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鬧邪
三月初八,諸事不宜。
豐州府來了一位走腳先生。
頭戴南華,腳踏十方,腰間挎著一個褡褳。
風(fēng)塵仆仆,自荒野中走來。
在官道上逢人打聽一個叫做乾列的縣。
昨日剛下過雨,官道并不好走。
盡是泥濘。
“不愧是邊陲之地,人跡罕見!”
走腳先生在官道上確定一個方向,踏著積水走了下去。
不知不覺,臨近暮色。
官道兩旁古木顯得森然,如深山老林,走在官道上,總是擔(dān)心會突然沖出一兩頭野獸。
自日出至日落,
走了七八個時辰,期間他從未停歇。
眼見前方,出現(xiàn)一個不大不小的界碑,
走腳先生停了下來,認(rèn)真打量界碑之上的字跡!
“乾列縣境!”
先生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上面圈圈點點畫著山水。
這是一張地圖,其上有一條形似大龍的地勢,由十二道紅色朱砂印記圈合并成。
龍尾處,赫然以古字寫著乾列二字。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祖師在上,保佑弟子能破開迷局!”
“朝天觀沉寂多年,該明顯世間了!”
走腳先生坐在界碑上,界碑許是多年無人打散,猩紅的朱砂石刻結(jié)滿了蛛網(wǎng)。
他自褡褳中拿出干糧,抬頭望著落日啃食起來。
噠噠噠~
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
先生詫異,放下干糧,回首看向官道。
一輛馬車突兀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
“怪哉,怪哉!”
先生下意識收起干糧,右手放在了褡褳之上,略顯戒備之色。
馬車碾著泥濘,在他身畔停了下來。
趕車的是一名白凈書生,神色匆匆,在暮色里,略顯蒼白。
“先生可是要去縣城?”
“路途遙遠(yuǎn),夜路可不好走!”
“若不嫌棄,我們結(jié)伴可好?”
書生自車上下來,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面若溫玉。
走腳先生一時愣住,深邃的眸光盯著書生上下打量,片刻后,他抓緊了褡褳。
幾次提緊又松開來。
“多謝公子好意,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
走腳先生從界碑上站了起來,行君子之禮。
他不見外,在書生的盛情相邀下,掂著布衣長袍,踏上了馬車。
“先生客氣,同為趕路之人,理應(yīng)相持!”
“坐好了,官道泥濘,并不好走!”
“顛簸是少不了的!”
書生很開心,似是在這荒無人煙的官道上,遇上一個人,是極其不易之事兒。
他提醒走腳先生,上了馬車,抓緊韁繩,沿著官道疾馳而去。
書生這馬車行的極快。
轎子里,走腳先生的臉陰沉下來。
一路無言。
他的一只右手,始終放在褡褳上。
不曾移開分毫。
戊時,夜已深了。
官道上,更顯得寂靜。
書生耐不住寂寞。
他很孤獨,跟馬車?yán)锏南壬鷽]話找話。
“先生去乾列,是去尋親還是游玩?”
書生扯著韁繩,朝著轎子里回頭。
轎子里消失沉默,后又傳出聲音來。
“都不是!”
書生自討了個沒趣,訕訕一笑。
“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的邊陲之地,能有什么好的景色,又或是遺跡。”
他在自語,轎子里的先生聽出他的語氣不對,沉吟片刻,道
“也不盡然,在下可是聽聞乾列的縣城里有不少顯過神跡的地方。”
書生聽了之后,哈哈大笑起來,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先生,你竟然相信這些東西!”
走腳先生也笑了,兩眼如炬,盯著馬車前的簾子,卻是沒有解釋什么。
書生自顧自道:“縣城里的武王廟,千年古樹,還有送子觀等出現(xiàn)神跡,都是縣衙的書辦杜撰出來的!”
“世上哪有鬼神妖怪一說?是騙人的!”
“先生不要信這些,博人眼球,為了加強(qiáng)百里統(tǒng)治罷了!”
馬車?yán)铮吣_先生笑而不語,聽書生繼續(xù)講下去。
書生像是找到了話題,話口打開,滔滔不絕。
“不過,確實也有些靈異,讓人驚嘆!”
