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下月底。
那時春耕已經結束，正好請大家過來喝喜酒。
量過尺寸，定下嫁衣頭面的樣式，差不多也到了衛雅要搬出去的時候。
一個月的時間不能見面，文洵眼巴巴的看著她，手里拿著剛收好的包袱不愿撒開，“你在外面住有任何不如意的都和家里說，別受委屈，別讓人欺負了。”
衛雅一把將包袱扯過來，無語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
她一拳打出去，文洵下意識閉眼，拳風帶起他鬢邊黑發。
“還怕我被欺負嗎？”她問。
“怕。”文洵深深望著他。
衛雅叫他看的不自在，道：“才一個月，你至于么？”
“可你還沒走我就已經想你了。”
衛雅往上挪了挪包袱，小聲道：“那你想吧。”
另一頭，文瀾也背著一個包袱出來，“阿雅，走呀？”說罷又挑釁似的朝文洵揚了揚眉。
衛雅應了聲，文洵疑道：“你們一起？”
“嗯。”
文瀾一把摟住衛雅肩膀，擱平常文洵必然要拈酸吃醋，或者瞪她兩眼……然而今天她這大哥卻沒什么反應，簡直是突然變成了一個溫潤如風的端方君子。
他只是笑笑，很欣慰的看著她倆，叮囑兩個姑娘在外要照顧好自己。
“有她陪你，我也更放心些。”文洵對衛雅道。
……
其他人都在忙春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文瀾和衛雅早起看人成群結隊出城耕地，看完在客棧吃飯或者就近覓食。
吃了幾日，開個食樓的愿望越發熱切了起來。
她在心里感嘆：過往那么多年都沒覺得吃食味道重要，果然懶散的太平日子過久了，人口味也變刁了起來。
同衛雅打過招呼，她先回家拉上弟弟，一起去周氏食樓找她家鄰居。
這時節人都在地里，白天食樓沒多少生意，對方很快就出來。
“不是下個月才辦酒席嗎？怎么日子有變動？”
“日子沒變，我過來是想問問，姜大廚是否愿意換個地方。”文瀾開門見山。
“不必了，我在這干的挺好。”姜鹽想也沒想就拒絕。
文瀾也不氣餒，“我弟在做菜這件事兒上也很有天賦，不如你們先切磋切磋，別急著答復我。”
“他？”
姜鹽朝文遇看去，隔壁文家的傳言他聽過一些，但提起文家小公子多是稱贊他做的推車，做菜……這么點兒個小娃娃，揮得動勺子嗎？
不過最近生意不忙，加上自家婆娘和文家關系處的也好，他就答應了下來。
挑了個空閑的時間，文瀾將人約到如今暫住的客棧。
“我揮勺子有些費力，由我姐代勞，姜師傅沒意見吧。”文遇站在灶臺前一個小矮凳上，彬彬有禮道。
這樣一個粉雕玉鐲的小孩兒用烏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姜鹽一點兒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
何況以他干了這么多年廚子的經驗來看，兩人配合不見得比一個人做更方便。
文瀾道：“今日切磋不限菜色，只做最拿手的就行。”
姜鹽選了魚，文遇也選了魚。
入春河面解凍，冰層帶著上頭的雪層洶涌翻卷滾滾向前。
露出下面藏了一冬的魚，肉質最是細膩鮮美。
兩邊人迅速將魚處理干凈。
姜鹽手法老道，干凈利落，文瀾下刀亦是快準狠。
姜鹽在魚身上切花刀，放料腌制。
文遇指使文瀾切片。
方才姜鹽還穩得住沒看，到這一步他終于忍不住扭過頭來。
只見文瀾下刀飛快，幾下就用刀挑出了魚骨，而后迅速將一條魚切成魚片。
白色的魚肉在砧板上疊成一排，薄厚均勻，只看起來便覺鮮香肥美。
而姜鹽腦子里全是文瀾耍刀的樣子，他一邊準備調料，一邊不合時宜的想起去年這個纖瘦的小姑娘暴揍黃虎子的傳聞。
“照這樣看，換把大點的刀，就她那個利索勁兒，是不是也能把人片成片？”姜鹽驚悚的想。
他照常起鍋燒油，炒香醬料，煮湯燉魚。
接下來就是看好火候，等待。
而文家姐弟那邊，爆發出一陣陌生的香味。
弟弟還是站在那個小矮凳上看著鍋，姐姐正在一絲不茍的完成他的指令。
姜鹽等待的過程中，文瀾和文遇煮好了底菜，又煮好了魚片。
“這是什么魚？我從未見過，好香啊！”紅色的湯倒入碗中，姜鹽伸長了脖子問。
“還沒做完呢，做完告訴你。”文瀾開始洗鍋。
這還沒完？
那魚片瑩潤，湯色鮮紅，熱烈的氣味霸道的擠滿鼻腔。
姜鹽心不在焉的調整火候，收汁裝盤。
另一邊，文遇配好了香料。
文瀾抄著鍋，輕描淡寫將熱油一澆。
滋啦一聲。
滾滾熱油瞬間激出芝麻辣椒花椒的香味。
香和辣在滾油的樂章中起舞，難舍難分的卷成一團，又轟然散開，化進鮮嫩的魚肉中。
“我輸了。”文瀾看過來時，姜鹽如是道。
“不著急，你先嘗嘗。”文瀾將盤子推過去。
姜鹽接過，先湊近聞了聞。
熟悉了熱辣的香氣，湊近之后鮮味則更加明顯。
他先拿筷子沾了一點湯汁，陌生的麻辣味道在舌尖跳躍，味蕾在一片廣闊未知的天地里歡欣起舞。
又夾了一片魚，魚肉顫而不碎，入口滑嫩非常，濃烈的香辣中帶著極致的鮮，幾乎要將人所有的感官都掠奪走。
咽下這一口，姜鹽呼了一口氣，又去夾底下的菜。
文遇只隨便用了些豆芽白菜葉心打底。
而姜鹽一直盡力穩定的表情在嚼菜葉的時候猛然怔住，他又匆忙又小心的嚼完咽下去，“這種重口味的菜，里邊的青菜怎么是清爽的？”
文遇笑嘻嘻的看他。
文瀾正在意料之中，也看他。
姜鹽愣了一會，自知失態，歉然道：“抱歉，我太激動了，沒想周全，這種菜的秘方自然是不能隨便說的。”
“不是啊。”文瀾晃了晃手指，“只要你跟著我干，不僅教你這個，還教你別的，這種黎山沒有的香料，也給你用。”
姜鹽懵了。
他看了看文瀾，又看了看魚，半晌怔怔道：“可我也不能…去紡織店做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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