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過客
滋滋滋~
一枚青銅燈盞從宣紙中滑出,
落入混濁的泥濘中。
絲絲詭異的燈油還算炙熱,與泥水交融。
啪~
黑暗中響起燎原之聲,冒著青煙的燈芯死灰復燃。
絲絲清澈如水的油脂借著水勢流向黑暗中。
剎那,一條綠油油的火龍充斥官道。
“啊,我的燈油!”
皮包骨頭的老者坐在大塊頭身上,枯瘦如柴的雙臂揮舞著。
把胸口都錘青了!
他的心很痛,很累!
雨勢加大,官道上這火勢也越來越大!
烈火遇到雨水,就像遇到抹了油干柴,猛勁兒十足。
很不正經。
綠色的火焰跳動,將四周一切都映的詭異。
走腳先生,背棺人,紅衣月華神婆,趕尸匠,風水師,以及樹上那個錦衣氣魄的青年全身上下,
綠的油亮。
“痛痛痛!”
“我要死了嗎?”
“先生,老丈,快救救我!”
哦,還有一個書生坐在泥濘地里。
他在綠色的火海中,顯得痛苦不堪。
書生的哀求打破了寂靜,眾人望向他,瞳孔里的綠色越發鮮亮。
“公子不要怕,我來保護你!”
大塊頭甕聲甕氣,探出蒲扇般的大手,不費吹灰之力將書生提了起來抗在了肩頭,顯得很講究。
殊不知,他方才探手的剎那,走腳先生的一顆心都跳出來。
害怕這書生跟著黑駿馬一并回了老家。
撲哧~
火海中發出炮竹的爆炸聲,
接連十幾響后,
趕尸匠招引出的僵尸燒成了灰燼。
趕尸匠握著鈴鐺后退兩步,略顯戒備。
任誰也沒想到,這火如此的詭異,
沒有傷人,卻能輕而易舉摧毀尸體。
燈籠的主人當真是要氣死了。
坐在大塊頭的肩上,望著詭異的火海老淚縱橫。
這盞燈籠何其的珍貴,他自是清楚無比。
尤其是這滿地的燈油,每一滴都需要常人難以理解的時間去熬煉。
僅是時間也就罷了,這其中的復雜和艱難。
超乎想象。
陰風陣陣~
天上打雷下雨,地上火海蔓延。
這半截官道,已經不能用詭異來形容了。
任誰也想不到,距離乾列不足十里之地,
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十年等待,一朝破滅,這口氣我咽不下!”
綠焰一道紅衣月華的女子開口,漆黑的瞳孔中帶著無盡恨意。
狠辣的盯著引魂師父子二人,恨不得將兩人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不止是他,在場所有能人異士皆有些不對勁。
包括那名看似正派的走腳先生。
腳步移動,逼近大塊頭兒。
背棺人已經開始再解背上的棺材繩。
轟隆~看似不大的棺槨重重砸到了地上。
棺槨中傳出若有若無的凄厲叫聲。
“桀桀……”
背棺人陰笑不止,扭曲的大頭裂開嘴巴,露出了滿嘴的尖牙!
咚咚~咚咚~
一襲紅衣月華的神婆踏著火焰,十條裙幅猶如毒蛇騰舞。
借著火勢,恍惚間看到十張陰森得人臉面皮。
她掏出一枚四面手鼓,有規律的敲打著,詭異鼓聲動人心魄。
場中,亦有一名始終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儒袍術士。
手中端著一副羅盤,腳踩星宿,步伐迷蹤。
枯瘦的中年趕尸匠晃著鈴鐺,有蕩魂之勢。
錚~
有劍出鞘!
遠處的樹頂輕飄飄的飛來一位錦衣的男子。
手執青鋒,站在了眾人的身前。
一枚印璽掛在腰間,穩如磐石。
十年未顯于世的官道,
在今夜,顯得十分熱鬧。
老引魂師慌了,凹陷的眼眶綠芒閃爍。
“反了反了!”
“一個江湖人也敢劍指我們了!”
“請先生出手,給他們教訓!”
走腳先生聞言,目光自無名劍客身上移開,穿透雨幕落在引魂師身上。
“恩怨分明,他們找的是你,關我何事?”
說罷,走腳先生干脆,攥著褡褳,十方鞋踩著泥水朝后退去。
“先生不能如此,你我同乘一車,犬兒還為你牽過馬!”
老引魂師大喊,心有不甘。
大塊頭兒點頭,瞪大了虎眼。
“爹爹說的對!”
“我為先生牽過馬!”
“先生不能走!”
噔噔噔~
大塊頭兒肩上扛著兩人,兩步追了上去。
“先生不能走,要死一塊死。”
鐵塔一樣的身軀擋住了他的退路。
走腳先生蹙眉,他很納悶。
大塊頭兒道:“請先生還果子,我要果子。”
果子?
走腳先生好笑!
他何時欠了這個開鍋早,半成品的大塊頭果子?
這~
五名氣勢洶涌的能人異士亦愣住。
這一幕,著實有些意思。
且都暫時駐足,
等待結果。
“咳咳~”
老引魂師咳嗽兩聲,一巴掌拍在了大塊頭兒斗大的腦袋上。
“丟人的東西!”