“就說武王廟顯圣那次,我尚在幼年,親眼見到武王廟中飛出一道金光炁影,威武不凡!”
“與廟中供奉的武王神像,毫無差別,真是離奇呦!”
轎子里終于有了動靜,走腳先生有些激動,他在簾子后,平復(fù)心緒,道:“你還見到什么?”
書生努力回憶,最后搖頭,道:“我是不信這些的,廟堂里的土胎神像!怎能顯化于世間?”
“我大抵是看錯了!”
“看錯了看錯了!”
走腳先生瞇起眼睛,盯著前方,似是透過簾子穿透黑夜,看向官道深處。
“傳聞,乾列有一棵千年古樹,一年四季翠綠如春!”
“有緣人在樹下,能明了前世今生,魂游太虛,上窮碧落下黃泉!”
“公子可曾有所聽聞?”
走腳先生開口,除卻武王廟外,他對乾列的這棵古樹很感興趣。
哪知他剛說罷,書生嗤笑不已。
“先生啊先生,在下看你,也是讀過圣賢書的,這種事情怎么能信?”
“人哪有前世今生,死了就是死了,除了一培黃土,什么都留不下!”
“太虛,碧落,黃泉,那是廟堂為了統(tǒng)治信仰虛設(shè)出來的一種天象之境!”
走腳先生搖頭,他苦笑著從褡褳上把手松開了。
這個書生啊,一心只讀圣賢書。
兩耳不聞窗外事。
再問什么,也是多余了。
“先生,再過半個時辰,就到縣城了!”
……
三月初十,谷雨,諸事不宜!
這場雨,一時半會兒不能停了。
月黑風(fēng)高,大雨瓢潑!
通往乾列縣城的官道上,
一輛馬車不緊不慢的趕路。
馬車后方跟著一個手持綠色燈籠的大塊頭。
腳力非凡,踏著泥濘未曾落下半分。
馬車上,走腳先生全身已經(jīng)濕透。
雙手扯著韁繩,駕馭一匹黑馬,全神貫注的趕路。
雨勢幾乎蓋過了馬蹄聲。
雨水順著他的眉毛劃過臉頰,走腳先生盯著前方瞇起了眼睛。
“公子快進(jìn)去避雨!”
走腳先生的語氣沉重,冷意毫不掩飾。
書生蜷縮在車鞍上,臉色越來越蒼白!
他聞言清醒,方才一時失神,不知道再想什么。
“如此,勞煩先生了!”
這一次書生沒有多說什么,在馬車上掀開轎簾鉆了進(jìn)去。
走腳先生回頭,借著轎簾掀開的瞬間,透過縫隙看到一副皮包骨頭的溝壑面容。
是那名骨瘦如柴的佝僂老頭兒。
轎子里映出綠油油的昏光,來自馬車外大塊頭手里提著的一盞燈籠。
如此大的雨,燈籠確實越發(fā)的光亮了。
走腳先生眼眸如光,抓緊韁繩,在官道疾馳。
自書生進(jìn)入之后,他的神色徹底發(fā)生了變化。
如同一柄開刃的鋒刀,在雨夜中,直插乾列。
嘶~
黑夜中,趕車的黑駿馬突然發(fā)出長嘶!
馬車顛簸,驟然急停!
轎子里,書生幾乎被甩了出去。
幸好,一只干枯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胳臂。
“多謝出手相救!”
書生驚慌,不忘感謝皮包骨頭的老頭。
老頭瞥了他一眼,凹陷的混濁眼球閃過一絲詭異的綠色,直勾勾盯著轎簾前方。
咔嚓~
天地之間響起一聲春雷。
萬物驚蟄,皆復(fù)蘇了。
深夜里,野獸,一些莫名的東西似乎都被驚醒了。
官道上,剎那間熱鬧起來。
“先生,發(fā)生了什么?”
書生倉皇掀開轎簾,只探出半個腦袋,便身體僵住,不能動彈了。
他的瞳孔放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即要炸開那種。
“回去,不要出來!”
一只大手沾著雨水點在他的眉心。
啪嗒,轎簾合上。
與外界隔絕了。
“方才~那是?”
書生自語,昏暗的綠光中,他的臉越發(fā)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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