不錯,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只是我這一生有過的東西太少,窈窈,我真的不甘心,我……”
蕭長霆上前一步,抬起手正要攥住她的衣袖,謝琉霜咬著下唇,睫羽仿若蝶翼般顫動得厲害。
恰在此時,奕懷立在門口輕聲開口道:“陛下,有樁重要的事情容稟。此事……此事和夫人有關。”
謝琉霜嫁了人,自然不能再稱呼其“姑娘”,奕懷便退而求其次,喚了聲“夫人”,撇去前面那個“溫”字。
蕭長霆漫不經心道:“既然和窈窈有關,且進來再說。”
奕懷應了聲“喏”,進來之后面色流露出踟躇之意。
蕭長霆自然將他的表現盡收眼底,沉聲問道:“發生何事?”
謝琉霜一聽此事和自己有關,也抬起頭來看向奕懷。
在二人目光的注視下,奕懷只覺得自己的壓力格外大。
終于,他直接將方才暗衛稟告的事情脫口而出:“溫三公子今日回京,已、已經快到溫府了。”
此話一落,謝琉霜心頭一怔,她分明記得溫亭書離開不過半月之余的時間,怎么這么快就要歸京?
蕭長霆聽了這個消息,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森寒,若是他早知是這么個消息,也不會讓謝琉霜聽見。
誰知,就在二人各有思量的時候,奕懷接下來的話令人錯愕不已。
“溫三公子他……”奕懷頓了頓,顫著聲音續道,“他帶回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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