“平日里要你多讀書,就是不聽!”
“什么果子不果子,那叫因果,有因必有果!”
大塊頭對于老引魂師的話,記在了心間。
他回想起來一些碎語,擋住走腳先生的去路,撓撓頭道:“我為先生牽過馬!”
走腳先生無語。
大塊頭兒急得難受,老引魂師氣的還想再抽他,想到犬兒性情,只能伏在他的耳邊細語。
大塊頭眼前一亮,臉上露出憨笑,看著走腳先生,脫口而出道:“我為先生牽過馬!”
走腳先生皺眉,他搖頭輕嘆,攥緊褡褳,要從一側離開。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先生是道家人,不能不講因果!”
走腳先生詫異,當真沒想到這個大憨憨能完整利索的說完這一句。
他停住身子,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大塊頭撓頭臉憋紅了,道:“請先生和爹爹赴死!”
走腳先生,老引魂師,肩上的書生相視一眼,臉如黑炭。
官道上眾人無言。
……
連那寡言少語的風水先生,托著羅盤的身影一滯,腳下星宿陳列的步伐一時有些亂了。
牽馬之恩,要以死相報?
走腳先生面上陰晴不定,
深邃的眸光看向老引魂師。
“先生不要生氣,且聽我解釋!”
老引魂師溝壑的面容松開,露出滿嘴的黃牙。
“犬兒生性愚鈍,靈智還未開全,胡言亂語已成習性!我可代犬兒向先生表達!”
“他的意思是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先生搭乘了這位公子的馬車,便是結下因果,如今,大敵在前,先生還因果的機會到了!”
聞聽此言,走腳先生嘆了一口氣,
略微抬首,看向一臉莫名的書生。
“公子,我早已提醒過你,有的人只是過客!”
“不必深情以待,奈何你皆放在了心上!”
“如今因果纏身,莫要怪我不講因果,貧道告辭!”
姜道人拱手,果斷干脆,從大塊頭兒一旁側身走過。
大塊頭兒要去攔他,怎奈姜道人步伐鬼神莫測,貼著綠油油的火光,轉身已走出丈外。
老引魂師慌了,抱著大塊頭的腦袋回頭大喊:“道人,欠人因果,須以自身償還!不過,那也罷了,多做善事多積陰德也能了結了!”
“欠他因果,可不是善事陰德能免!”
“天道昭昭,你可要想好了!”
兩丈外,布衣十方鞋聞言止住身形。
老引魂師松了一口氣,這口氣還沒上來,
姜道人背對眾人,道:
“濃情留執念,筆墨化神仙!”
“十年昭昭,戲幕起,戲幕落,豈知他也只是一個過客!”
“一培黃土,白骨青灰,才是他的歸宿!”
老引魂師聞言之后,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嗆得直咳嗽。
大塊頭兒肩上那書生神情恍惚,
目光撇向泥濘地里的馬車,
剎那目光一凝。
三尺宣紙躺在官道的火海中。
宣紙二尺五寸之上,
畫卷中,
煙花三月,春紅柳綠,
一匹黑駿馬載著一個書生在官道上,
風急電徹。
可如今,一副畫卷平鋪在泥濘中,
眾人低首,
大雨瓢潑,筆墨稀釋,空留一絲余味。
“哈哈哈…”
書生人自大塊頭兒肩上跳了下來,跌落在泥濘里,他伏在畫卷之上,以身軀遮擋雨水。
奈何,雨水穿透他的身體,打濕了畫卷,
渲染了了筆墨。
“悲歡離合都關我吧!”
“以相思為筆,以執念為粉末,以己身人皮為宣紙!”
“畫中人是我,畫外人亦是我,可最后,終究是過客!”
眾人嘆息,即便是以人臉面皮做裙幅的紅衣月華神婆也放下了四面手鼓。
錦衣劍客收了三尺青鋒,
于雨中側首,看向了別處。
鈴聲消退,趕尸匠收起鈴鐺,
頷首低眉,沉默不言。
“禁聲!”
背棺人輕拍棺槨,
雨夜中,那口半人高的棺槨中,
聲訊全無。
儒衣風水先生嘆息,握緊羅盤,轉過身去,不看那副畫卷及伏在畫卷之上那書生。
“十年昭華水如逝,”
“嘆念經年染山河。”
“一朝悲喜藏粉墨,”
“空留思量不知我!”
書生以蒼白指尖撫摸散開的墨跡,
畫卷之上四行墨跡昏暈。
墨已散,書生伏在畫卷上,
化作點點螢火,消散在雨夜火海。
唉~
姜道人似有所感,回首往顧,道:“自古多情空余恨,空留相思在人間!”
他嘆罷,轉身離開。
眾人聞言驚醒,望向那一道背影。
且看那道人,背影荒涼。
似是亦有一段不明的苦楚。
也就在這時,
官道深處,詭異的火海中。
走出一名少年。
踏踏踏~
踩著泥濘,風塵仆仆。
眾人凝眉,就連那姜道人聞聲也止住了步伐,回過頭來。
這人,
竟是從無路的乾列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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